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浅霜

28、【第十三話】櫻花•下

　　「肋骨」

　　夏娃是亚当的一根肋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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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强台风来了。

　　每家每户的窗户紧闭，窗帘拉没。室外除了闪烁的路灯，没有任何光亮。

　　风猛颤着街边的树木和花草，疯了一般狂啸着在这个城市里卷过，放肆地彼此追逐着游戏。

　　哗啦——

　　一家的窗台上，留有一盆植物没有收进去。

　　在强风中摇摆，终于撑不住，坠落在地上，发出刺耳恐怖的碎裂。翻在地上的泥被风吹散，可怜的绿色植物簌簌发抖，被连根拔起飘向黑暗。

　　窗帘被拉开一条缝，露出一个女人阴惨惨的脸，无神而茫然的一只眼睛，从散乱波折的长发中瞪出来，她慢慢咧开嘴角微笑，一排苍白的齿上溢出几条血丝。

　　她的脸忽然贴上玻璃窗，继而慢慢地降下去，一只长而枯瘦的手，苍白，没有一点血色。抠在玻璃窗面，一路下滑，拖出长而尖刺的声响，令人悚然。

　　房子里唯一的一盏灯灭了。

　　残破的身体像是被什么人肢解着，发出沉闷的撕裂声。

　　闪电。

　　强白的光，打亮了屋子里一个举起屠刀的男人的脸，他有着黑色的胡渣。

　　笑得狰狞！

　　雷声接踵而至，滚滚轰鸣。

　　凛和女孩坐在白色的长椅上。

　　“你是谁？”

　　“我叫秋樱。”

　　秋樱本是这棵樱花树上的花神，树已经非常古老，若是没有花神的守护，这棵树就会枯死。这棵古老的樱花说接纳了笑话神，所以，这里也就是她的家。

　　可就从那个雷雨夜之后，她无法再寄身于这棵樱花树。

　　“树下有什么？”凛的清秀的眉毛拧成一团。

　　“一个女人。”秋樱捂着脸使劲地摇头，“她很惨，我知道她很苦，可是因为她的怨念不断累积，日复一日，那些黑色的怨念将她侵蚀，所以她现在已经和身体一样面目全非了。可是我帮不了她，我现在更无法靠近这棵树了。”

　　“那个女人是什么人？”

　　“我不认识，是被一个男人装在麻布袋子里，拖到这里来的。”

　　天空中飘过几片厚实的云，暂时遮去了太阳，风过，阴冷。

　　“求求你，帮帮我！现在树其实还没有完全枯死，只是这里所有的人都以为树失去了生命，要将树木移除！这样我就会消逝，我是不能离开这棵樱花树的，常年和古树在一起。我和树几乎融为一体。怨灵的气息腐烂而厚重让我无法靠近，这些日子被迫离开四处漂泊，退去了力量的源泉，才变成这般小孩童的模样……”说着，秋樱掉下了晶莹的泪，“我倒是不怕自己消逝，只是舍不得树，它好不容易活了这么多年，不能因为这样就失去生命……”

　　凛知道生命不管维持多久都将在某一天消逝，看着她伤心的样子，心中顿时升起怜悯之情，她说：“好，我帮你，不过要等到晚上。”

　　秋樱抬头，紧紧抓住她的胳膊：“不行，晚上怕是来不及了。”

　　凛为难地看看周围，虽然这里人少，可还是会有学生路过，要是被人看到，总是不好的，她也怕自己驱逐不了怨灵，或怨灵给无辜的路人造成伤害。

　　凛看了看天色，干脆将一切都布置好，等到黄昏再动手。

　　凛找了一块木牌，将牌子插在老校区门口，上边写着：前方修路，请绕道。

　　等不远处铁丝墙里的棒球队员们集体散去，凛从新校区的花园里找来了铁铲。

　　她仔细地看了看这棵古树，泥土下面，果然有灰褐色的烟雾在冉冉上升，静下心，可以听到，一个女人低沉嘶哑的怒吼。

　　“我要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

　　凛下定了决心要把埋葬在树下的东西挖掘出来，看一看到底是什么！

　　她拿起铁铲一下子插入了土里。

　　“不要，会伤到树根的……”秋樱在一边紧张地叫喊。

　　凛瞪了她一眼，真麻烦，她丢掉铁铲，蹲下身子，挽起袖子，用双手刨土，秋樱看在眼里，异常感动。

　　黑褐色的烟雾越来越浓，将凛团团围住。

　　土越来越紧，凛的手指被土里的石子磕破，可她没有停手。

　　一股强烈的恶臭熏得她睁不开眼睛，又不好脏手捂住鼻子。

　　忽然一股强大的气息冲了上来，在那一瞬间，凛看到支离破碎的身躯和四肢，它们是那个女人的，腐烂的□□，现出森白的骨骼，凛的手指被一根头发丝缠住，将她往下拖去。

　　凛一惊，想要挣脱，怨灵一口咬住她的手指，为了防止自己滑入深渊，凛不得不撑着身子。

　　“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凛快要掉下去了，忽然她的一条手臂被人拉住，轻柔的手。

　　“秋樱！”凛回头，借着她微薄的力量，往上一拔。

　　一下子，强大的怨灵被拽了出来，腾起在空中，狰狞残破的脸，颓乱波折的长发猛然张开缠绕在凛的手指上，将手指抽割出鲜血来……

　　怨灵冲着凛发起进攻。

　　凛撑地跃开，凭借她的力量是封印不了这样的怨灵的，更何况，这个巨大的鬼魂没有脚，是她最害怕的东西。

　　凛因为强烈的恐惧，四处乱串逃躲，也顾不上身旁的秋樱。

　　很快两个家伙便因为怨灵的攻击分散开来……

　　“在哪里……在哪里……”凛躲在一旁的草丛里的一棵树木后面，听着怨灵从后面飘过去，余光瞥见她支离破碎的身子，没有脚。

　　没脚的叔叔在凛幼小的心灵烙下恐惧的痕迹，以至于，她对没脚的事物格外地不知所措。

　　凛没有办法应付，她根本就应付不来。

　　忽然有人拉住了她的手，凛失神的瞳孔转着僵硬的脖子对上。

　　好在是秋樱，凛刚松了口气，身后就传来沉闷的笑声：“原来在这里……”

　　凛二话不说，拉住秋樱花就向另一边奔跑。

　　怨灵紧紧追随在后面，一下子踩住了她的身体。

　　秋樱被弹开，她想要帮凛，可她的力量根本不够。

　　凛陷入危机，压制在身体上的怨灵生前就是个精神时有失常的疯女人，她的丈夫忍受不住，在外面找了新的女人。

　　终于在那个雷雨夜，他们的夫妻感情彻底因为外遇的公开而破裂！下了狠心要除去妻子的丈夫拿起刀砍向她，他把她当成魔鬼，他把她当成累赘，他疯狂地肢解她的身体。

　　而对这个女人来说，死，或许是一种解脱，又或许，是另一场磨难的开端。

　　她怨恨着，所以她上不了天堂，也不会下地狱，她不断怨恨着诅咒着这一切上天对她的不公，丈夫对她的离弃。

　　教堂里，站在神父面前爱的誓言，就在那一天天病痛的折磨下变得惨淡，最终消逝。

　　“无论贫穷还是富贵、疾病还是健康，你都愿意永远爱着她/他，守护她/他，直至终身吗？”

　　那一声“我愿意”，有多少人是发自肺腑而非形式的？

　　那一声我愿意胜过了千万句我爱你，同样是三个字，前者却具备一生所需负起的责任。

　　怨灵要将凛吞噬，就在那一霎那，秋樱冲上前来，挡在凛的前面。

　　樱花漫天，凌乱纷飞。

　　凛抽身而起，反扑而上。

　　凛的左手手心下意识地窜起一缕金红色的光芒，像一条光带，迅速扩长，将怨灵一圈又一圈地缠果起来，瞬间金带漾起火苗，燃烧了整个怨灵，将它吞灭。在大火中，怨灵依然没有退却它的黑暗，那黑褐色的烟雾终于消失，可是那一声“我要杀了你——”的嘶吼，却久久萦绕在上空。

　　有什么东西在大火退却后浮现出来。

　　一根肋骨。

　　洁白的。

　　曾经上帝用亚当的一根肋骨，做出了一个女人。那个叫夏娃的女人，成为了陪伴他一生一世的伴侣。所以，女人是男人身体里的一根肋骨变得，他们之间的关系是那么亲密。

　　而那个失落了肋骨的男人，此刻在何方？他可曾忆起往昔的欢乐，和他的誓言？

　　凛叹息着慢慢站起来，她收去结界，拨打了警方的电话。

　　很快，警笛声声。

　　警察们来勘察树下的被分解的尸首，糜烂的躯体和四肢从树下移走。

　　凛欣慰地看着秋樱爬回她的古樱树。

　　一转身，凛看见树荫下站着一个男人。

　　他深邃的眼睛，眯成一条缝隙，傍晚的夕阳将余留的光辉落在这片大地。

　　他手中拿着一把灰色的长柄伞，安静地看着她。

　　凛沉住气向他靠近。

　　“你跟着我？”

　　东方硕不语，只是轻笑一声。

　　“你都看到了？你能看到这一切。”

　　“既然你知道我能看到，为什么还问？”他哂谑道。

　　凛的拳头紧握：“你究竟是什么人？”

　　东方硕一把攥住她的拳头，扬起下巴：“没必要向你报告，我的小小姐……”他一一掰开她紧紧蜷曲在手心的手指，把那根受了伤了拉到唇边。

　　一张嘴，含住。

　　他闭着眼睛，他的舌轻柔地舔舐她手指被割裂的一丝丝伤痕。

　　凛可以感觉到他的牙齿变得尖利，不断地往她伤口处轻轻咬着，心里一阵猛烈地跳动，恍然间，看见东方硕的眼睛蒙上了一层白茫茫的雾气，幽远深沉……

　　凛的眼皮变得沉重，浑身无力，昏了过去。

　　东方硕将她横抱而起，低着头，看着她紧闭的美丽的眼睛，睫毛浓黑卷长，夕阳将金粉抖落在上面。

　　他在她的耳边低语：“你的力量越来越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