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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丑媳(小修) ...

  •   梅府是大宛极有名望的富户,不单单是因为产业遍及大江南北,涉猎广,最主要的还是它是沿袭了百年的皇商。

      每年向内务府供应上等的织品绸缎,与皇家来往密切,梅老爷更是被封为正二品的太仆寺卿,与之来往之人无不是达官贵族,富家子弟。

      使人津津乐道的是,家大业大的梅老爷一生竟仅娶了梅夫人一人,即便身子孱弱的梅夫人只生下了两个儿子,大儿子还是个眼盲的药罐子,俩人却仍是如胶似漆了三十多年,对天生缺陷的大儿子更是宝贝的如掌上明珠。

      可惜大儿子梅洵的身体每况愈下,请遍名医,喝遍汤药,均不见起色。自他及笄起,老两口就迫不及待的给他纳了一房又一房的妾室,想着若是梅洵有了孩儿,看着欢喜,父爱泛滥,说不定能成为支撑他活下去的动力。

      想法虽是天真了些,但终究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梅老爷还记得那日他乘轿过街时听到的窃窃私语。

      “富家子弟又如何,还不是个又瞎又病的残废,要我是他啊早就自我了断了,哪儿会像他那样死皮赖脸的活着!”

      “哈哈哈,我看哪你就是嫉妒人家投了个好胎,什么都不用干就有饭吃有钱花,还有一大堆貌美如花的女人争先恐后的往上扑。”

      “切。”那人嗤笑,“就是给我一万两老子也不愿意变成那样的残废,娶了七八个姨娘了一个肚子都没搞大。我嫉妒这样不举的废物干啥?我估摸着就是他某个姨娘当着他的面儿和人偷-情苟且,他都能蒙在鼓里傻乎乎的给人养儿子。”

      “你怎么知道人家是不举啊,说不定人家只是不喜欢女人呢。”

      笑声骤起,“有道理啊,瞧那细皮嫩肉,弱柳扶风的小模样,不是跟暮暮楼里的小倌一样的嘛!”

      不怀好意的猜测和污言秽语听得梅老爷青筋暴跳,他素来待人随和,平日里接触的又都是有意奉承讨好的人,哪听过这种直剜他心窝子的话。气得他当街把那胡言乱语的瘪三给暴打了顿,扔到衙门重新投胎做人。

      梅老爷心气不顺,当夜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思来想去之下,决定死马当活马医,抱住最后一根稻草,这才有了千里招媳的事儿。

      可如今看着眼前这个黑壮憨傻的冲喜儿媳,他平生第一次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中。洵儿再怎么着那也是个风华月貌,才高八斗的翩翩少年郎,怎么能....哎!他真是老糊涂了,山鸡哪能配凤凰呢?

      梅老爷捋着胡须一脸的愁云惨淡。

      阿芙脊背微躬,发髻旁垂落的步摇流苏将她的脸更显圆润,刷着厚厚脂粉的面庞与短粗原始的脖子泾渭分明。而她始终低垂着眉眼,安静又恭敬的举着茶托,等着公婆喝她的媳妇茶。

      良久,她感觉到茶托上一轻,梅夫人温柔平和的声音自上方轻轻响起。

      “茶我喝了,你这媳妇啊我也认下了,起来吧。”

      梅老爷见自家夫人那笑眯眯的神色,喉头动了动,内心叹了口气,也跟着喝下了敬茶。

      阿芙缓缓起身,她平时做惯了农活儿,身强体壮,久举茶托于她来说并不是什么负担。

      梅老爷打量着她,沉沉开口:“你叫什么名字?”

      她细声:“阿芙.....”

      梅老爷嗯了声,冷冷淡淡:“阿福,倒是个有福气的名字。我对你也没别的要求,伺候好洵儿,为梅府开枝散叶,做好你相夫教子的本分。”

      阿芙目光微动。

      梅老爷冷冷一睨,“我梅府容不下心术不正之人,倘若让我发现有人敢动些不该有的心思,无论是谁,绝不姑息手软!”

      阿芙心里一颤,公爹好像对她很不满,可她哪会存别的什么心思呢。她只是想说,她不叫阿福,她是阿芙.....

      爹爹取的名,芙蓉花的芙。

      敬过茶后,阿芙收到了梅老爷和梅夫人的红包。厚厚一叠的大红信封收入囊中,让她有种白占人便宜的心虚感。所以对待周边的人越发恭敬谨慎了起来。

      早膳吃的清淡,但用的却是上等的食材,处处透着富贵人家的精致。

      阿芙坐在离主位最远的位置,稍抬眼就能看见阖眸端坐的梅洵,温香软玉在侧,娇丽洁白的三姨娘不紧不慢的为他盛汤,擦拭唇角,俩人时不时耳语几句,他微微含笑着。

      一对璧人,佳偶天成。

      阿芙压下视线,小口吃着饭。

      饭后阿芙主动收拾起碗筷,严格遵照她娘千叮咛万嘱咐的做个勤快的儿媳,多做事少说话。在一干人诧异的目光下,她捧着一叠碗筷往外走去。

      “九姨娘!”

      她回头,彩莺踩着小碎步跑上前,急道:“您这是做什么啊,这些都是下人干的,哪轮得到您亲自动手啊。”

      阿芙不好意思道:“也没啥关系,反正我也没别的事儿好做,这些我在家里都做惯了的......”

      彩莺听的脸色都不大好了,她直接从她手中夺过碗筷,随手扔给厨房的粗使丫鬟。

      “您现在是咱梅府的九姨娘,有吃有喝有人伺候,您何必还做这些掉价儿的事儿呢?奴婢还请九姨娘您认清自个儿的身份呀。”

      她可不想跟着一块儿丢脸。

      彩莺的音量不大,仍是钻入了在场所有人的耳里,连那几个已经走远了的姨娘都折返了回来,袅袅娜娜往边上一站,光明正大的围观。

      阿芙惊叹于她们敏锐的听力,这耳听八方的本事和村口的婶子们相比也不落下风。不过她可不想被当做围观对象呀。

      她歉然道:“彩莺姑娘说的是,多谢指点。”

      彩莺打从心眼里就看不起阿芙,但人家到底有个九姨娘的头衔,是她明面上的主子,她也不好当众下她的面子。于是不痛不痒的说几句软话,俩人都有了台阶下就准备离开了。

      “咦,怎么这就要走了吗?”

      二人停驻,回望。

      就见一青色长裙的女子懒洋洋的倚在廊下,慢悠悠的晃着小扇,细长凤目有意无意扫过阿芙,那高傲疏离的气质一看就知道不是个善茬。

      彩莺悄咪咪的缩了两步,阿芙浑然不知危险,还以为人家是要和她友好交流。

      “是啊,我回去还有点儿活儿要干呢,这位姑娘你有啥事儿吗?”

      大概是没料到阿芙能回答的如此坦率,青裙女子颇是不悦:“粗俗。既已入府,怎能带些市井用语,也不怕丢了咱梅府的脸面。还有,我比你早入府几年,这府里的一景一物,一花一草我闭着眼儿都认得出,你个初来乍到的乡下丫头怎敢对我如此不敬,不行礼不问安,真是半分规矩都没有!”

      阿芙被数落的有点委屈,昨儿个才进的府,路都还没认明白,哪儿就能认得出人呢。

      “怎么,你才入府就敢摆脸色给我看了?”青裙女子冷冷道。

      阿芙:“没有没有,我怎么会!”

      “没有为何见了我不问安不行礼?是什么靠山和背景让你这般目中无人?”

      “靠、靠山和背景?”

      “劝你少在我四姨娘眼皮底下装傻充愣,你便是现在不告诉我,我也有办法查的清清楚楚!现在只是给你一个坦诚相对的机会罢了,就看你自个儿是否珍惜这个机会。”

      纤腰细腿的四姨娘腰板笔直,仰着脸,傲慢又强势。反观人高马大的阿芙畏畏缩缩,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赫然猫鼠颠倒,惹得众人窃笑连连。

      就在这时,裹挟着幽幽兰香的风徐徐拂过,一直默不作声的三姨娘忽的拦在阿芙身前,抿唇笑道:“好了四姨娘,你瞧瞧都把九姨娘吓成什么样儿了,都是自家姐妹就别逗她了。”

      方才还咄咄逼人的四姨娘一下换了脸色,只是仍不满的瞪了阿芙好几眼。“云黛,你没瞧见她多没规矩吗?我们在这儿呆多久了,一句问安都没有,摆明拿我们当透明人呢。”

      阿芙:“阿芙见过四姨娘和三姨娘,请四姨娘、三姨娘安!”

      四姨娘秀眉一拧,瞪眼:“你倒是机灵!”

      三姨娘忍不住笑出了声:“你看九姨娘这不是喊了,你这个做姐姐的就把别把什么事儿都往心里去了啊。”

      四姨娘极力否认,三姨娘已经和阿芙攀谈了起来。

      三姨娘:“九姨娘是哪儿的人?”

      阿芙很是感激三姨娘方才的维护,因此答话时唇边的梨涡都不知不觉露了出来。“回三姨娘的话,我是骊县黄岩山柳叶村人。”

      三姨娘双眼微亮,“骊县?那是个好地方啊,早年我曾随家父到过,依山傍水,民风淳朴,遍地美食,是我一直想再造访的地方,可惜至今没能寻得机会。”

      这三言两语让阿芙有种他乡遇故知落泪的冲动,对三姨娘的好感蹭蹭倍涨,话闸子一开便如泄洪,一发不可收。

      被晾在一旁的四姨娘看着俩人你侬我侬聊得欢,心中自是十分不爽快,这与其说是闲聊,不是说是叙旧。

      “我们可对穷乡僻壤的蛮夷之地没半分兴趣!”四姨娘烦躁的截住俩人的话头。

      她围着阿芙转了圈,哂道:“你且说说看,你爹娘塞了多少银子给那老道士,才让他敢胡说八道一通,送你入梅府?”

      阿芙懵了下,摇摇头。“我家境贫寒,哪里有多余的钱给旁人哪。”

      四姨娘显然是不信的,“难不成你还真想说自个儿是因为八字旺夫,才被挑入府啊。也不看看你长得个什么样儿,还妄想飞上枝头当凤凰呢?”

      从小到大,阿芙没少被人诟病长相,她知道自己貌丑,人家也没冤枉她,所以她压根儿不往心里去。反倒诚恳道:“四姨娘,我没想当凤凰,我也不会和你们争宠,你放心吧。”

      四姨娘一怔,咬牙:“.....你讨打吗?”

      不合时宜的笑声插-了进来,一袭火红长裙的七姨娘款步姗姗:“四姨娘,再怎么着你也是个老人了,怎的还这般沉不住气啊,和新进府的九姨娘较什么劲儿哪。”

      “与你何干?”四姨娘瞥过头,冷然道:“何时轮到你七姨娘对我指手画脚了,也不掂量掂量自个儿的分量!”

      七姨娘啧了声,反唇相讥:“你这话说的倒好像你已经是正妻了般,说到底你我都是妾,谁又比谁高贵。”

      妾之一字,无疑是四姨娘的痛脚。

      她气的浑身发抖,指着七姨娘的鼻梁骂道:“小小米铺之女口气竟如此狂妄,果真是小门小户出来的丫头,没半分教养!信不信明日我就让你爹娘流落大街,食不果腹?”

      七姨娘眨眨眼,不怒反笑,愈发挑衅:“无妨,你尽管去,反正我早就是梅府的人,旁人是生是死与我何干,不过你若真能做到,我还得谢谢你替我办了件好事儿呢。”

      两人你来我往,四姨娘尖酸刻薄,飞扬跋扈,七姨娘笑里藏刀,应付得游刃有余,让她一拳打在棉花上,有火没处撒。

      最后还是以三姨娘出来打圆场收场,看得阿芙目瞪口呆,她没想到高门大户的女人,也会像乡下农妇那样泼辣难缠。

      真真是长见识了。

      四姨娘憋着一肚子气离开,七姨娘掩不住满脸的春风得意,阿芙小步上前给三姨娘和七姨娘道谢。

      若没有三姨娘的解围,七姨娘的插科打诨,还不知道要怎么被四姨娘刁难。

      三姨娘倒是大大方方接受了,七姨娘却是奇怪的盯了她一会儿,然后甩甩袖:“我就是跟她不对付,故意刺挠她的,和你没半点关系。你可别自作多情了。”

      她口吻嫌弃无比:“别想着巴结我,我向来对丑东西敬而远之。”

      ......原来小丑竟是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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