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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意难平的邪空 ...

  •   椿快步走了几步,才意识到自己处境的危险。她不知道鸣鱼比丘尼受限于阵法,根本不能踏出宽永寺,只道她醒来后随时都可以追上来。暗骂一声自己被病叶出门这个白痴也传染了傻瓜的气息,椿发足疾行。她这陡然一提速,令后面的病叶出门在微怔之后郁色更深,也跟着加快了速度。他的身法、体力远胜于椿,想要不紧不慢的跟着并无难度。

      以这样的速度,两人不一时就奔出了不忍池石桥。椿甫一踏出石桥的界限,便觉眼前一暗,原本徘徊在上空的星月微光不知何时已消失了。她下意识的停步,想要往后跑,却发现身后的石桥已不见踪影,所剩下的只有无边的黑暗。

      及时追到她身侧的病叶出门神色一肃,将手按上了自己临行前在附近的铁匠处买来的武士刀的刀柄上。“是魔鬼的气味。”他笃定道。过往死在他的黑夜刀之下的魔鬼何止千万,对这种腐烂破败的气味,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然而从黑暗中走出来的人却是邪空。他向着微微变色的两人和煦一笑,抬了抬掌,几个身穿鬼御门制服的黑衣人狞笑着围上,面容浮肿而惨白,双手畸变成了宽大的兽爪。指甲锐利,哪怕是在无明的黑暗中,也闪动着森然的寒光。

      “沙门!大黑!”病叶出门认出了熟悉的面孔,怒意霎时点燃了愤慨暴怒的火焰,“邪空,你居然勾结魔鬼,对同门下手,你这个魔鬼!”

      “魔鬼?”邪空咧开嘴笑了,“弑亲者是魔鬼,杀人者是魔鬼,早在亲手把刀捅进安倍晴明的后背的时候,我就已经成了魔鬼,又怎么会在乎再多杀几个人?再说了,病叶出门,你又有什么资格来指责我?真要说成魔,出门,你自己是忘了吗?你比我早走出这一步足足五年!”

      那个满目血色之椿的荒寺之夜旋转着挤入脑海,病叶出门霎时面无血色。连椿闻言投注而来的诧异目光也未曾感到,陡然怪叫一声,立起刀锋朝邪空冲去。被魔鬼附体的鬼御门门人的尸体想要阻拦他,却在他快到视觉全然来不及捕捉的刀光掠处,被斩卸成了无数肉块。

      腥臭黏腻的液体飞洒到脸上,椿下意识的抹了一把,看见满手暗红,才意识到那是活尸的血。只不到一眨眼的功夫,病叶出门已与邪空交上了手。幸存的活尸们眼见自己无力插手,几双猩红的眼睛登时齐齐瞄向了椿。

      椿贴身的打刀早在先前的逃跑中遗失了,她倒也不慌乱,反手拔下发簪捏在手中,拉开了迎敌的架势。

      她是暗夜之椿的核心,她或许比不上安倍晴明、病叶出门、安倍邪空这样的顶尖高手,可对上几只披着人皮的普通魔鬼,还不至于怯场到两股战战。

      安倍邪空虽身负“安倍”之姓,但与声名显赫的安倍晴明家族其实并无血缘关系。他出身萨摩藩的一名普通武士的家庭,是家中独子,虽不算贵公子之流,但也算是家族未来的希望。幼年时候,一场蝗灾倾袭了萨摩藩,灾民伏尸遍野,饿殍无数,哪怕是有着固定俸禄的武士家庭,也渐渐脱离不了饥饿与死亡的阴影。直到一名华服白发的武士游历而来,对他的武骨大为赞叹,留下不少钱币带走了他,才将全家从困厄中解救出来。

      那名白发武士正是第十三代安倍晴明。因为邪空同样姓安倍,对方甚至还给他编了个百转千回的血缘关系以证身份。

      彼时邪空满怀欣喜与骄傲的认为,自己是特殊的。然而跟随安倍晴明离开的当天下午,他便眼睁睁的看着晴明以同样“武骨出众”的说辞,又留下一笔钱财,从邻街一名姓病叶的货郎家里带走了对方的小儿子出门。

      同样的说辞,能够重复一次,必然也就能重复第二次、第三次,直至无数次,待离开萨摩藩时,这支孩子的队伍已扩展到了二十五人。这不是开始,也不是结束。在他们之前,安倍晴明已从其他诸国带走了不少少年、孩童,而在他们之后,安倍晴明同样没有停止收养灾区孩童入鬼御门的行动。

      “这是恩典,是功德。”所有少年和孩子们都这样说,邪空也同样告诉自己,并在心底补充道,“好在能被老师以子侄的名义收养的,只有我一人。”

      虽然这极有可能是因为只有他一个人的姓氏是“安倍”。

      好在邪空的武骨确实出众,真正意义上的出众,他很快成为了同辈之中的佼佼者。令他不悦的是,从前那个病怏怏的病叶出门在鬼御门白米饭的滋养下,居然也很快展露出了非凡的风采,这位比他还要小上几岁的少年在此后的岁月里化作了他怎么也无法摆脱的梦魇。

      明明交手间互有胜负,安倍晴明却明显更赞赏病叶出门,而对他安倍邪空只是敷衍的赞上几句;明明实力并肩,安倍晴明却选择了病叶出门作为自己的首座弟子,而把年长几岁的邪空搁在后头;明明战绩亦是出众,安倍晴明却只带着病叶出门亲自登门拜访拔刀斋,请后者为器重的弟子打造宝刀;明明病叶出门触犯鬼御门武士的信条,杀了一名无辜的孩子,安倍晴明却没有重罚他,而只是把他逐出了鬼御门——不,与其说是逐出,不如说是病叶出门自己强行脱离了鬼御门,那个被他弃如草芥的首座弟子、第一队长的位置,这才轮到了邪空身上……

      凭什么!

      大概,也没凭什么。在病叶出门毫不留手的咄咄招式逼凌之下,邪空向来引以为傲的沉稳气势渐渐流失,握刀的手也渐酸软无力。左支右绌之际,他隐隐意识到了一个事实:从前同门切磋时的互有胜负,大概仅仅是因为病叶出门一直有意相让。

      想到这里,他登时忿怒不已。过于激荡的情绪使得他的刀势更乱,心知眼下的自己对上目前如同疯狗一样的病叶出门只会是死路一条,邪空当下果断借着刀身碰撞之力向后跃去,黑衣鼓舞的身形没入黑暗之后,旋即消失了踪影。

      病叶出门追了几步,忽然神智清醒过来,有些慌乱的向后望去。椿正立在满地尸骸中央,手中所握的簪子滴血不断,望向他的眼神又是惊异又是探寻。颓然的神色一点点的从病叶出门面上浮出,他脚步踉跄了一下,下意识的插刀于地,才稳住了自己的身形:“邪空的话,你听见了?”

      适才椿一直有意把围攻自己的活尸往病叶出门与安倍邪空交手的方向引,果不其然顺利的让几只活尸被两位武士纵横的刀气分尸。在那之后,她站在安全距离之外观战。目睹了这场疯狂的战斗,背后的山茶花印记烫得她生疼,她不惟不畏惧,反倒察觉出了神魂深处隐隐的激荡:“五年前……发生了什么?”

      病叶出门苦笑摇头:“椿,不要问我,我已经成功的忘得干净,可一点也不想再回忆起来。”

      椿擦干了发簪上的血迹,将那枚山茶花簪重新插入发间,紧抿的嘴唇轮廓优美,倔强而执拗:“我和你正好相反,我一点也记不起五年前的事,可我非常想要回忆起来,哪怕只是一点。因为我想知道我是谁!”

      “你我还真像是对隅啊……”病叶出门笑道,心下轻松了些许,可还是从心的把“天生一对”这句给咽回了肚子里。

      椿不自在的撇过头,下死力的瞪着周遭似乎漫无边际的黑暗:“我们该怎么从这鬼地方走出去?”

      夜九时,对应的是华夏文化中十二时辰之子时,二十四小时制中的零点。鸣鱼比丘尼让赦生按夜九时赶到往生之桥,亦即早一分打草惊蛇,晚一分错失良机,故而赦生掐准时间,不早不晚的踩着夜九时的钟声踏入了往生之桥的桥畔。

      柔润的银纱为一切都润上了浅浅的光色,水草与莲花的幽芳随风而来,将雷狼稍显冗长的毛发吹得微微蓬起。赦生望着当空的皎皎明月,不由自主的响起穿越到此方世界的前一刻,那时他与黛玉两手相牵、十指交握,随意的徜徉于花园之中,花香浮动月黄昏,不胜静谧美好。

      清甜的水汽之内忽而渗出了几许幽淡华澹的幽香,理智瞬间警铃大作,直觉却告诉赦生并无大碍,如此矛盾的感知令赦生略微犹豫了一瞬,终究还是决定按兵不动。不知哪里探出的细细藤萝擦着雷狼的脚掌掠了过去,雷狼惊跳起来,却在落地之时发现脚下已经铺满了藤萝。

      葳蕤盘曲的藤萝以看得见的速度疯长着,大如手掌的翠叶在月下流动着妖异的幽绿光华。蓦地似乎接收到了什么信号,所有的藤萝叶齐齐的开始哗哗作响,声音整齐划一,单调却渐趋急促的旋律四下回荡,无比诡异。

      赦生从雷狼背上跃下,手扶一枝藤萝,侧耳听着叶片的旋律,神色渐渐凝重。

      在他背后,无数明绿的光点清莹飘舞,渐渐凝聚成黛玉的身影。她与赦生背向而立,眼尾含黛,唇畔含着幽谧的笑容。如此之近的距离,于一名武者而言绝不会察觉不到丝毫异常,可不但雷狼没有感觉到她的存在,赦生也似乎一无所觉。

      黛玉静静的转过身,拔出赦生所赠的碧虚匕,慢慢的、无声无息的,朝着他划去。

      病叶出门与椿破开黑暗结界从往生之桥走出时,正望见黛玉皓腕轻抬,手中匕首刺入了赦生的肩膀。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人面桃花的地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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