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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官官(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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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看见了?
看着那些明晃晃的钢刀,四周一片寂静,不少方才还在为了小楼义愤填膺的人都安静了下来。
哪怕是方才没能拦住勾文瀚闯上城墙,眼睁睁看着他把小楼推下去的官兵们都默默的站到了周知县身后,等着知县的定论。
可是没人能怪他们,段然清楚的知道这一点。
金捕快他们大概是万万没想到这人厚颜无耻到这种地步,一个个都恨不得冲上去直接把勾文瀚活吞了,周围面色阴沉,却还是及时的拦住金捕快他们,道:“都干什么!忘了自己的身份吗?”
一名衙役怒道:“大人,那小楼呢?”
周围道:“管好你们自己,冷静些......事情我来解决!”
衙役道:“小楼......他没忘了自己的身份,一直都在尽职尽责的拦着这些人上城墙捣乱,可是呢?”
“......”
“他还那么年轻啊,未来还有好长的路没走呢......”
“小楼他今早还和我说,说他娘快过生辰了,要好好想想今年给他娘个什么生辰礼。”
“难道要我把她儿子的死讯当生辰礼,告诉她老人家吗?”
周知县的威严放在那里,没有捕快衙役擅自越界,他们也都知道周知县是为了他们好,毕竟小小县衙门里的差役怎么能敌的过崇阳知府的妻弟。
不能发火,只能流泪。
压抑的哭泣声中,叶唤安低声道:“小五,要管吗?”
段然:“什么?”
“你或许没注意到,你现在的脸色很不好。”叶唤安手指抬起,轻轻擦过段然脸侧,轻声道,“我不想让你参与这些事,但是你想的话,也不是没有办法。”
那把油纸伞被拿去给小楼尸体挡雨,天上淅淅沥沥的雨丝一直没有停,段然摇摇头,道:“你总是为了我的事忙前忙后,老是把你卷进来,我......”
“没什么卷不卷进来的,我们是朋友,而且我也看见这件事了。”叶唤安笑了笑,雨水沾湿了他的鬓发,他不动声色的朝几个五渡城弟子的方向点点头,“而且,或许今天不需要我们动手呢?”
“周知县,”勾文瀚沉声道,“你还在等什么,把这几个侮辱朝廷命官的人抓起来啊!他们还涉嫌害死了这小衙役,你不是最看重你手下的吗?”
邱仵作暗自“呸”了一声,走到周围身后,道:“老周,别管这家伙了,小楼那孩子......”
周围好似没听到邱仵作的话,他看向段然和叶唤安,道:“......可能得先委屈你们两个一阵。”
缓兵之计,段然和叶唤安对视一眼,都没说什么,缓缓点了点头。
邱仵作瞪大双眼:“老周,你说什么呢?!”
周围面无表情,冷冷道:“我们能赢过勾文瀚吗?不就是因为他走到哪里哪里就乱,我们知道他来了才那么小心的吗?”
“可那也不能冤枉这两个孩子啊!这可都是好苗子,他们......”
“是,都是好苗子!”周围忽然毫无预兆的低吼一声,打断了邱仵作的话,他指着邱仵作的右手,道,“你也是好苗子!十六岁就没人能当你医术上的师父了,可是呢?要不是当年我们还不会‘委曲求全’,遇事就只会不管不顾的把自己碰的头破血流,你至于像今天这样吗?!连行医救人都不能再做,只能在这小县城做个仵作!”
段然看到邱仵作衣袖下的右手有些不自然的扭曲着,他自己身体就有和邱仵作近似的地方,知道这是大力摔砸后留下的伤。
结合周知县的话,不难猜到邱仵作的手是怎么回事。
“不能碰的头破血流,更不能冤枉没犯错的人......我这么多年尽力了。”
周知县不知何时双眼通红——那是他的属下啊,刚才见面还是个好好的人,怎么可能不伤心不生气。
邱仵作震惊的瞪大双眼,曾因为“年少意气”落下残疾的右手不由自主的微微颤抖。
周知县拍拍他的肩膀,良久,邱仵作咬咬牙低下头,重重叹息一声。
邱明鑫啊邱明鑫,早就该知道了不是吗?你是最该知道的人,怎么就这么不长记性呢?
你害的周围一辈子陪你待在这么个小地方,不能再展宏图,你害的自己落下残疾,永远失去了行医救人的资格。
怎么就......
周围搭在邱明鑫肩膀上的手突然收紧,他附在邱明新耳边,低声道:“但我也没打算放过一个畜生,委曲求全......然后我要让他下地府。”
邱明鑫一怔,急道:“老周!”
不是劝他别激动吗?怎么自己反而控制不住了?!
周围最后的那句话声音压的极低,段然没有听清,只感觉周知县的神情阴冷的吓人。
叶唤安看着那边眼中目光闪了闪,段然问道:“你听清了?”
叶唤安点点头,道:“值得我帮他,不过......”
勾文瀚自认胜券在握,眼中根本没放下半点周围等人,越看越觉得这帮家伙还没有楼子里的姑娘半分趣味,不耐的打断几人,挥挥手,道:“周知县,该怎么办你清楚,我就静候你的佳音了!走!”
他带着的侍卫直接撞开了围观的人群,众人都满心愤怒,可却是敢怒不敢言,只得低声道:
“这个人怎么这么混蛋呢?!草菅人命啊这是!”
“那小捕快我记得,这么年轻就死了,他家里人怎么办啊!”
“就没人能管他了吗?”
“官大一级压死人,周知县也没办法,哎,谁叫我们这小地方天高皇帝远的,没人给做主,受着呗......”
“本以为改朝换代了能好点,这不还是......啧!”
这些话字字诛心,周围一言不发,双手紧紧捏成拳。
“崇阳知府祁成弘,好像不怎么信鬼怪之说来着,那么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妻弟做的事,才这么‘身正不怕影子斜’呢?”
勾文瀚的眉梢抽了抽,猛的回过头,叶唤安冲他笑了笑,接着悠悠道:“可惜这平谷镇附近这两天真是不太平啊,三天两头的死人,还是这边几乎见不到的鬼做的,这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叶唤安的声音又低又磁,就像是有种特别的力量般,引着人不由自主的往他想让人想的方向上走。
五渡城领头的一名弟子还记得他们是来干嘛的,一听叶唤安的话,立刻想起方才要了解死人情况的事被打断了,他整了整衣衫和脸色,上前对周围施了一礼,道:“周知县,这位衙役我们来给他超度,可借问村的事,也不能耽误了啊。”
仙门中人更加知晓南疆蛊师的可怕,曾经蛊师一人屠城的传闻,并非捕风捉影。
“至于知晓借问村事宜的人......”
周围脸色还很不好,邱明鑫怕他绷不住说出什么被勾文瀚抓住机会的话,抢先答道:“这两个小伙子就是借问村的,我记得......哎段五,两件事发生的时候你是不是都在,金捕快和我说过第一个人是你报的案啊!”
邱明鑫说完,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他悄悄扯了周围一把,和周围对视一眼,两个人眼睛同时一亮。
叶唤安对段然眨了下右眼,用口型道:“成了。”
领头弟子闻言转过头,对段然一礼,段然也按礼数回礼,五渡城的领头弟子道:“这位公子,事关重大,还请你把那天的情况完完整整的和我说一遍。”顿了顿,他又强调道:“一定要完整且仔细,能想起多少就多少。”
段然发觉有些不对劲了。
领头弟子一副严肃公事公办的表情,严肃到......段然瞥了一眼其他的五渡城弟子,看到他们有几个转过头去,捂着脸,一副不想看到这个师兄的样子。
有一个弟子嘴里嘟囔了一句什么,段然看向叶唤安,叶唤安在他耳边道:“师兄演技好像越来越好了。”
段然:“......”
这领头的弟子居然是在演戏啊!是为了顺便帮他和叶唤安脱身吗?!叶唤安一副丝毫不吃惊的样子,两个人是什么时候商量好的吗?!
完整且仔细的回忆,那不就是拖时间吗?
勾文瀚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皱眉喊道:“周知县,你在干什么呢!抓人啊!”
“这位......咳!你要抓的人是我们的‘证据’!”领头的弟子面对勾文瀚那张脸,实在是喊不出来“公子”这个称呼,朗声道,“五渡城应邀来平谷镇降妖除魔,当今陛下早就搬下圣旨,任何人皆不得阻拦仙门除魔,任何事都应为人族生存让路。”
周围跟了一句:“勾大人,抗旨不遵可是大事啊,你不会和全人类对抗的,对吧?”
只是这声“勾大人”,怎么听怎么像“狗大人”。
勾文瀚一听周围居然瞬间就给他扣了一顶那么大的帽子,道:“你们——”
可他还真不能对五渡城做什么,这帮弟子指不定是哪个真人的弟子下山来历练,五渡城掌门可是身怀特许,见圣颜不必跪拜,事情要是传到那位阴晴不定的陛下耳中,结果可就不好说了。
当今陛下登基时尚且年幼,现在五年已过,少帝亲临执政,最看不得的就是有人敢拿他的话当耳旁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