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尾》浪里淘淘

4、不是所有人都有勇气

　　身体触及到一个柔软的东西，像水流一样温柔的包裹住了他的后背。“徵铭，徵铭”伍一尹的语气中充满了兴奋。
　　“我们可能、得救了”他扶起徵铭，看向他
　　不消他开口，徵铭也感觉到了，他们落下了一定距离后，他的腿慢慢被一种凉凉的液体包裹。
　　在陷入黑暗的空间里，他们周身的液体在增长，附上身体后竟开始发出微光，液体慢慢覆盖了他们全身，形成一个球状的保护空间。触碰下，上面显示出金色的符文，应该是法器。
　　他们落地的时候，天空已经大亮。两人在晨曦中依偎着，像在林间小憩的小鹿。这法器温柔到这种程度，把他们送到柔软的草地上休息。
　　徵铭睡眠浅，他的眼睫也顺带扫醒了伍一尹。
　　“困困”
　　拉我跳悬崖的时候，果断的不行，此时此刻，就成小孩子了？忘性也太大了吧，我们刚刚九死一生啊。
　　徵铭挣扎着想爬起来，伍一尹作势就搂住了他，不知是醒了还是装睡，“再睡会儿嘛……有太阳，还有草，好久，好久……”
　　是啊，好久没看到了。魍街的草早就被扒得干干净净，吃掉了。阳光于他们来说更是奢侈。偷懒一时半会儿，也没什么嘛。他舒服地躺下，摸了摸伍一尹糟乱的头发。这头发又该剪了，等会起来给他剪头发。
　　天光大亮，他们彻底没法睡了。
　　伍一尹吃了一口身边的草，觉得味道不错，薅着薅着，周围的地就秃了一块。一时没个果腹的东西，徵铭也嚼了些，咽下点草汁也总比挨饿强。
　　“没想到，这种死路还可以走活”徵铭嚼着草，感叹道。
　　伍一尹在周围拔着稍嫩的草芯，逐渐攒了一手心，“是啊，我也以为必死无疑了，遗言都想好了，就是没来得及跟你说”
　　“哦，你要跟我说什么？是对不起，害死你了，还是自作主张带你去死，抱歉？”徵铭忍不住调侃，换作旁人，遇到这种拉人去死的朋友，肯定第一时间就要断绝关系了。
　　“嘿嘿，我这不是没办法了吗，再说，我不跟你一起嘛，大哥说过，生同衾死同穴，没骗你吧”
　　“骗鬼呢，大哥，不过，我……是真以为死定了，挺怕的”
　　伍一尹一下就泄了气，沉着脑袋，握着一把嫩草芯，低声道：“我，我也以为这次肯定要死了，本来想自己跳下去一了百了，但是回头看见你，又舍不得了，那时候真想活着啊，在魍街活着没意思，能跟你一起在外头就是只活一刻，朝闻夕死，也是赚的，也是心甘的”
　　“行了行了，酸不过你，接下来想想怎么办吧”他挥挥手，不好意思听伍一掰扯，陡然手里就被塞了一把草。
　　“专门给你挑的，好吃的很”伍一尹的手落在徵铭头上，给他顺毛。哎，这个小弟弟，头发从小就软，好看得很，难怪披个头发就能装小女孩。
　　片刻之后，他们搞明白了。
　　这个法器应该是由一个厉害的大修士留下的。兴许是觉得魍街里的人固然罪无可赦，但对出生在里面的小孩子来说，就过于残忍，故此留下一线生机。
　　他留下了自己的法器，但许下的规则是只能承载孩子，法器中爆发的水雾透过皮肤，感受显色，只有呈现出金色才能唤醒真正的本体去，换言之，只有年纪匹配，才能被保护。
　　成年人只会摔死在这间。以成年之躯进的魍街，本就罪孽深重，大概率上是自愿选择了有去无回的人生。若是顺利长大到成年的孩子，也不存在拯救的必要了，这个年纪，已经不足以修道了。
　　他们猜测，大修士做这件事的起因，定是像大家常说的那样，人生总要留一线，星星火种在任何地方都不能被湮灭。不是所有人都有勇气跳下。从九天落下到这地上，能有如此勇气的小孩，未来绝对会成为了不起的人物。
　　法器上铭刻的是大修士的直言片语，以及一些简单的修炼心法。
　　开卷第一句便是：“人间险恶，自求多福”
　　时隔八年，来到这边，一切都太陌生了。
　　徵铭和伍一尹内心既兴奋又不安。他们来到梦寐以求的地方，却是以弱小的姿态来了。
　　这个世界“人间险恶”吗，再险恶也比不过魍街那种地方，地狱里走出来的人，还会怕人间吗？
　　伍一尹把烦恼抛诸脑后，侧身去看徵铭，他没有察他的目光，兀自在出神，眼神凌厉。他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徵铭愣了一下，迎上伍一疑惑的目光，冲他温柔地一笑，故作轻松。
　　“伍一你说，都这么多年了，当年的通缉令还在吗，应该不在了吧”
　　三个月后，春，小雨，长宁街上。
　　街头叫卖着灵巧物件的小贩在奋力叫卖，卖花的小女孩头上插着小朵迎春花和走过的路人细声软语地推销她篮子里的花束，酒坊、布庄、赌场、客栈一派繁华，处处都是往来的男男女女。
　　长宁街市作为人间第一大市，派头自是不同乡野村落的小集。
　　“喂喂喂，听说了吗？今年的祁山大会上修真界好几个门派招收弟子的数量惊人呢？”
　　“是啊是啊，你看着街上这么多人，还不是从各地赶来的，谁不盼着自家孩子好呢”
　　“这万一要是被选上了，家里可就出了个修士，不日飞升也不是不可能，哎啊，那可是光宗耀祖啊”
　　“这位朋友有所不知，这道长、仙长也不是好做的，你掰指头数数这些年有几个真的能脱离轮回之苦的，不过延年益寿倒是可行哈哈哈”
　　人群中动乱了起来，爆发出一阵嘈杂声“来了来了”，这人头攒动的，把科考大门给围了个水泄不通。
　　祁山是天下有名的修真大派，不仅弟子众多，门下的精英数量更是一骑绝尘。据说门下大人物们都和朝廷有些千丝万缕的联系，难怪每年门派组织的选拔大会都能把科考的考场给占了，这面子和这手段，可见一斑。
　　一道白纱穿过众人的头顶，直直射向科考大门上方，两个仙童踩着这白纱一路行至尽头后，一个漂亮地翻身掀起白纱想天上飞去，宛若跳跃龙门的鲤鱼，看的底下的观众啧啧称赞。
　　他们悬停在天上，捻了声决，白纱上浮现出“祁山大会”四个大字，遒劲的笔力，十分气派。
　　“啧”不远处一个酒楼上，一个年轻模样的少年身着一身黑色劲装，倚栏而望，拿着一个颇为精致的酒杯，本来意兴阑珊，一瞬间觉得甚是无趣，端了端身子，冲着对面的人一挑眉“实在是入不得眼，还不如看着铭儿下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