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堂》__远行客

6、第 六 章

　　正值日落，天色将晚，夕阳闲散地挂了半边天空，柴扉小院内一片寂静。陆家地势高，小院此刻依旧被笼罩在落日的余晖下，半边红霞衬得院内的气氛有些凝滞压抑。

　　陆离推开厢房的屋门，陆母正临窗独坐，绣着绣品。

　　察觉到陆离进了门，陆母顿了顿，“你爹走了？”

　　“六叔诚心请爹吃酒，还派了二哥来接，我借口太累，爹便让我在家歇息。”

　　陆母点了点头，继续着手上的动作。

　　陆离看了看天色，坐到了陆母身旁，“娘，明天再做吧。天晚了，别累着眼睛。”

　　“阿离……”陆母停下，头仍旧低着，缓缓问他，“你爹，和你说了去临城……”

　　陆母话中含着某种隐忧，渐渐有些说不出话来。

　　陆离见状，主动接过话头，“去临城书舍的事情，爹都说了。”

　　“那你……”陆母急忙抬起头来看他。

　　“娘，”陆离握住陆母的手，语调缓慢而恳切，“您知道的，我喜欢念书，爹又好不容易为我争取到入学的资格，我为何不去试试呢。”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一定会答应，”陆母有些失神地呢喃起来，但很快地，她又反握住陆离的手，情绪激动，“可你的身份，如何去得！”

　　“您莫急，不过是念书罢了，爹在临城置办了宅子，孩儿每日都还是要回家的，也不是就要宿在书舍了。至于功名，以孩儿如今的积累，到那一步还早着呢。再说念书也不是一定就会入仕，日后行商做事，为人处世，学的学问用处都大着呢，孩儿只是不想错过这次机会。”
　　陆母稍稍冷静了些，但还是不认同陆离的说辞，“我儿敏而好学，学问自然不成问题。”

　　“没您这么夸自家孩子的，”陆离颇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轻声道：“我只是，只是不想辜负了父亲的心意。”

　　陆母深深地叹了口气，“为娘如何不知道你的心思，娘只是心疼你，不仅要读书习字，还要上山炼药，你明明只要在家里同我绣绣花，说说话就好，等到了年纪再找个好人家……”

　　“娘，”陆离皱了皱眉，打断了陆母，“孩儿不觉得辛苦，阿娘可惜的，孩儿也一点都不想要。孩儿如今在做的，都是自己喜欢的事情，孩儿还很感激娘呢。”

　　“谢我做什么，我这个娘没当好。不然你也不会到今天这个田地。”陆母说着，隐隐地又有了要哭的迹象。

　　陆离无奈，又是劝了好些句，才使陆母去而复返的感伤止住。

　　陆母难过不已，陆家另一位大人却高兴坏了。

　　当夜，陆为喝了个酩酊大醉，依旧由陆六叔家的二哥送了回来。陆离与母亲一顿忙活，净面的净面，煮醒酒汤药的煮汤药，好一番折腾才将大醉的陆为收拾妥当了。陆离配的醒酒汤一向很有奇效，然而陆为醉的实在狠了，一副汤药下去，依旧高兴得很，拉着陆离说个没边。

　　在陆离的记忆中，父亲少有这样放纵的时候，他总是沉默地想着自己的事情。她从前年岁小，对自己的身份、父亲的沉重都不够了解——事实上，即便她懂，也并不能怎样。

　　但以后不同了，她即将去临城进学，她想，她应当是能更加了解父亲，也能帮父亲分担一些事情了。不止是帮村民看病，陆离，一直想成为更有用的人。

　　陆离去临城念书的事，陆为规划了许久，攒银子置办宅子，托关系找门路，其中所付出的努力甚至可以追溯到给陆离开蒙，从那时起，陆为就在计划着这件事。如今眼看事情就要办成，他自然十分高兴。仿佛明日，陆离就能捧个功名回来给他瞧。

　　带着这样的美好的愿景，陆为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