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夜里有獠牙》一杯春

3、Chapter3

　　隔壁的女孩又在翻身。

　　壹号先生睁眼躺在客房整洁的床上，无聊地听着各种各样对于人类而言绝对无法觉察到的细微动静。

　　已经是深夜，按理说正常的人类在这个时候都会进入睡眠状态了，可隔壁那个奇怪的女孩好像并不属于正常人类的范畴——

　　从躺上床铺开始到现在，她都翻来滚去了快两个小时。

　　也对，正常人类才没有那个胆子触碰他的皮肤。他们都只会战战兢兢、面色惨白地软倒在他的脚下；好一点的还能够哀求出声，像一条条摇尾乞怜的狗。

　　正常人类也不会软乎乎地对他说“晚安”，说话的时候白净的脸上更不会染着红晕，好似暮光中嫩红和桃红色的云朵。

　　没有人会对他露出那副样子。

　　人类遇见他时的脸色简直比他的同族还要苍白；而他的同族们也绝不会允许自己高傲的脸上露出那副神情，在他们的眼中，万年不变的雪白才是象征着高贵生物的颜色，更别说他们还有常年的低体温限制。

　　壹号先生把一只手臂搭在额头上。

　　那股躁郁的感觉又涌了上来。不是渴求鲜血，也不是最初单纯的轻慢骄怒，或许有点儿懊恼，但更多的是说不清楚的复杂感觉。

　　心底的声音一直在叫嚣着让他杀了那个人类女孩。

　　它说那女孩虽然对他有点用，但是起的作用并不算太大，杀了她的代价完全是在可以承受的范围内的——总好过放任她一直产生变数，尤其是在她对他的情绪能够造成一定影响的情况下。

　　它还说它有预感，如果不这么警惕，那么今后必定会酿成无法挽回的后果，或许会让他付出不可想象的东西也说不定。

　　很有道理，不是吗？

　　隔壁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没有了翻身的动静。

　　那个女孩应该睡着了。

　　壹号先生缓缓地从洁净的床上坐起身，接着，几乎是在瞬间就跨越了两个房间的距离，站到了人类女孩色调温暖的卧床前。

　　她的睡相不算差，很温顺，柔软的黑色长发铺在脑袋底下，形状像绽放的花朵。那睡衣遮盖不到的双腿和手臂都纤细得不像话，仿佛不需要用力就能全部折断。

　　此时已经晋升为“危险”的先生微微俯下身，一只手探到了女孩的脖颈上方。

　　他那双琥珀色的眼眸在窗外透进来的月光中显得更为神秘可怖，瞳孔边缘还泛着一圈隐约、幽深的血红，好像传说里染上了血色的圆月——无论是在任何一种文化中，那都代表着死亡、不详和诅咒。

　　他的手轻轻触到了女孩温热的肌肤。指尖甚至能感觉到潜藏在那一层薄薄表皮之下的鲜活的、奔涌的血液流动的速度。

　　与他浑身的冰冷坚硬形成了格外强烈的对比。

　　这样弱小、温暖的人类天生就该成为强者的食物。

　　危险的先生眯了眯眼，恶劣地收紧了些手上的力气。

　　人类女孩有轻微的呼吸不畅，挣扎着就要醒过来，他于是另一手撑在枕边，身体完全压下来，就附在女孩的耳边，声音如同带有魔力的红酒，低语着诱惑：“现在是睡觉的时间，不能醒来，乖女孩会做到这一点的，对吗？”

　　床上的女孩被安抚得渐渐平静下来。

　　——这就是人类。

　　不仅连生理，就连心理都完完全全是脆弱的代表。大概支撑着他们建立一个个国度、最后立于所有地球生物的高级位置，唯一凭借的只是他们那可笑又可怕的繁衍能力吧——哦，大约还有他们以骄傲和独特而标榜的智慧——虽然那对于更高一级的生物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危险的先生漫不经心地想着，抵在女孩脖颈上的手就要再收紧，视线这时蓦然划过了女孩青春俏丽的脸颊。

　　他停住了动作。

　　他想起了先前这个地方曾经浸润过的色彩。

　　那种颜色真的很漂亮。介于苍白和热烈之间，像是冰块和烈酒的交融，又幻化成最溺人的暮色。没有什么能比它更漂亮了。

　　危险的先生郁闷地皱了皱眉。

　　他发誓，在他过去所有的生命岁月中，没有哪一次选择能比现在更令人矛盾。

　　天使与恶魔的交战也不过如此。

　　就这样静滞了很久很久，月色里的漂亮先生突然优雅、缓慢地把他那搭在女孩脆弱的脖颈上的手给收了回来。

　　“多给我看几次那种颜色，我就不杀掉你了。”他嘀咕。

　　……

　　清晨7点，徐幼冬从睡梦里醒了过来。

　　她揉着眼撑起身，隐隐约约地记得自己昨晚好像做了一场美梦。又是那一阵让人无法抗拒的香味，在那味道的引诱下，她几乎把从小到大发生过的好事全都回忆了一遍。

　　敏感地嗅了嗅房间里的空气，徐幼冬却什么也没能发现。

　　见鬼，那香味到底是从哪儿来的？

　　难道是她产生了幻觉？

　　百思不得其解，她只好纳闷地下床，换衣服出门洗漱。

　　把已经干透的实验服从阳台上收回来，徐幼冬深吸好几口气，做好完全的心理建设后才敲响了隔壁客房的门。

　　门板应声被打开。

　　“早安，壹号先生。”她扬起微笑，轻快地说，“请你换上这套衣服，等我吃完早餐以后，我们就出门买点儿必需品回来好吗？”

　　壹号先生单手接过衣服，释放出同意的讯号。

　　在把房门阖上得只剩一条缝隙的时候，优美磁性的声音轻飘飘地从门缝里钻了出来，钻进徐幼冬的耳朵。

　　“早安。”他这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