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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墙头马上 ...

  •   才出寺门不久,一点异响忽然扑入了疾奔之中的雷狼的耳中。它转了转耳朵,准确的捕捉到了异响的方位,才“嗷”地出声,想要提醒主人,便觉一道逼人的热力从上空急急掠过,赦生的紫雷已然劈了过去。下一刻,不远处的荆棘丛里传来了惨叫:“呜呜呜哇!”

      那惨叫声真是凄厉极了,完完全全的把雷狼还剩半截的“嗷呜”声给打断在了喉咙里。皮毛灼焦的呛人气味混合着烤熟的肉味随风透了过来,又是喷香,又是腥臭,两厢混杂起来,更是给雷狼与它的主人的敏锐的鼻子带来了极大考验。

      “阿嚏!!!”雷狼克制不住的打了个喷嚏,肥硕高大的身躯狠狠的抖了一抖。

      “阿嚏——”雷狼背上的赦生也狠狠的打了个喷嚏。

      “我的PATRUSH,你还好吗?”病叶出门从草丛中飞扑过来,在一摊焦黑中刨出来了一只半死不活的狐狸,声音中不由得就含了三分哭腔,“银鍠赦生,你太粗鲁了!我可怜的PATRUSH,你跟了我十几年,还没受过这么重的伤……”

      “你的?”赦生眉尖一紧。在时人眼中,狐狸是稻荷神的使者,极富灵性,故而鬼御门的人有驯养狐狸作为役使,用其追踪、监听、设伏的习惯。虽然基于性格的影响,赦生一直是鬼御门的边缘人物,但这点常识还是有的。自从打定主意要保护椿逃出邪空的追捕,他便时刻警惕着狐狸的追踪,适才听到异动,他即下意识的以为是邪空的人追了上来,不及多想便下了死手。他也是极爱宠物的人,兔死狐悲,狐死犬悲,眼下见病叶出门如此伤心,赦生也未免愧疚。

      “你们跑得太快,PATRUSH给我打前哨。”病叶出门又哭了几声,才往被紫雷劈得不成狐狸形的可怜狐狸身上拍了张符咒。轻微的“轰”声里,一团小小的青烟溢开,把狐狸罩了进去。烟气很快散去,狐狸也不见了踪影,病叶出门解释道,“它伤得太厉害,我让它暂时回中阴界修养。”

      赦生不动声色的松了口气:“椿在寺里。”看在狐狸所遭受的无妄之灾的份上,他决定给它的主人多加一句提示,“鸣鱼比丘尼有意度她入佛门。”

      “哈?”病叶出门目瞪口呆,连自己如漆的黑发上挂了条绿油油的草根都不曾察觉。赦生瞄了瞄他发顶的草叶,扬了扬眉毛。鉴于狐狸的伤所换来的提示额度已用完,是以他不发一言的就侧过了脸,御使着雷狼绝尘而去。

      一人一狼的背影迅速在山风飒飒的山道上凝结为小小的一点,最终化作女鬼笑止深黑瞳孔中央的两点剪影,她侧转了身体,朝美惨尼扬了扬手臂:“美惨姐姐,银鍠赦生准备来往生之桥探查。”

      美惨尼神情微凝:“灵界的入口暴露了?难道是鸣鱼指点了他什么?”

      笑止摇摇头:“宽永寺是江户城大阵的重要节点,我的视线穿透不过去,并不知道她对银鍠赦生说了什么。”

      美惨尼眉头紧皱了一会儿,又洋洋松开:“是时候让黛玉出马了。”这些天来,黛玉在她的指点下修行不辍,进境之迅疾,令她这只修行千载的妖鬼也觉得惊心。继那有着难以提防的花香的琼楼醉仙之后,黛玉又相继开发出沟通地脉掌控一定范围内的所有植物、以诗文中所蕴藏的意蕴向对手施加言灵的能力。虽则范围有限、维持时间也是有限,但已是奇迹一般的资质。

      相信在未来,阿修罗女王登临悬域阿修罗城王座的那一天,整座阿修罗城都会在黛玉的灵力影响下缠绕着丰盈翠绿的柔韧藤萝,盛开着芳香血红的地狱之花。那样的瑰丽盛景,将昭示着沉沦数千载的魔鬼一族走上鼎盛时代的辉煌华点!

      反正、绝对、没可能挂满女人的头发!鹤屋南北要是再坚持这个创意,就让他剃自己的头发去!

      美惨尼想着,悠悠然的挥动手臂,宽大的衣袖鼓荡如灰色的风帆,弥漫在周遭的蓝雾顿时急速旋转成幽蓝的涡流,直通向黛玉的所在。她举步,正欲融入那湍急的涡流之中,笑止却又在她背后喊了一声:“美惨姐姐。”

      美惨尼脚步一顿。

      “椿留在了宽永寺,没有跟银鍠赦生一同出来。”笑止道。

      美惨尼顿了顿,高高低低的笑声自喉间散溢开来:“鸣鱼,这就是你的对策?真是个乏味的创意啊!”宽阔的衣袖猛然膨胀成肥大的灰色色块,美惨尼收起笑容,踏入了幽蓝急转的鬼雾的漩涡。

      椿决定逃跑。

      这一决心从一开始就浮现了出来。自有记忆以来的时间里,白天身为流浪艺人四处游历表演,晚上化身女盗纵横于楼台星月之间,五年的生活早已赋予了她自由而不羁的灵魂。让这样的她去恪守清规戒律做尼姑,压根比杀了她还要难受。而在被鸣鱼比丘尼冰山一样的目光盯着诵经、抄写经书、再吃了一顿寡淡无味的晚饭之后,她更是将这一决心锤炼得坚定无比。

      做尼姑?她年纪轻轻的,正是享受春风灿烂的好时候,凭什么要当尼姑啊?她才舍不得自己的头发呢!

      椿腹诽着,几度欲要逃跑,可惜制造出的小动作、小意外都在鸣鱼比丘尼比冰镜还要冷彻的目光下无所遁形。身为搅得江户城水火不宁的女飞贼,她是身手过人,可她同样感觉得到,作为修行高深的佛门名尼,鸣鱼比丘尼也不是吃素的。如果不想吃苦头,她最好表现得乖一些,以期以顺从的表现换取对方的松懈,好借机逃出宽永寺这个神坑。

      显然鸣鱼比丘尼并没有被她短暂的乖顺表演所蒙蔽,待入夜后,她甚至吩咐在自己的禅房添一副卧具,让椿就睡在自己旁边,好就近监视她。而椿……横竖反抗不得,椿只好忍了。她这一天又是逃命又是打架又是念经抄经,早已身心俱疲,脑袋才一沾上枕头,就沉沉的沉进了梦乡。鸣鱼比丘尼盯了她片刻,见她睡颜安静清艳,呼吸声平稳而均匀,便也睡了。

      躺下的那一刻,这位平素总是冰着脸的中年女尼的神色略柔和了些许,只是灯烛已灭,便无人能够看清。

      月上高天的时候,人们俱陷入深眠,外界此起彼伏的虫鸣似受了这份困意的渲染,也渐渐地低沉了下去。黑暗之中,椿忽然睁开了明如濯濯黑水晶的眸子,竖起耳朵听着鸣鱼比丘尼均匀平稳的呼吸声,确定她已入睡无误,这才蹑手蹑脚的起来摸索着穿上衣服。慢慢的拉开了纸门,她没有急着出去,而是回过头确认鸣鱼比丘尼的状态。见她仍埋身被子之间,呼吸声依旧沉沉,方才松了口气,双膝一弯,一跃而起,在院中的树梢上一借力,又二度跃起,再落下时,已蹲身在了寺墙之上。

      她再度回过头确认情况,见下方充斥着宁静的夜色,无人追来,不由舒了口气。

      “你逃出来的速度比我想象得快多了,椿。”刻意压得低沉的男声从外面的墙根下传来,声音轻巧,却恰恰足以让椿听清。椿被惊了一下,迅速回转了视线,望见一身黑衣的病叶出门盘着腿坐在墙根下,背靠着墙面,正仰着脸望向她。清白而略显清寒的月光洒落在他脸上,将俊秀得甚至有几分脆弱味道的眉眼映透。

      说不清是被惊吓所致,还是别的什么缘故,肩后的山茶花印记忽而又燃起了滚烫的热度,椿一时说不出话来。

      “比丘尼是清明师父的师姐,虽然她对清明师父一直很有意见,但大家对她还是敬畏有加。哪怕是已经退出鬼御门的人员,不经过她的许可,也不准踏入宽永寺的。不过我知道,你肯定会想办法自己逃出来,就提前来预判好的出逃地点等着接应你。”病叶出门说着,站起了身,略后退了几步,眼睛看着椿。

      月下美人更增清秀,他的心不由得急促而跳。此时气氛正好,他有心说几句暧昧挑逗的话,比如“你只管放心跳下来,我的怀抱会为你敞开”之类颇能彰显男子气概的词儿。可嘴唇动了动,硬是一个字也没挤出来。无论是杀鬼无数的戮鬼者,还是广受吹捧的歌舞伎,若论对一名女子心动,病叶出门都是头一回。是以不管事先打过多少腹稿,临到关头,都还是腼腆紧张得紧。

      酝酿了半个下午的风流倜傥在被椿的眼神一扫后即土崩瓦解,病叶出门只好僵硬的张了张手臂,示意她跳下来。然而椿只是扫了他一眼即挪开目光,像一只绕梁而舞的燕子,轻轻巧巧的跃下,落在他身侧,双足触地无声。

      病叶出门尴尬的咳嗽了一声。椿没有看他,口中道:“你还真的跟了过来。”看样子还跑了不少路。他显然在等待的过程中整理过自己的仪容,可她依旧没有忽略垂在他羽织后面的一根小小的草茎。

      那是当然,为了自己心悦的女子,怕是四肢尽断只剩下一颗头颅,我也会不辞辛苦的来见你的!病叶出门想着,欲言又止,想了又想,琢磨了又琢磨,只干巴巴的道:“我碰见了银鍠赦生,他告诉我,比丘尼有意度你入佛门?”

      见他酝酿半晌只挤出来这么一句无关的话,椿只觉得心底绷着的劲儿缓缓松弛下来,不知为何,却又有一丝怅然,道:“她相信我的清白,这一点我很感激。”顿了顿,又道,“可是我不愿意做尼姑,一点也不愿意!”

      病叶出门如释重负:“比丘尼向来不说一句谎话,她已经承认了你的清白,肯定不会再改口的——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当然是去和呼铁他们会合,不然还能是什么?”椿冷漠的说,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她的语气里藏着一缕赌气的味道。说完迈动双脚便朝着城外的方向走。病叶出门张了张口,目光一点点的黯淡了下去,也跟了上去。

      两个年轻人一前一后的踏着月色离去,浑然不觉身后的墙头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道身影。鸣鱼比丘尼的缥帽被月光渗透,冰白的色泽显得愈发的清冷幽寒,在夜风中柔柔的鼓舞着。她凝视着二人远去的背影,微微摇头,隐有叹息之声散落风中:

      “唉……”

  • 作者有话要说:  拖更一时爽,赶榜火葬场,唉~
    感谢21044154亲的地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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