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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祁府的祁老爷当初在灵州,便是靠着一家名为宝兴的字画行起家,因为人豁达,温和仁善,心胸宽广,好广交好友,之后在旁人的帮携下,逐渐涉及了些其他的行业,家境越发殷实,经过多年的苦心经营,祁老爷不仅成了灵州有名的富商,也彻底打响了宝兴这个商号,早在好些年前,名为宝兴的酒楼,酒坊就已遍布岭南一带。
      这样瞧着,是不是觉得祁老爷很很顺风顺水?很称心如意?
      可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这是古话,也是常话,祁家难念的经就是独子祁恒,祁老爷和祁夫人从他出生起,就盼着他能做个满腹经纶的文人雅客,若他日能雄飞高举那更是锦上添花,可天不从人愿,这孩子打从出生起就像讨债鬼一样,调皮捣蛋,上房揭瓦,踢天弄井无所不做,祁夫人身子本就不好,在祁恒不到十岁那年便撒手人寰。然而面对至亲离去,也终究没能让祁恒痛改前非,他消停了些时日,等到讨债鬼又上身的时候,他还是和从前一样,整天无所事事,再大一点,便成天跟武行,镖行的人厮混在一起,种种叛逆的行径让祁老爷彻底心灰意冷后,他选择了去山里修道,静心养性,而之后祁恒因无人能管束,更加肆无忌惮。
      这向来喧嚣躁动的祁大公子,如何能心甘情愿的接受父辈的产业!?
      得心应手的叛逆与自负交织在一起,让这个大少爷满心只想靠着一己之力另起炉灶。于是,在一个月黑风高,鸡犬酣睡的深夜,祁恒激昂的带着些银票踏出了自己伟大的步伐!
      可不足两月,我们的恒大爷就瘫坐在银唐镇的包子铺边上,饿的前胸贴后背,两眼冒金星。鼻子里的包子香飘着,那嘴里的哈喇子就泉眼儿似的,前仆后继的涌出来。
      “李叔,劳烦给我包两个肉包子。”
      耳旁响起少年清朗的声音,引着祁恒不由自主的抬起头望去。只见少年身着月牙色的中衣,缟色大氅,发如泼墨,身如琼瑰,星眸上眉似远山屹立,挺鼻下唇若香桃挂朝露。
      祁恒望着少年,心脏顿时‘砰砰’乱跳:好俊俏的小少爷!
      少年抬手接过包子,露出小节皓白如雪的手腕,正欲转身离开,却对上了席地而坐的祁恒的视线。少年注视祁恒半响,才回头对那摊贩道:“李叔,您给他一个包子吧。”
      摊贩爽朗道:“好勒!”接过少年的铜板,埋头捡起了包子。
      垂着眼帘又看了看祁恒,少年冁然,那清甜的笑意霎时就在祁恒心中荡漾开来,如繁花似锦,似万物阗然!一时间,祁恒只觉这银塘镇的街头巷尾似带着烈酒,自己未饮,怎就醉了!
      “诶诶诶,别看了啊,不要钱的包子可要凉了!”摊贩推了推祁恒,滚烫的包子眼看就要朝祁恒脸上杵去。
      祁恒回神来,接过包子心不在焉的道了声谢,一面狼吞虎咽的吃着,一面注视少年逐渐在人群中隐去的身影。热包子下肚,祁恒逐起身向摊贩拱手道:“请问刚才那位公子姓甚名甚?”
      摊贩头也不抬:“温记布桩的公子,温绪。”
      温记布桩。温绪。
      祁恒暗自记下后,鬼使神差的找到了温记布桩,想赖在布桩寻个差事。温绪一眼便认出了这人,但布桩很小,根本不需要聘用别的杂役。温绪心善,以为祁恒是哪里逃荒的难民,便求着父亲收留祁恒,好在祁恒只求一日三餐,夜眠七尺,不肖月银。温父便同意祁恒留在了布桩打杂。
      温绪,年十七,母亲在他幼年时因病去世后,父亲因怕后娘有所刻怠,便从未续弦。温家虽不富裕,但靠着布桩两父子也过的颇为餍足。
      这些,都是祁恒在布桩做了整月的杂役才知晓的事。
      不料之后银唐镇却爆发了瘟疫,村民病的病,逃的逃,温父又突染重疾,不能离乡避难,温绪无法,在祁恒帮持下变卖了家业替父亲治病,可纵然付出了再多,终究也不能挽回父亲的性命!
      温父带着诸多的遗憾,就这么去了。
      温家人丁稀少,一向无人倚靠,温绪又年幼,尚未成家立业,就这么一个贴心的孩子,他如何能安心放下!
      面对突如其来,接二连三的打击,温绪早已心死如灰,如同槁木一般,祁恒不忍弃他而去。这才表明了自己的身份,将温绪带回了灵州祁府安顿。
      他喜欢温绪,祁府上下都知道。
      他对这个从千里之外随他来到灵州的温公子千依百顺,百般俯就,好到几乎巴不得把心窝子掏出来系到温公子的腰带上,好让温公子随时明白他的心意。
      祁府上下从未看到过他们这个玩世不恭恒大少爷对一个人如此上心。自从这个大少爷带着温公子回来后,好像再也没有去和武行镖行的人厮混过。好似在离家的数月后便从一个上房揭瓦的顽童,成长到了他这个年纪该有的模样,成熟稳重,内敛深沉。
      可温绪喜不喜欢祁恒?
      没有人知道。
      这个温公子整日都恹恹的,就好像已经看破了红尘世俗,万物皆空。
      有人看到过温公子靠在恒大爷的肩头,恒大爷脸上是宠溺欣喜的微笑,温公子还是冷若冰霜,好像在靠一根木头。
      就这样不咸不淡的过了些时日。
      前几日阜州的宝兴酒楼出了些事,祁恒支身赶往阜州,当日,温公子亲自送了恒大爷出门。两日后,温公子突然说自己想去拜庙,雲娘便备好了车马,送了主仆二人出门。
      琳琅山不算近,拜庙来回需要几个时辰,雲娘照往常那样,精心备了上等的酒菜等着温绪回来用晚饭,却等空了。到了天黑,饭菜反反复复热的已经不大展样,雲娘才觉得事有蹊跷!赶紧叫了几个得力的小厮前去琳琅山寻那主仆二人。
      一行人一路战战兢兢,最后竟然在山坳处找到的,却是马车的残骸。
      可怜的是书童盘儿,祁府的人赶到的时候,人已经没了气息,但他仍旧还牢牢的抱着温绪!好像拼尽了所有的气力去保护可怜的主子,奇迹的是盘儿没有白死,他的户主之心得到了照拂,温绪虽然没了意识,但却毫发无损!
      幸存下来的还有赶车的车夫,原来三人在拜庙回来的路上,不知为什么马突然发了狂,不能控制的往山下冲去,由此才酿成了惨剧!
      带回温绪后,雲娘连夜请大夫整治,寸步不离的候在床榻旁,生怕温绪便就这么去了。

      这些,便是温绪醒后的几日里得知的前后因果。
      陌生的府邸,陌生的人,陌生的爱慕者……还有,陌生的自己……温绪摩挲着被褥,这些天喝下去的药苦到麻木,可他还是要喝,缺失的记忆让他心生不安,觉得自己好似皮影戏中的影人一般,只能被人作弄。
      温绪看了看雲娘和明月,手还在摩挲着被褥,道:“我能不能出去走走?”
      雲娘点点头,明月忙取来大氅替温绪披上,然后搀着温绪出了房门。
      温绪不仅瘦小,而且极度虚弱,面若枯槁,全然不似一个十七岁的少年郎。苏醒后第一次照镜子,温绪自己都不禁吓了一跳。
      自从醒了以后,他心里一直空落落的,像是孤苦浮萍反复游走在湖面,不着边际,面对周遭陌生的面孔,更是谨言慎行,小心翼翼。
      三人停在了游廊里休憩,温绪倚靠在围栏上坐了一会儿,忽然道:“劳问雲娘,小春山离祁府有多远?”
      雲娘道:“坐马车估摸着要一个多时辰,不过小春山到了半山腰就没了车道,只能步行。”
      温绪点点头,自忖如今盘儿便安葬在小春山上,等过些时日,身子好些了就去祭奠祭奠,自己虽失忆,但到底捡了条命回来,可忠仆盘儿却……
      雲娘微笑着,道:“温公子您莫急,好生调养着身子,我算了算,约莫再过个三两日恒大爷就回来了。”
      温绪脸上强挤两分笑意,心上却是猛地一沉,不动声色道:“嗯,我不急。”
      他的确不急,当初自己来灵州投奔这个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人,也有两种可能,第一,这人对自己不错,自己也倾心于他,第二,确已无路可走……
      可不管哪个理由对温绪而言,都已经变得没有太大的意义,祁恒现在对他来讲不过是个素未蒙面的陌生人,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这个男人。
      温绪望向云层深处,胸口忽然上下起伏一番,一口气腾到嘴边,却是一生无声的叹息。

      夜晚。
      雲娘坐在梳妆镜前,正卸了钗环,菱儿伺候着梳洗。
      菱儿道:“如今温公子看着倒是比从前随和了些。”
      雲娘回道:“他本就是随和之人,不过如今的却不是随和,是怕。”
      菱儿道:“怕?”
      雲娘惋惜道:“他突然间失忆,又无至亲,当然会怕。”
      菱儿道:“可我觉得从前温公子不怎么搭理人,孤傲的很。”
      卸下的钗环尚且放置在镜面前,卧房里虽仅一盏幽幽灯火,却衬的钗环金光闪闪。雲娘道:“他不过是至亲离去,又无家可归,心内抑郁了些。”望着菱儿,雲娘微笑着道:“恒大爷是一家之主,他喜欢的,便是最好的。”
      菱儿点点头,道:“可惜如今没了记忆,不知恒大爷回来作何感想。”
      雲娘怅然道:“……是啊。”

      时至四更,祁府中一阵窸窣作响,温绪寤寐间只觉是自己不大安席,睁眼后听到外面的响动越发频繁,夹杂了些丫鬟小厮嘁嘁喳喳交头接耳之声。温绪满心疑惑,掀开被褥坐立起来,便听到有小厮小声说道‘恒大爷回来了!’。
      温绪心里‘咯噔’一跳!昨日雲娘才说过最快也要三两日才回,怎么这会儿就回了!?
      吐出一口长长的气,温绪告诉自己莫慌,镇静些,这会夜深了,左不过明日才相见,应好生思量一番才是。于是温绪安心的又躺了下去,计较着明天如何面对这祁府大少爷。
      ‘吱—’
      房门突然被人打开。
      祁恒!?温绪倒抽一口凉气,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目不转睛的透过帐幔看向房门的方向,耳朵却又是竖了又竖,生怕错过房里细微的响动。
      祁恒的脚步很轻,显然是怕把温绪吵醒,在离床前一步之遥的距离,他停了下来。
      如墨的身影透过门外的月光投射到帐幔上,显得无比高大,却又形单影只。他缓缓抬起手,掀开了些帐幔,却见床上的人双眼紧闭,呼吸均匀,看起来睡得很香甜的样子。放下帐幔,祁恒缓缓退出了卧房,却在阖上房门的一刹那,听到帐幔中的人舒了一口稍长的气。
      那声音极其细微,像极了在极度紧张的环境中稍作松懈的感觉。
      祁恒走了。
      温绪直挺挺的躺在床上,睁着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注视着帐幔,心脏‘砰砰砰’的跳的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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