《俗气而热烈地喜欢你》公子淮川

14、如果苦难是生活的必须·一

　　01 徐兮从不轻易主动诉说自己的家庭，因为她家情况有点特殊，一旦解释起来非常麻烦。
　　徐兮有5个兄弟姐妹，她排老二，上面一个姐姐，底下还有两个弟弟，一个妹妹。
　　每次徐兮在不得已的情况说出自己有5个兄弟姐妹的时候都会换来一连串的惊呼，“天啊！太多了吧！”“你妈妈真厉害啊，好能生哦！”“你们那里不抓计划生育的吗？”“你家里一定特有钱吧，养这么多小孩可不容易啊……”
　　作为一个90后，家里还有4个同样是90后的兄弟姐妹，确实挺值得惊奇，因为放眼望去现在连80后以及部分70后都是独生子女了。据说潮汕地区两三个小孩也封顶了。
　　生五六七八个孩子在许多人眼里那都是“急需劳动力”困难时期的事情。
　　但徐兮家不是。
　　她的亲生母亲在她3岁那年就因病去世了。徐爸爸年轻的时候做技术，很是赚了一笔钱，又因为总是乐于助人时常给别人免费修修补补，所以在十里八乡很是有名。
　　但是即便他倾家荡产，甚至不惜跟银行借贷，最终也没能救回自己年轻的结发妻子。
　　而她的继母，是她亲妈的亲妹妹，原则上的她二姨，她有个特别好听的名字，叫清味。
　　据说是她亲妈临终托付，握着她妹妹的手希望她可以过来帮她照顾3个可怜的孩子。
　　因为那时候徐爸爸也才20多岁，在那个年代，偏僻落后的南方小镇谋生的出路本就不多，一个大男人要如何在负债累累的情况下保证赚钱的同时照顾嗷嗷待哺的3个孩子呢？徐兮的大弟弟那时候甚至都还没断奶！
　　徐兮的爷爷奶奶早已经去世，当时的情况也根本不会有哪个傻女人愿意嫁过来，可如果不能及时找到人过来照顾孩子，3个小孩最终面临的结局大概只有被分开送养这一条路。
　　但是一个黄花大闺女去姐夫家照顾孩子算怎么回事？
　　她的二姨，也就是徐兮现在的妈，据说在她亲妈的葬礼过后，毅然决然地嫁过来了。
　　那个24岁的黄花大姑娘，没有婚礼、没有酒席，匆匆忙忙扯了结婚证，就用柔嫩的肩膀，撑起了整个家。
　　还给她生了一个妹妹一个弟弟。
　　徐兮从小回外公家，最多的一项体验就是街坊邻居拉着她的手谆谆教导，“长大了一定要好好孝顺你妈啊知道吗，她真的太不容易了。”
　　小时候不知道什么是伟大，也不知道大人们常说的“她太不容易了”指的是什么。
　　直到上了初中，徐兮才听她表姐说，当时她妈妈在来他们家之前，已经准备谈婚论嫁，有个在县城正经单位上班的青年才俊正在追求她，想和她结婚，可是她为了他们3个小孩，放弃了。
　　徐兮知道的时候心里很不是滋味。那种充斥在心里的酸胀感，说不清是感动还是替她难过，又或者还有一点庆幸。因为知道了她原本可以选择过更好的日子，但她没有，她不单选了他们，还几十年如一日那么那么地爱他们。
　　所以后来每次朋友问，“听说你家里有5个兄弟姐妹，是亲生的么？”的时候，她都会毫不犹豫地点头，“对啊，亲生的。”
　　他们连外公外婆都是同一个人，能不是亲生的么？
　　可是人家一问，“是怎么做到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生这么多小孩的？”她就无解了。
　　因为他们5兄妹里没有双胞胎。
　　而她自己也无法解释，他们家5个小孩，最大的孩子90年生，最小的孩子97年生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如果这真的出自同一个肚子的话，那得多么马不停蹄地生啊……想想就可怕，应该也没有人信。
　　但是她就不愿意解释，反正她妈就是亲的，兄弟姐妹也是亲的，爱信不信！

　　02 但生活是这样的啊，苦难总是如影随形，快乐只是凑巧。
　　徐兮她亲妈去世的时候，她姐姐徐来那时候已经5岁，开始记事了。也知道现在的妈不是亲妈，有时候她妈站在巷子口远远喊她回家吃饭，街坊领居故意跟她说，“你妈妈叫你了”她就会甩着小脸，不高兴道，“她不是我妈！”
　　不明就里的徐兮有时候会愣愣地管清味叫“妈妈”，她姐兜头就是一巴掌，“她不是咱妈！”
　　后来，徐兮3姐弟一直管她叫“阿姨。”
　　甚至在她妈又陆续生了妹妹跟弟弟之后，家里出现了5个孩子，两种称呼的情况。
　　她爸爸每年过年发红包都会十分温柔地偷偷跟他们三姐弟商量，“过了年就改口叫妈妈好不好？”可惜毫无作用，这个词语多年不用，早已喊不出口。
　　她妈有时候爱念叨，万一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时，青春期的徐来甚至曾经指着门口让她滚，说：“反正是你自己要来这个家的，不是我们求着你来的！”
　　徐兮每次只要回想起，那时候她妈一边收拾自己的行李一边哭得浑身发抖，她爸爸只能小心翼翼站在一旁哄她不要生气的样子，心肝就抽抽地疼。
　　不想论谁对谁错，因为人无完人。
　　人人皆知后妈难做，但又有谁会说有后妈的孩子就一定好过呢？大家都在努力学习，努力适应，也都一样在感情面前总是敏感又脆弱，既渴望爱又不相信爱。
　　可是时至今日，徐兮依然对这些年感到抱歉，抱歉没能更懂事一点，抱歉没能更早地喊她，“妈妈”。

　　03 徐兮3岁以前，其实她家里很有钱。
　　80年代末90年代初，在她老家那个地方，一个月的工资大概也就几十块或者百来块钱。但是她爸当时就已经有了好大几万块的存款。
　　那时候她爸琢磨着要去隔壁镇的县城里买块好地，自己建一栋小洋楼，再盘几个店铺做做生意，但是因为徐兮她亲妈忽然生病，不单打散了全部的人生计划，还为治病花掉了全部的存款，最后甚至欠了银行很多钱。
　　但令人震惊的是，徐兮从小对她家最大的误解居然是：我家应该还蛮有钱的。
　　因为她家一直是整个村里第一个使用瓦斯煤气、热水器、电话电视机的家庭。每到开电视半个村的人都坐她家门口看电视的盛况10几年过去都依然历历在目。
　　徐兮直到大学毕业，才知道原来家里并不富裕，前几年甚至一直欠着银行的钱。
　　按徐兮她妈的说法，“你爸哪怕是在过年的时候兜里只有100块钱，也要用来买碟片，放DVD机里歌唱新年快乐的人。”
　　徐兮每次听都暗暗发笑，她爸果然是既文艺又浪漫。
　　徐兮响起她刚上幼儿园的时候，因为园里老师教唱歌跳舞，他爸爸感觉徐兮对这些很喜欢，便在家里买了唱歌机，从很小徐兮就和她姐姐过上了在家里用音响和麦克风欢歌热舞的日子，这在农村里还算是头一个。等到了上小学，她爸爸甚至买了一台电子琴回来，自学还学得有模有样，然后教给徐兮。
　　在家，她爸妈一向的做法是，不管家里有多难，都不能让孩子知道，不论孩子想要什么，一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满足，实在满足不了也会找孩子“好好商量”，哪怕“连哄带骗”，也从来不会把“家里没钱”“今天什么什么又花了多少钱”“什么什么又需要多少钱”这种话挂在嘴里，教导孩子也是决不允许与人攀比，也时常告诫他们样样比人家好那是不可能的，咱们只要不是太差，就要抱着知足、感恩的心情面对生活。
　　徐兮就这样在父母恩爱、友邻互助、兄弟姐妹团结，（自以为）物质条件良好的环境里长大了。
　　哪怕现在回想过去，她也从来不曾觉得自己贫穷、缺爱、亦不曾为自己的家庭情况感到过自卑。
　　她甚至时常觉得自己幸运无比，因为总能清楚地感受到自己被很多很多人爱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