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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   祁恒坐在卧房的圆桌前,眼下有一抹乌青,整个人显得有一丝的疲惫,他揉了揉眉心,蹙眉道:“你不该和温绪说我对他有意这件事。”
      雲娘侍立在旁,声音和神情一样婉和:“若不说,那又要等到何时?”
      祁恒道:“他没了记忆,又是寄人篱下,只怕心里很不安。”
      雲娘道:“你如今回来了,他就不会不安。”
      祁恒握着茶杯,沉默半响,才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罢了,既然都说了,还能如何?”
      翌日。
      明月捧了面盆进卧房,刚替温绪梳洗完毕,便有几个小丫鬟在雲娘的带领下,捧着食盒进了卧房开始布菜。看着那一道道色香俱全的佳肴摆满圆桌,温绪坐下以后,道:“怎么这么多?”
      雲娘一面给温绪盛粥,一面道:“恒大爷交代了,公子每样尝尝就好,若哪样菜您觉得不合口味,我便撤了,往后都不做了。”
      温绪接过粥碗,道:“祁公子回来了么?”
      雲娘道:“昨夜赶了一宿的路回来,刚向恒大爷回禀完些您的事,他又忙着写菜谱给厨房,天渐亮了才回卧房歇着,眼下还睡着呢。”
      温绪道:“委实辛苦了些,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要办?这么急着回来?”
      雲娘搛了些小菜到温绪的盘子里,微笑着道:“要紧的事都在阜州办完了,只是爷急着回来见温公子。”
      温绪淡然一笑:“雲娘,你请坐下一同用饭吧。”
      雲娘也不做推脱,点点头,坐下了。
      午错后,刚过了日头最毒的时段。明月坐在窗前专心致志的做着针黹,温绪小憩醒来便捧了本书坐在桌前,看了半响,却是两眼发直。猛然瞧见房门前晃了个人影出来,回过神来定睛一看,竟是个小厮。
      小厮在门前向温绪打了个欠,道:“温公子,爷请您到花厅里下棋。”
      温绪放下书,道:“好,你先去回话吧,我随后便到。”
      小厮领了命,便去了。
      明月从针黹中支起头来,笑着看了看温绪,然后取了大氅来给温绪穿上,道:“您现在身子还未痊愈,花厅还要凉些,可别受寒了。”
      温绪道:“嗯,走吧。”
      明月在旁领着温绪,二人步穿游廊,途径荷塘,在幽幽碧草中铺设的石子路上款步来至后院,越过花障,方才见了花厅。

      祁恒站在花厅前在一棵参天杏树下,负手而立,遥遥一看便是身材匀称,颇有些魁岸,月色衣袂在微风阵阵中萧然飘荡。鸟鸣不迭,春阳高照,耀眼到光线穿过枝叶在他身上撒下斑驳光点,方才透出了骨子里的潇洒落拓,跌宕不羁。
      温绪看着祁恒剑眉下的那双脉脉双眸,映照着自己好似滚滚江皋中一叶扁舟里的渔火,点燃了整个江面的生气。
      ‘喈喈’‘喈喈’‘喈喈’……
      庭院中的鸟鸣不绝于耳,可脑海中却是反复回荡着别样的声响……那声音忽远忽近,却模模糊糊,温绪屏息去细听,去捕捉,却依然徒劳无功,不能拨云见日!
      “温绪。”
      耳旁忽然想起那人低沉的声音,温绪猛然回过神来,才看到祁恒不知何时竟已经度步到了身前。望着祁恒明亮的眼睛,温绪顿时惊喜交加,这个人,这个声音,他应认得才是!
      明月欠了欠身,道:“恒大爷。”
      祁恒冲她点了点头,对着温绪道:“快到花厅里去坐。”方才领着温绪朝花厅里走去。
      注视着祁恒宽阔的背影,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不由的在心间升腾起来,诱使着温绪微笑着道:“我认得你!”
      祁恒伫步,回过头,看着温绪。
      温绪又道:“只是我现在……有些想不起来!”
      祁恒苦笑,笑,是温绪什么都忘了,可唯独还记得他这个人,苦,是温绪又什么都忘了……
      桌案前的棋盘,茶水,果脯已如数摆好。明月和小厮侍立在花厅前等候着差遣。
      温绪在祁恒的对面屈膝而坐,却一直目不转睛的看着祁恒。
      自从醒来以后,从未看到过一个人让自己如此踏实过!温绪心里那些四处漂泊的浮萍,好像忽然间变成了一艘艘小船,缓缓的停靠在了潮汐后的岸边。
      两人已经开始布子,温绪道:“你就是祁恒?”
      祁恒道:“不像?”
      温绪道:“我原以为你是个锦衣纨绔。”
      祁恒道:“我并非纨绔子弟。”
      温绪冲着祁恒微笑了起来,人总是觉得自己是最好的,可祁恒却表达的这么直截了当,理所当然,好像事实就这么回事,都是旁人在背后胡乱诟谇造成的。
      温绪道:“我的事祁公子都知道了?”
      祁恒点点头:“昨儿夜里都听雲娘说了。”又恻恻道:“……你莫急,也许是受了惊吓,一时忘了,说不准哪日便想起来了。”顿了顿,又道:“眼下你先把身子养好些,这边我就差人寻些大夫来替你诊断诊断,总会好的。”
      温绪道点点头,将夹在两指间的黑子安置到了棋盘上:“不知……从前我对祁公子是何心意?”
      祁恒笑道:“你的心意你应该问你自己才是,怎会问我?”
      温绪愣了愣,才察觉自己的确问了个傻问题,又道:“那,那你能跟我讲讲在灵州之前的事么?”
      祁恒道:“左不过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罢了。”又问道:“你眼下觉得如何了?”
      鸡毛蒜皮的小事?温绪想了想,也不刨根问底,道:“身子倒没有什么大碍,不过觉得有些乏力,许是有些虚,唯独心里总像没了根儿似的,不着边际,多少有些恐慌,可不知为什么……”凝视着祁恒,道:“一见到你便觉得好了许多,想来从前应与你有些亲密才是。”
      祁恒忽然勾起嘴角笑了笑,衬的剑眉星目越发丰神俊朗,正要向前握着温绪的手,温绪便往后靠了靠躲开了,微笑着道:“该祁公子落子了。”
      祁恒眼中的笑意不减,却也不恼。
      凉风袭来,吹得花厅外的杏叶‘簌簌’作响。
      祁恒注视温绪:“你不要觉得自己失了记忆,又孤苦无依的,往后有我陪着你,你莫怕。”
      两人四目相对。
      温绪捏着棋子,却迟迟没有计划,注视着祁恒专情的模样,温绪也觉得自己颇为怪异,好像祁恒说什么,他都愿意去信。
      温绪微笑着,点点头。
      悠闲的几局棋局下来,两人却是棋逢对手,输赢相差不多,委实难分伯仲。而眼下天色渐暗,西边早已夕阳西沉,暮云冉冉。花厅一扫而过的晚风,却随着日落沾染了些许冷冽。祁恒见已是晚饭的光景,两人便弃了棋局,用过饭后各自回了房。
      这会儿明月服侍着温绪喝了药,带着托盘正要把药碗送出去,开门便撞见了祁恒。明月欠身行了个礼,在祁恒进了卧房后,带上了门。
      坐在温绪身旁,祁恒将一个十来寸长,四五寸宽的木盒子推到了温绪身前,道:“这些是你从前的东西,你瞧瞧看。”
      温绪坐着不动,道:“我的东西为何在你那儿?”
      祁恒道:“先前你觉得在祁府不能白吃白住,便执意要把这些东西押到我这儿。”
      温绪‘唔’了声,注视着木盒,左手在纹理间轻抚了抚,却也不打开,径直将木盒推回了祁恒身旁,道:“不必了,有劳祁公子带回去吧。”
      祁恒眼里已有几分疑虑,道:“你不打开看一眼?”
      温绪道:“既是从前押给你的东西,我便不能再要回来,既然不能要回来,那看了也只是平添念想,左右都是毫无意义,让人烦恼的事,又何必多此一举呢。”
      祁恒勾起嘴角,苦笑道:“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
      温绪也在苦笑:“我是失忆,又并非傻了。”
      温绪夜晚睡的不大好,梦魇一个接着一个在脑海中反复出现,醒来以后大多是眼角挂着泪痕,明明没有心事,心里却是患得患失。
      过了几日,祁府又请来了一位年逾五旬,留着长胡须,很是面善的老先生,听闻老先生是医治奇难杂症的名手,祁恒亲自去从外地请来的。
      老先生诊脉毕,温绪低声道了句有劳了,整理衣袂间,就看到老仙一面拟药方,一面问道:“公子近来精神有没有什么不好的地方?”
      温绪道:“那倒没有。”
      老先生又问道:“心内可有什么郁结?”
      温绪下意识的摇了摇头,自打祁恒回来以后,心里便不自觉的踏实了许多。
      老先生捋了捋胡须,道:“那便好。”又添上了几味药。
      温绪道:“怎么个好法?”
      老先生道:“实不相瞒,老夫瞧了瞧公子的脉象,除开身子虚弱需多加调养外,并无异样,至于这失忆症……我只在书中见过,若真的要说医治,恐怕是无能为力。”
      雲娘道:“我还是不懂,这如何算的上好?”
      老先生道:“书中记载过,患此症的人往往会因为缺失记忆而性情大变,狂躁不安,再严重些甚至有疯癫的迹象,但我瞧公子和常人无异,只是身子虚弱了些调理调理便可,这如何不好?”
      “好个屁!”雲娘忽然立眉竖眼,斥道。
      老先生看向雲娘,猛然一怔。
      雲娘恨不得往老先生脸色啐上两口,愤愤道:“你去看看我们恒大爷因为这件事多少天吃不好睡不好!好好的一个公子哥儿,眼看着就憔悴了下去,你们这些狗屁神医无从下手就不说了,还有脸在这儿说好……”
      温绪脸上挂起尴尬的笑意,道:“雲娘,你莫说了,老先生并没有别的意思。”
      老先生冷笑一声,脸色已经黑的像被煤炭熏过,可老先生还是一个很有风度的人,他把笔一搁,一面收拾东西,一面道:“贵府就算看不上我等乡野村医,也不必如此言语作贱,恕秦某无能未必,劳烦大罗神仙来给公子诊治吧!”
      老先生提上药箱摔门而去,刚好撞上了办完事进来的祁恒,祁恒正要问老先生诊治的如何,却见老先生一脸怒意。雲娘知道自己一时口快顶撞了老先生,赶紧跟了出来与老先生赔不是,老先生却头也不回,兀自往外面去了。
      祁恒看着一前一后离开的两个人,一脸茫然的进了屋,只见温绪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桌前,好像有什么心事,见有人进屋后才转过脸,一抬眼两人的视线就撞上了。
      祁恒也憔悴了么?好像是的……

      整月过去了,温绪除了照常服药外,祁恒也时常命厨房做些温补的膳食来调理温绪的身子。温绪也托年纪尚轻,身子上渐渐有了丰腴的势态,一改从前满面暗淡无光,越发琳琅润泽了起来,不肖做什么修饰,从前那不落凡俗的气质便悄然回归。
      这日,温绪早起,和祁恒用过了早饭后,心情甚好,便兴致勃勃的借来了书房欲挥毫洒墨。
      祁恒在一旁替他磨墨浣笔,充当书童。
      这会子两人独处一室,虽只是偶尔搭讪几句话,祁恒却觉得时间匆忙,明明好几个时辰的光景,却像是一展眼的功夫似的,温绪便搁笔完工了。
      宣纸上,浓墨若盘龙升天,气势磅礴,淡彩似娇柳扶风,墨韵温润。不知何处的风月无涯,一经温绪的手便像是落了魂儿似的,晏然的流停在了纸中。祁恒点头称赞:“好画!好画!”
      温绪摇头道:“不好。”
      祁恒道:“你若觉得不好,那我便收了让人裱起来挂到前厅去。”
      温绪看着祁恒,觉得甚是不妥:“你不妨等我谙熟几日,然后练副最好的予你,这练手的画作送你,不大像样。”
      祁恒道:“不用等了,这画就很好。等墨干了,我差人送去裱起来。”
      温绪见劝不住,便也不好再推诿,点头妥协了,又道:“我有件事想请祁公子帮忙。”
      祁恒道:“你说。”
      温绪看了看画,又看了看祁恒,道:“我往后能不能拣些拙作,挂到你们祁家的宝兴字画行?”
      祁恒诧异:“你要卖字画?”
      温绪点点头:“我常年身居你们祁府,可到底还是个槛外人,就算如今吃穿用度皆由你们祁府开支,也不是长久之计,再则,凡人都不愿做那饱食终日,无所用心之人,我也不能任由自己堕落下去。”
      祁恒道:“好!”祁恒忽然很高兴的笑了,那是一种很欣慰,欣喜的笑容。
      温绪微微一笑:“哪里好?”
      “哪里都好!”祁恒凝视一番温绪,满意道:“我看你这些时日以来精神气也好了不少!”
      温绪点点头,挽起袖子,露出手腕道:“多亏了你那些药膳,还胖了些。”
      祁恒看着温绪饱满的面颊,双眸似缟带长流,微微泛光,道:“嗯,比先前好看了许多。”
      温绪榴齿微露,咧嘴一笑。
      画作已收尾。祁恒伏案整理起了祁府的书信,温绪怕那些文书牵涉祁府机密,也不敢冒然在祁恒身旁逗留,便寻了一本民间小说靠在窗前细看了起来。起初也看的起劲,但一半却发现又是些俗套的男痴女怨,逐渐没了兴质。
      书房中,两人隔了约莫两个书架的位置,温绪抬首看向祁恒,却见祁恒双眉微蹙,欲怒不怒,只觉得又好笑,又不忍,便打趣道:“你那文书里一定有紧箍咒。”
      祁恒抬起头,侧过脸看着温绪微笑着靠坐在窗边,注视着自己,一束阳光斜洒而下,手捧纸书无比安然。祁恒愣了愣,顿时如临旷霁九州,豁然开朗!
      祁恒先前听闻温绪失忆,唯恐他会对自己生疏,但两人相处这些时日以来,祁恒却发现温绪的性子不似温父过世后冷漠疏离,反倒越发似从前般从容,恬淡,对自己也从未有过半分生分!
      见祁恒对着自己发愣,温绪讪笑道:“书里有黄金屋,颜如玉,我这里却什么也没有。”
      祁恒一面站起来走到温绪身旁,一面说正色道:“十个颜如玉,百楹黄金屋也抵不过你半分!”温绪倏而一愣,见祁恒走到跟前,看了看自己手里的书,然后将手放在了温绪的肩膀上,道:“等哪日天儿暖和些,我同你去小春山祭奠盘儿,如何?”
      温绪望着祁恒,点了点头。
      祁恒的双手不露声色的在温绪臂膀上游移,指腹反复的隔着衣物摩挲着温绪,却一脸正色:“老是这么在祁府呆着,再轻的病症也难见痊愈,多出去走走才好。”
      温绪微笑着点点头,却没有挪开那不安分的手,暗想:男人果然还是好色,唉,我也是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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