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限游戏》应久怀

98、 快乐之城（10）

　　第九十八章 快乐之城（10）

　　“你怎么不玩呢？”

　　稚嫩的童声从封凪身后幽幽响起。

　　封凪淡定回头，发现说话的是那个刚才拽着她手腕奔跑的小女孩。她回想了一下，发现自己好像确实认识这么个人，只是每当她想详细回忆这个女孩的相关信息时，对于这个女孩的印象反而会变得模糊起来。

　　什么情况？她察觉不对，却又无力表露。

　　做不到直接回忆相关信息吗，那从其他方面侧面推敲其存在信息是否可行？封凪思索着下意识伸手抚摸长发系着的橙色发带，手指却停顿在半空......奇怪？为什么我会认为自己头发上绑了发带？

　　她记下这个疑点，尝试回忆记忆里其他人物事物：例如这所福利院是什么时候成立，有多少栋建筑，院长是谁，有多少名护工，哪几个志愿者最常出现，自己是否有关系亲近的玩伴，他们分别是谁性格如何，整个福利院一共有多少孤儿......随着思考不断深入，脑海中模糊的部分愈发增多，撕裂般的痛苦传遍身体每一处，叫嚣着禁止她继续思考，脑海中如同积木一般记忆大厦摇摇欲坠。

　　攥紧手里的娃娃，娇小的幼女蜷起身子，难以忍受这仿佛硬生生搅烂大脑，撕裂灵魂的痛苦。

　　也正是这一刻，她从眼角余光中看见了真实。

　　原本干净整洁的福利院变成焦黑一片，房屋倒塌，只残留一片被火焰吞噬的断壁残垣，被疯长的野草掩埋。地上横七竖八摆放着上百具形状可怖的漆黑焦尸，大人的，小孩的，此时不分彼此，全都扭曲着身体，黑沉沉的空洞眼眶直直望向天空，诉说自己的不甘与怨恨。

　　突然，那些焦尸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开始扭动身体，直起身体，所有焦尸同一时间望向她，空洞的眼眶对准这个唯一的异类。

　　封凪强忍住头疼欲裂举起手中的娃娃，苍白的面容上带着笑意，语气活泼又轻快，“你看，我的娃娃好看吗，能给我看看你的布娃娃吗？”欢快得就像一个正在和朋友分享玩具的普通的女孩儿，仿佛根本没有发觉此处的异样。

　　她还记得，自己此时应该是在和人对话，只要对面对自己的话题有反应，便能得到更多信息。

　　在封凪说完这句话后，所有焦尸的动作都卡顿了一下，似乎在评判她的言行。封凪面不改色，内心不断催眠自己她只是一个普通少女，眼前的人是她的朋友，她在福利院生活的很好。过了良久，焦尸才又重新躺回地上。

　　“没有我的好看。”稚嫰的童声将她再度拉回福利院内，小女孩向封凪展示了自己手中穿着白大褂的娃娃，“我的娃娃才是最好看最好玩的。”

　　仿佛刚才看见的一切都是幻觉。

　　“我不信，明明我的更好。”封凪随着她的话说下去，“你的娃娃肯定比不上我的。”

　　小女孩儿生气了，“不对，我的娃娃就是最棒的！”

　　“我才不信。这样吧，我们交换玩具，你把你的给我玩，我把我的给你玩，这样我们就知道谁的娃娃更好玩了。”封凪趁势提出要求，她想要更加细致的观察这奇怪的娃娃究竟是什么东西。

　　谁知闻听此言，刚才还怒气冲冲的小女孩立刻白了脸色，紧紧抱住自己的娃娃后退两步，结结巴巴地拒绝：“不，不要，我才不要和你换娃娃呢。你......你胆子怎么这么大，就不怕遇见怪物吗？”

　　“怪物？”封凪眸色微沉，没想到这里居然敲出了额外信息，“当然害怕了，只是我就是有点不服气嘛。对了，那个怪物到底有长什么样啊？听说可吓人了。”

　　封凪服软让女孩心中舒服多了，下意识地开始炫耀自己知道的东西，“你连这都不知道啊。我和你说，那怪物可高可大了，青面獠牙，跑得就跟老虎一样快，最喜欢吃我们这种小孩子。还好有安娜姐他们守着我们，那些怪物才进不来的。”

　　说到这里，她故作老成地劝告封凪：“你要好好遵守福利院的规矩呀，不能让其他人拿走自己的娃娃，否则怪物就会来吃掉你了。”

　　果然还只是个小孩。封凪又看一眼手中的娃娃，心中闪过无数可能，只是这次思考却刻意避开深究自身记忆真伪这一点。

　　规矩吗？虎牙轻咬舌尖传来微微刺痛，可惜了，我对这两个字实在是深恶痛绝。

　　她的目光穿过女孩肩头看向窗外，彼时绿荫浓密阳光正好，整个福利院被笼罩在名为祥和的气氛之中，外部一切肮脏丑恶都与其毫无关联。然而她的目光却比刀刃还要锋锐，刺破此间一切虚伪矫饰，看到隐藏于最深处的腐朽污泥。

　　那是名为罪恶的存在。

　　“但这娃娃不是安娜姐带给我们的吗？”封凪收回目光，送了一颗糖给小女孩儿，再将剩下一颗糖剥了糖纸放进嘴里，糖块在舌尖轻轻滚动，“她拿这个玩偶就没事。”

　　“当然了，安娜姐可是大人，大人当然不会怕怪物。”小女孩收到糖很是开心，雀跃道，“等我们长大了就不会怕怪物了。”

　　“长大么......但长大之后，终归是要离开这里的。”

　　小女孩闻言惊讶地睁眼圆双眼，音调微微提起，“离开？为什么要离开，福利院的大家都那么好，我们当然要永远生活在福利院。难道你想离开？”

　　话到最后，女孩的脸上开始出现雪花屏一样的图案，质问声中仿佛重叠无数层童音。

　　当然会走啊。人总是要成长的，即使难以接受，即使不甚愿意，但谁也说不准什么时候，年幼的孩童突然就开始长大。

　　“噗嗤——” 封凪忽然忍俊不禁。

　　“你笑什么？”女孩脸上的雪花屏忽然卡了一瞬，疑惑不解。

　　“不，没什么。”封凪笑着摇了摇头，黑发扬起随着 她的动作又落下，“只是看到了一只永远闭紧外壳的小河蚌罢了。”

　　小女孩左右扫视也没看见什么河蚌，闻言顿觉摸不着头脑，不由挠挠脑袋。

　　封凪向女孩露出一个甜蜜的笑容，将手中最后一块糖果送给她，然后拖着自己的布娃娃往活动室外走去。

　　或许河蚌还不止一只。

　　但她必须打破河蚌的外壳。莫名的心声引领她往外走去。

　　“活动时间不准外出。”门口不知何时出现两个护工拦住她，面色冷漠阴沉地抓住她的胳膊，要将封凪拖回活动室。

　　封凪的心情瞬间变得低沉。之前被年龄相近的女孩抓住还好，现在这种被无法反抗的成年人抓住的现状让她极为不悦，加上那两个娃娃一直传导的负面情绪，让她莫名生出一种暴躁，“放开我，”她用尽全身力气挣扎，细嫩的皮肤上留下一圈红印，声音冷戾，“我说了，放开我！”

　　或许因为她的挣扎实在过于剧烈，护工居然真的停下了动作，眼中多了几丝不耐烦，“我说了，福利院的规矩，活动时间不准外出。”

　　“什么叫外出？”封凪冷笑一声，“走出这扇门叫外出，还是走出这栋楼叫外出，亦或是走出这所福利院才叫外出？福利院的规矩谁制定的，有黑纸白字念给我们每一个人听，一字一句讲解过吗，不然你凭什么默认我们都必须遵循每一条规则？当人事与规则相互对立又该如何选择如何比较，按什么规矩制定奖惩措施？比如现在，我很想去卫生间，难道福利院里连这种无从避免的生/理/欲/望也不能满足吗？”

　　“难不成，所谓规矩只是你一言决定，用这种话语来欺骗我们这些小孩？”

　　封凪的每一句话都尖锐锋利，直刺核心。偏偏她每一句话都只冲着这名护工和规矩去，并未质疑福利院本身的存在和记忆的真伪，护工连反驳的机会都没有。

　　果然......如果只针对福利院内部某些具体事物，是不会引起福利院异变的。

　　封凪眼中闪过一道暗芒。

　　“所以，说了这么多，”她歪了歪头，嘴角扬起的笑容恶劣又肆意，“请问我究竟可不可以去卫生间呢？”

　　护工面部僵硬无比，被一个小孩子戏弄到这种程度，心中的怒意立时就要漫溢在心中。

　　区区一个小孩！

　　他的面容因为愤怒而扭曲，高高扬起手掌想给封凪一耳光。

　　封凪的眼睛眨也不眨，这一刻，护工的挥手在她眼中被分解成无数次细微动作，一举一动于眼中清晰倒映。她有种莫名的感觉，觉得自己肯定能躲过这一巴掌，甚至还击回去。

　　然而就在这一刻，护工的动作瞬间卡顿，保持这个动作呆立在原地不动，如同被抽出电池的机器人玩具，远看居然还有几分滑稽。过了好一会儿，护工动作僵硬地放下扬起的手掌，眼中再找不到丝毫怒意，平静无波的面容看上去更加像被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了。

　　“走吧。”护工平静道，“我现在带你去卫生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