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星撞进怀里》提灯夜行

17、第 17 章

　　程琛眼神微沉，默默跟上去。

　　再往前明显风格不一样了，灰色大理石地面，酒红丝绒沙发，更适合年龄大些的工作党而不是年轻人。

　　前方那几个男女搂搂抱抱地进来一处包厢，程琛外面靠墙等了会儿，上前试着推门。

　　包厢的门根本没关，一推就开，程琛第一眼就看到了坐在主位上，搂着个女孩的人——他父亲程杰。

　　程杰一抬眼也看到了门口的身影，其实有点背光，看不清面孔，不过到底是养了近二十年的儿子又穿着四中的校服。程杰瞬间坐直，慌乱地推开怀里的女人，满脸尴尬地笑：“程琛怎么在这？”

　　说完这句话，他好像突然找到了站得住脚了的理由，开始理直气壮地责问：“你放学不回家跑这来干嘛！这是你一学生该来的地方吗？”

　　程琛看他一眼，并没回话，而是先往包厢里扫了一圈，很眼熟，都是他爸的同事。
　　程杰也回头看一眼正看热闹的同事们，心里有些恼怒，拽着程琛去了外面。程琛没反抗，只是扯过手臂，不管瞪着眼睛的程杰，先离开了包厢。

　　走廊角落，程杰和程琛一时沉默，还没等程杰想出说点什么，他一朋友就出来找他了。这人程琛也认识，是他爸多年的老朋友，估计是见父子俩气氛不对，出来讲和了。

　　程琛抱臂靠在墙上，饶有兴味地想听听这位朋友要说点什么。

　　“程琛啊，别为这点事跟你爸闹脾气，不值当。”那叔叔慈眉善目的，摆出一副跟你推心置腹的宽厚模样，说出的话却臭不可闻，“你这是因为还是个学生，没进社会就不知道，这男的想成事、想做大生意，不就得多交际嘛。”

　　程杰在边上越听腰越直，跟着附和：“就是，多个朋友多条人脉，酒桌上那点事儿就这样，当不得真。”
　　那叔叔也嘱咐道：“回去别跟你妈说啊，听到没？不值当，他俩吵架你不也跟着难受嘛！何况你爸这么辛苦为了谁，还不是你啊？”

　　程琛盯着这位姓王的叔叔，想起每次他来家里时母亲精心地准备这、准备那，想起他每次进门时一声声热情的“嫂子”，心里越发觉得腻歪。他嗤笑一声，转身想走。

　　这时程杰清了个嗓子道 ：“行了，跟他说什么啊。给你点零花钱，跟朋友玩别小家子气，大了你就明白你爸这套多重要了。”说着他就掏出五百块钱递过去。

　　程琛抬起的脚又放下，看眼递到跟前的手：“太少了。”
　　程杰瞪了他一眼，不情不愿又掏出点来。

　　程琛接过就走，气得程杰在身后骂他：“没良心的。”想了想又追上两步道，“别跟你妈说听到没！”
　　程琛冷着脸，他们怎样跟他有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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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琛去外面又吹了会儿风，回到卡座时，其余几个人早都已经回来了，正坐在一起打牌。
　　绕过茶几，他顺手拿杯饮料，还没等坐下，灯光忽然一暗，接着亮起的是五颜六色的舞台灯。
　　他人不由自主地闭上眼，再睁开，就看见了单膝跪在舞台中间的燕戚。

　　一束白光直直地打在她的身上，给燕戚披上一层细碎的星光。程琛看着，不由得一阵恍惚，堵在胸口的那股气瞬间散了。

　　等劲爆的音乐从音响中喷射而出，低垂着头静止不动的人瞬间如猎豹一样窜起，踩着骤雨似的鼓点，动作大开大合，随意挥出的手臂打出强有力的劲度，衣角的流苏飞扬，连胸前的小银链都叮叮作响。

　　程琛眨眼，舞台上这个燕戚跟平时痞气又随意的燕戚完全不一样。她在舞台上像一颗光闪闪，亮晶晶的星星，闪耀灿烂，遥不可及。

　　程琛目光闪烁，视线追随着台上那人的身影，身边的一切都远去模糊，只有响在耳边的音乐和那个发着光的人才是真实存在的。

　　手里似乎被塞进什么东西，程琛毫无反应地接过来，木然地跟着身边的人晃动它。
　　第一场表演结束，程琛看着燕戚甩着外套挥手下台，过了会儿才缓缓收回目光。回过神眼前就是李停伸过来蠢蠢欲动的双手。

　　对上程琛疑惑的眼神，李停亮出手里的贴纸：“兄弟，将就一下，不然一会儿那俩人回来要闹的。”
　　程琛这才发现自己手里拿着摇摆的东西是一根粉色荧光棒，然后李停就眼见着程琛脸色冷了下来。
　　酒吧的一些驻扎乐队也不是没有粉丝，但真没有这样搞事的。

　　太尴尬了。

　　程琛强忍着立刻把手上这玩意扔掉的想法，拧着眉低头在李停手上挑挑拣拣的，半晌才勉强捡出一个印着Q版燕戚的贴纸。
　　贴纸粗制滥造，质感特别不好。
　　程琛拿在手上仔细打量了两眼，然后嫌弃的两指捏起，没忍住伸出手指弹上去：

　　“太丑了。”

　　最后，程琛还是妥协，但实在没法学周安安他们一样贴在脸上，便暗暗地戳在手背上。

　　李停给他在左手贴上的瞬间，程琛仿佛感到一股热气从那块皮肤直窜脸上。他不自在的想把手插进兜里，手指一动又担心刚刚贴上的小人儿会被蹭花。
　　左右为难下，只好就这么把左手僵直地垂在腿侧，一动不敢动。

　　等燕戚他们两个发消息说从后台出来了后，几个人也绕过狂欢的人群离去。
　　出了酒吧才发现，外面零零星星下起小雨。一行人换了个场地填饱肚子，又热热闹闹地坐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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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室内灯火明亮，明净的窗边热气熏腾。红通通的火锅汤底咕噜咕噜冒着泡，窜出一串辛辣的香气。
　　酒吧到底没什么能填肚子的，几个人忍到现在一个个的都饿得嗷嗷叫，敲桌子敲碗的催着点菜。

　　燕戚拿着菜单被催烦了，她本来也不是能细心到照顾到每个人的性格，没了耐心直接把菜单扔给了周安安，自己双手抱胸大爷一样地等上菜。

　　菜单到了周安安手里，她说话温声细语的，细细致致地每个人都问一遍，几个男生反而不好意思提要求了。

　　燕戚和何博妆都没卸，后台乱哄哄的，饿得不行的两人直接拿了点卸妆巾就跑出来汇合了。这会歪在位子上，拿着手机开着相机当镜子，胡乱在脸上擦着。

　　何博敷衍的抹了两下就扔到垃圾桶，自觉已经完事儿了，凑过去给自己点吃的。

　　燕戚总觉脸上还没卸干净，拿着手机照来照去。
　　程琛拿着杯子，手指没忍住动了动。
　　燕戚又抽出张新的卸妆巾，再次擦了一遍。
　　程琛深吸一口气,竟然还没擦掉。

　　他抬胳膊肘碰下燕戚，燕戚举着手机疑惑转脸。
　　程琛抬起左手又放下，右手绕过下巴了点自己的耳垂下方：“这里。”

　　燕戚“哦”的一声表示明白，拿着纸巾擦掉，又嫌碍事的别下头发，露出白嫩小巧的耳朵，程琛唰地挪开视线。

　　没一会儿，服务员上了汤底和菜。
　　燕戚咬着皮筋扎头发，含糊不清地嚷嚷：“给我下点宽粉！”
　　那几个狼羔子一样早就嗷嗷开动，哪顾得上她。程琛放下杯子默默给她放进去。

　　燕戚抽出空给他比个拇指，又拖过来个空盘子把手上、耳朵上丁零当啷响的一堆饰品摘下来扔了进去，然后挽着袖子叫：“你们爸爸来了啊，肉都给我放下！”
　　程琛失笑，接过勺子给她帮忙。

　　人多了，吃起火锅实在闹腾。

　　在这样的气氛里，一个晚上，程琛的心都在过分活跃的乱跳，带着身体也泛起热度。他扯扯衬衫领口，解开个扣子，低头看看被藏得很好的贴纸，一时间想研究研究它是不是带自发热的。

　　这么自欺欺人想着的时候，他根本不敢看向左边的燕戚。有一搭没一搭的捡着东西吃，程琛眼神不自觉飘过去，又克制地被拽回来。

　　一顿饭吃的心不在焉，程琛最后无奈的叹口气，放弃抵抗般地靠过去给完全对他的别扭无知无觉的燕戚填杯饮料，又夹了点菜嘱咐道：“吃点蔬菜。”
　　何博咬着肉一顿，盯着程琛眨眨眼，这些天的不对劲儿突然在脑袋里串成线，他瞬间明白点儿事。

　　然后他脑袋凑过去：“也给我来点。”

　　燕戚嫌弃地推开：“你干嘛？吃你的肉去。”
　　何博：“我现在觉得多吃点蔬菜比较好。”
　　燕戚挑眉，拿过他爱吃的毛肚：“行，那这个归我了。”

　　几个人之前已经吃光一份了，刚刚要加上时服务员小姐姐不好意思的告诉他们暂时没有了。
　　何博每次火锅必点这个，特别爱吃。于是他瞬间急了，连忙拦住：“别别，最后一盘了，给你给你，你的菜叶子。”

　　燕戚不干，躲不过他就顺手递给对面的赵大河，赵大河“诶”的一声，贱笑地接过来往后藏。
　　这帮人的小团体里，何博简直是“团欺”样的存在，谁都可以撩拨两下然后坐等他炸毛。偏偏何博还就是一点就炸，记吃不记打的性格，所以几个人越发乐此不疲。

　　程琛半撑着头，笑着看燕戚收拾何博；看对面周安安趁着赵大河护着盘毛肚东躲右藏时，悄悄倒掉他的酒；看李停趁机偷偷往自己嘴里塞肉。

　　等他终于看够热闹，准备大发慈悲的拯救下何博时，手边的手机突然疯狂地振动起来。
　　程琛看眼屏幕，修长锋利的眉下意识拧起，犹豫一会，他看看燕戚后还是接了。
　　燕戚循着动静望过来，两个人的视线半空中一触即离，程琛向她点点头，接着电话出去。

　　程琛一出去就是好一会儿，燕戚对着他喝过的杯子发呆。在一众五颜六色的啤酒饮料里，就他的杯子格外与众不同，里面只是普普通通的白水。燕戚漫无边际的乱想，一时竟觉得这白水还挺衬程琛的，外边清清淡淡的，却很适人。

　　等连不爱说话的李停都问一遍程琛怎么还不回来后，他终于从外面推门进来了，带着一身冷气。

　　他一靠近，燕戚就发现这人连眉眼都是冷的，看过来的眼神里满是压不住的躁意，哪还有平时冷淡自持的样子。等无意识对上她的目光，程琛才勉强压一压烦躁。

　　这是怎么了？

　　程琛过来拿起外套，都不用转身跟大家招呼一声，剩下几个还没吃完的人看到他一副收拾东西离开的样子纷纷开口：“你怎么啦，要走了？”
　　程琛似乎没想好怎么说，燕戚又看他一眼，问道：“有事？”
　　程琛点点头：“我得先回去了，你们继续吃吧。”

　　看他挺着急的，几个人也不闹他，纷纷道：“那你快走吧，注意安全。”
　　程琛发沉的脸色好了一点，一一应下后把外套披到身上，离开时没忍住又回个头。
　　还没挪开眼神的燕戚挥挥手：“走吧。别担心，肉我替你吃了。”
　　程琛眼里终于带了些笑意，也跟她挥手，带上了门。

　　剩下燕戚他们其实也早就酒足饭饱了，聊天打屁原地消化消化后，跟着推推挤挤地离开。经过前台去结账时，前台小姐姐笑眯眯地翻下账单：“7号啊？7号的账刚结过，一个高高瘦瘦的帅哥来结的。”

　　燕戚挑挑眉，收起手机，推推几瓶啤酒就被撂倒的何博：“走吧，你程琛哥哥请你了。”

　　何博垮着脸，拖着的步伐突然顿住，盯着燕戚好一会儿，猛地哭着抱住燕戚：“燕姐，别找哥哥呜呜呜。”
　　燕戚以为他在喊自己，又恶心又好笑，呼噜着肩上的大脑袋开口：“乖，有你一个糟心玩意儿就够了。”
　　周安安目瞪口呆地看着何博酒喝多了在那撒泼打滚，赵大河自己站都站不稳还靠在周安安身上指着何博嘎嘎大笑，总之也指望不上了。

　　最终还是李停搭了一把手，把一百多斤猪一样的何博扶起来。

　　他们吵吵闹闹，说说笑笑，是让路过的成年人一看就忍不住微笑的青春生气。
　　隔着大厅和绿植，还有被火锅热气蒸腾成磨砂滤镜的玻璃外还在下着淅沥小雨，才打到车的程琛一手拉开车门，一手抖了抖占满水汽的外套，回头瞧见他们，眼底也漫上些许笑意，好像泡在冷水里的心脏也在这阴冷天气中回暖。

　　真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