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夫君(捉虫) ...

  •   阿芙只知道她要嫁到外乡,究竟是哪个外乡,离柳叶村有多远她一概不知。

      直到她在花轿上颠簸了七日,时睡时醒,吐得头昏眼花后才意识到,她是真远嫁了。

      晕了的红妆描了一遍又一遍,满头翡翠珠钗压得她脖颈酸痛不已。

      终于等到花轿落地,她方得喘口气。由人搀扶着一路穿花拂柳进了处僻静的院子。

      “九姨娘,您且在这儿等会儿。”

      视线里的绣花鞋小步离开,阿芙坐如针毡,底下是柔软的床铺,料子滑得脱手。

      她曾听村里的婶子们说过,大户人家都用绫罗绸缎做衣裳和棉被呢,连如厕的手纸都用的绢布。

      看来那老道士没有诓骗她,她真嫁了个有钱人家。

      但庆幸了没多久,她又隐隐不安起来,揪着帕子无措的想,她现在到底是身处何处,真的一辈子都见不到爹娘弟妹了吗?

      而她嫁的.....又是什么人呢?

      她记得,之前村里有个姑娘就嫁给了个满头银发的老头儿,她曾经远远的见过一次,那人走路都拄着拐杖,一步三喘,脾气暴躁,大热天里瞪着双死气沉沉的眼睛,看得人背后直冒冷气。

      还有人嫁了个病痨鬼,没多久自己也染上病,不到一个月就死了。

      阿芙越想越害怕。

      正在此时,门外忽然有了响动。

      她一惊。

      白底黑靴,足音轻缓虚浮,伴着断断续续的喘气声。

      有小厮道:“大少爷您慢点儿,厨房里备好了药,小的一会儿就给您端来。”

      阿芙心陡然凉了半截,病秧子......

      像是为了印证她的猜想,那男人剧烈咳了两声,开口就透着病重的虚软无力。

      “长欢,扶我到旁边歇会儿。”

      椅子拉动,斟茶倒水,一气呵成。

      阿芙支着耳朵听房中的动静,视野受限只能依稀瞥到一截茶色下摆。

      歇了好半晌,那人的呼吸才渐渐平复下来。

      许是方才咳的过于猛烈,嗓音略为黏腻低哑。

      “长欢,把喜秤取来吧。”

      叫长欢的小厮哎了声,随后一柄通体漆黑发亮的喜秤落入男人的手心。

      阿芙屏息凝神,在砰砰的心跳声中一束光亮直直洒下,她不由得闭了闭眼。

      静了瞬,她听得有人轻声:“九姨娘。”

      阿芙抬眸,一袭茶色衣袍的男子映入眼帘,他面容清雅,却生了双风流微挑的桃花眼,捻着喜秤的手指莹润如玉,身形削瘦而挺拔。

      阿芙头顶盖头,睁着圆溜溜的眼,双颊飞红,一时失语。

      她没见过什么世面,也没读过什么书,人人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可现在她却生出了别样的心思,她羞愧自己文墨不通,竟找不到一个合适的、满意的词句,来形容面前这个让她小鹿乱撞的男子。

      她痴痴呆望着。

      “长欢。”梅洵微微偏过身,“九姨娘可是被我吓着了?”

      长欢看着阿芙傻愣愣的模样忍俊不禁,道:“少爷,九姨娘是让您给迷得神魂颠倒了,这会儿还没回神儿呢。”

      梅洵愣了愣,像是能看见阿芙的羞赧,他语气温和的轻斥长欢:“又拿本少爷寻开心,自个儿上管家那儿领罚去吧。”

      长欢立马求饶:“哎呀少爷小的知错了,小的以后都不敢了,少爷这次就饶了小的吧。”

      梅洵本无意计较,淡淡一笑:“这回便算了,去把桌上的点心取来,让九姨娘用些。舟车劳顿了几日,定然累了。”

      “我、我去吧。”阿芙红着脸起身,她娘反复叮嘱过当人媳妇儿要勤快,以免落下话柄被婆家嫌弃。

      她悄悄环顾了下四周,高足银杯,古玩摆件,屏风扇面,梨花黄木桌椅。这些只在戏文里听过的东西,竟似梦般出现在了眼前。

      随便哪样拎出去不是价值千金哪,这要是碰坏磕坏了,把她卖了都赔不起。

      阿芙双腿发虚,提溜着裙摆小心翼翼踩过脚下厚实华美的地毡。

      她吐了七天,胃里虽然空无一物,却已经感觉不到饥饿。但每走一步都牵扯得胃部一阵绞痛。

      “少.....少爷,您请吃。”阿芙端着盘子的指尖发着烫。

      “九姨娘,这是少爷赏给你吃的。”长欢皱眉提醒,“少爷不喜甜,也吃不了这种腻人的点心,日后你伺候少爷需得注意了。”

      没想到才进门就出了错,阿芙有点慌神,连忙点头称是。

      长欢又道:“少爷身子不好,素来滴酒不沾,故而合卺酒以茶相代。少爷起夜你得陪着,万不可让少爷受凉或受伤了,否则老爷和夫人那里九姨娘你不好交代。”

      “好的,我晓得了....”

      长欢郑重其事的交代了许多,阿芙这才知道,原来她的夫君不仅病得厉害,连眼睛都是瞎的。

      她不由得扼腕叹息,明明这样好看的人啊.....

      阿芙她爹瘫了十年,多数都是她在照料,所以照顾一个能动能走的梅洵来说,并不算什么大问题。

      她在长欢如炬的目光下饮过合卺酒,悉心伺候梅洵服药。

      到了梳洗和宽衣的环节时,她心都要跳出来了。

      远看时只知道他皮肤光洁白皙,可近了才发现,他的皮肤根本是细腻如瓷,吹弹可破。

      她生怕自己那双砍柴挑水,洗衣做饭,粗糙黝黑的手,会玷污了梅洵,所以迟迟不敢下手。

      等的久了,长欢便忍不住催促道:“九姨娘,你也不是大户人家出身的小姐,怎的这般娇气。快些罢,莫要耽误少爷休息。”

      阿芙微窘,重新把帕巾浸到热水盆里揉搓,梅洵则出声轻斥了长欢两句。

      等终于伺候着梅洵上床后,阿芙已经出了一身汗。

      倒不是累的,而是被人那样虎视眈眈的盯着,让她如芒在背,紧张得直冒汗。

      “九姨娘,小的守在门外,有事儿您尽管吩咐。”长欢躬身一礼,“那小的便不在此打扰您和少爷休息了,小的这就退下了。”

      梅洵已经歇下了,阿芙不敢搞出太大的动静。轻手轻脚的把满头朱钗卸下,就着梅洵用过的洗脸水将自个儿梳洗了遍。

      水很干净,就是冷了些,却没能将她染着红晕的脸颊沁凉半分。

      蜡烛吹灭,她蹑手蹑脚摸索着爬上床。夜里静得能听到梅洵均匀绵长的呼吸声,明明隔着些距离,阿芙却觉得一股浅浅淡淡的热气一下下打在她的脸庞。

      她羞涩不已,小心翼翼翻过身,拉过被子把自己盖的严严实实。

      夫君生的那样纤细脆弱,而她虎背熊腰的,理应多让出些位置,可别挤着他了。她边想着,眼皮边不住打架,最后扛不住沉沉睡去。

      迷迷糊糊间,她感觉身边有人推了推她,又听到时重时轻的咳嗽声。

      她猛然惊醒,与此同时灯火骤亮,长欢那张气急败坏的脸出现在跟前。

      “九姨娘,小的千叮咛万嘱咐的事儿您都抛到脑后了吗?少爷咳的这般严重,你竟然只顾着自个儿歇息!”

      阿芙手忙脚乱的坐起身,“我、我不是有意的,对不起!”

      她这几日大概是太累了,一沾床就自动进入深眠了。

      “长欢.....”梅洵掩口轻咳,“不关九姨娘的事,你别责怪她了。扶我下床吧。”

      阿芙内疚得直掉眼泪,本想给梅洵拍背顺气,却被长欢恶狠狠瞪了眼,吓得她立马蔫儿了,耷拉着脑袋。

      长欢扶着梅洵下床喝药,她就眼巴巴的看着,又见他们走出了里屋,消失在了她的视线。

      她心下忐忑,正打算掀被去查看,就听到外头一阵哗哗的水声。

      她怔了怔,唰的红透了脸。

      有了前车之鉴,下半夜她是连眼都不敢闭了。

      翌日,她顶着黑眼圈起身,原以为要像昨夜那样伺候梅洵洗漱穿衣,没想到长欢早备好了一切,已经帮着梅洵梳洗更衣了。

      阿芙不知道该干点啥,老实巴交的垂手站在后头。

      长欢斜睨道:“九姨娘,您不准备准备么?一会儿您该和少爷一块儿去前厅给老爷和夫人敬茶。”

      这轻飘飘的话一下点醒了阿芙,是了,她现在嫁作人妇了,新婚后的第二日按理应当给公婆敬媳妇儿茶的。

      她竟差点儿就把这事儿给忘了。

      她感激的对长欢施了一礼,然后急急忙忙转回卧房找衣裳穿,途中走得太急绊了几回。

      长欢看了看他家温润如玉的少爷,又看了看毛毛躁躁的阿芙,直皱眉摇头。

      ——真是鲜花插在了牛粪上。

      “九姨娘。”

      梅洵已穿戴整齐,他在长欢的搀扶下缓缓转身,微微含笑道:“我就在外边等你,你慢些来,不着急。”

      薄薄的纱幔横隔在俩人之间,阿芙怀中抱着一叠衣裳,耳垂黑里透红,她黑亮清澈的双眸波光潋滟,里面只映着芝兰玉树的梅洵。

      昨夜到现在,他统共就和她说了几句话,但句句都在维护她。而这样温柔儒雅的人是她的夫君,谁能想到,谁又敢相信呢。

      在短暂的窃喜后,她对着妆奁里花样繁多的首饰和胭脂水粉陷入了难以抉择,无从下手的尴尬处境。她素面朝天惯了,平时就用根木簪绾发,可今日就这般重要的日子,她怎么好再随随便便的应付了事儿。

      这厢正苦恼着,一个桃腮杏面的小婢从哪儿冒了出来,轻车熟路绕到她跟前。

      打量了她一遍后,娇笑道:“原来这就是管家跋山涉水费劲千辛万苦接入府的九姨娘呀,今日一见果真是不同凡响,仙姿玉貌!”

      ......仙姿玉貌?

      阿芙疑惑的眨眨眼。

      “奴婢彩莺,是老夫人分到流光阁来伺候九姨娘您的。日后奴婢就跟着您了,您有事儿尽管吩咐奴婢便是了。”

      说罢,彩莺拾过桃木梳帮阿芙打理头发,然后在她的妆奁里左挑右捡,最后给她梳了个妖娆艳丽的发髻。

      又给她挑了套桃红的袄裙换上,口中赞叹连连。“这身儿可太衬九姨娘您了,奴婢相信一会儿去前厅定然能艳压群芳哪。”

      仿佛要冲入云霄的发髻,簌簌落屑的大脸盘子,两坨醒目的高原红外加一张血盆大口。阿芙睁着两只眼睛看铜镜中的自己,一脸的复杂与迷茫。

      大户人家的女眷都这么打扮的吗?这一个月得耗多少盒胭脂水粉啊,光是想想就肉疼了,她僵着脸皮,生怕一个不注意粉全掉光了。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