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瑾如云》岑怀安

6、夜闯秦府

　　月黑风高，三更秋风倍增寒意，满城灯火俱寂。但是城中西北方的一处大宅院，仍然高吊着八盏风灯，灯光照射的地方，都在宅院的四周。
　　“姑娘！想不到啊！秦天长的府上，会有这样的布置！”穿着夜行衣服的房元宝，低声对柳如瑾说：“看不出有人防守，但却戒备森严，八盏风灯的位置，也布置得非常高明。”
　　“不错！我们如想混进去，是有些困难了！”柳如瑾道：“秦天长究竟是一个什么样人物？怎么采取了如此森严的戒备呢？这是种隐秘的戒备，只要熄去灯火，就和一般的宅院，没有区别了。不过，如此森严的戒备，未必没有可趁之处，不去探观一下，实有空入宝山的感觉，我去见识一下……”
　　“姑娘……”房元宝急急说道：“不宜太冒险吧！咱们先回去，再作商量。”
　　“我去去就回。”柳如瑾一拉帽沿，整个头脸，全套在帽子里，只露出两只眼睛。“你这总捕头的身份，确实不易冒险，先回府衙去吧？”
　　只见她飞腾而起，一跃三丈多高，娇躯斜飞，捷如灵猿渡枝，人影一闪，已飞入大宅院中。
　　目睹柳如瑾灵巧的身法，房元宝自知难及，但也不便就此撤走，弃她于不顾。柳如瑾身法虽快，但无法避开灯光，如若暗中真有监视，很难幸免。所以，房元宝只好留下来，准备接应。
　　柳如瑾练了近十年的武功，究竟有多少成就，自己也没有一个认知的标准，希望能在今夜中一试身手。她的举止虽有点胆大、勉强，但行动之间却很小心。一入宅院，立刻向一处房椽遮避的暗影中间去。
　　“好身法！”一阵低沉的笑声，传了过来，道：“朋友！这里只是一处平常百姓的住家，和江湖中人，从无恩怨纷争。如果实在手头紧，这里有纹银十两，可供十天半月之用，还请笑纳。”但闻砰然一声，一块银锭子投过来，接道：“请带着银两走吧！青山不改，后会无期，我们不送了。”
　　柳如瑾心中奇道：“还有这等事情，发觉你进入宅院，不予阻拦，还送十两银子的路费，师父告诉我不少江湖中事，却是从未提到过这等情形……”
　　但闻低沉的声音接道：“朋友！我们无意和江湖道上的朋友结仇，可也不是怕事，拿着银子离去，那就一了百了。如果不肯赏脸，夜入民宅，非奸即盗，那就不能怪我们用劲弩、毒针的毒招招呼你了。”
　　柳如瑾目光转动，发觉隐身之处，是一座长形的砖墙、瓦舍，砖色很新，似是新建完成，但房中一片漆黑，门窗紧闭，不知是什么所在？
　　忽然间，一道亮光，直射过来。
　　柳如瑾立刻一提真气，全身升起，抓住屋檐下的木椽，身体平贴上面。
　　那是一种特制的孔明灯，光亮度很强，缓缓由壁间扫过，但没有毒针和劲弩射来。
　　“好个狡猾之徒，传来讯号，严密搜查！”仍然是那个低沉的声音。
　　柳如瑾虽然缺少江湖经验，但却是极端聪明的人，身陷危境，灵慧顿生，闻声辨位，听出那说话人似在一处较高的地方。而且，距离不远。估算出那人的方位，但却无法了解这宅院中的形势。想不出他停身在一处什么样子环境中。但见灯光闪动，似是有很多盏孔明灯在来回照射。柳如瑾的隐身之处，被突出的瓦檐遮住，灯光无法照到。不过，处境却更危险了。如果敌人四下合围而来，那时，再想避开，就很难如愿了。但此刻更不宜飞上屋面，在多盏灯光照射下，很难逃得过敌人的暗器追袭。唯一的办法，是留在这座宅院中。
　　柳如瑾仔细观察四周的形势，发觉房舍墙壁交错之中，形成了很多死角，算计好灯光交射的时间，不难避过。而且，反成了最好的掩蔽。想到就开始行动，在孔明灯光的诱导下，柳如瑾躲入一座偏院之中。
　　柳如瑾突然回想到，在灯光诱导下的运动，完全是盲无目标，灯光在一定范围内打转，自己也就跟着乱转了。
　　这是一座很精致的院落，虽然不大，但小巧的假山、玲珑的荷池、几丛花树、百盆秋菊，布置非常幽雅。一排横列在荷池前面的厅房，似有雕栏护廓……
　　夜色中无法看得十分仔细，但格局布置，已给人一种清雅不俗的感觉，室中的主人，必然是清高的雅士。
　　一阵步履声传了过来，柳如瑾急急隐入一丛花树之后。只见一个左手提着纱灯，右手执刀的长衫人，急步行了过来，身后，两个劲装大汉，手中握着兵刃，目光转动，不停地四下搜寻。
　　长衫人在荷池前停了下来，高声叫道：“谷雨、小满……”
　　灯光照射下，柳如瑾看清楚了，那荷池之上，有一座绿色小桥，跨过荷池，通往厅房。厅门开启，一个长发披垂的少女，当门而立，揉一下惺松睡眼，道：“原来是王副总管！进来坐吧！我去点灯……”
　　“不用了！吵醒了先生没有？”长衫人尽量在压低自己的声音。
　　长发少女凝神听了一阵，摇摇头，道：“好像没有，她二更过后，才上床就寝，可要我去叫醒她？”
　　“不用！不用！让先生好好休息。”长衫人声音一变，转趋冷厉，道：“好好地照顾先生，今夜有贼人混入，我已在这‘迎香阁’四周布置下人手，你们只要呼叫一声，援兵立刻可到，先生身体不好，千万不能受到惊吓。”
　　“是！我立刻叫醒小满，守在先生的卧房门外。”
　　王副总管对这个答复，似是极感满意，笑一笑，道： “谷雨，你是越来越善体人意了，这件事了之后，我会向总管建议，给你安排个好差事。”
　　“多谢副总管提拔，不过，我三脚猫的把式，能够担负起什么大差事呢？”
　　王副总管笑一笑，道：“总有办法可想的！”说完便转过身子，大步行离去。两个劲装大汉紧随身后离去。
　　谷雨掩上厅门，一切重归沉寂。
　　柳如瑾暗暗吁一口气，忖道：这秦府，究竟是一处什么所在，充满诡奇、神秘……正想站身子，突问一个冷冷的声音道：“我就不相信，那个人会生出翅膀飞了出去？”另一个声音接道：“八卦罩明灯，既不见有人出去，肯定那个人还留在这座大宅院中，以形势看，这座‘迎香阁’和‘藏甲园’是他最容易潜藏的地方。‘藏甲园’警戒森严、寸步难行，这‘迎香园’是戒备最松散的地方，就可能是他潜入之地方。”“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进去搜查呢？”第一个说话的人道：“只派人把这里围住，在四外巡视。”另一个答道：“大概是担心他情急之下，伤害到先生。那就得不偿失，反正天一亮，他就无处可逃，自会现形，这种事用不着咱们操心，走吧！到西边瞧瞧去，那里有几株大树，可以藏身。”“听说八卦罩明灯是一种很具有神通的布置，任何武功高明的人。都无法逃过宅内监视……”声音逐渐远去，难再听闻。
　　柳如瑾回头看去，只见数尺外一道高可及人的矮墙，隔开了这座迎香阁和大宅院的混淆、杂乱。这里就更显得独立和清雅了。这一座矮墙，当然阻止不了具有武功的高人，但严厉的禁令，却使人不敢轻易涉足入这座小巧的花园庭院之内。柳如瑾暗暗叫苦，但心中的好奇之感，却越发强烈。她坚持进入秦家大院时，就发觉了那灯如八卦阵式摆放精巧。这里一定隐藏着一个很大的神秘，才会行事如此精密，只要被窥穿身份，必将遭杀人灭口。
　　柳如瑾摸一摸藏在身上软剑，和六枚暗镖，吸口气，缓缓站起身子，仰望天色，辨识一下方位，准备闯出去，手中摸到剑把，却又停了下来。这“迎香阁”中先生，又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呢？他受到极端的敬重，却又似被软禁于此。
　　“快些趴下去！藏在花丛中……”声音很低微，而且是女子的口音。
　　柳如瑾只听她说话的急促，已知是心存善意，立刻隐入了丛花之中。
　　但闻衣袂飘风，三个劲装大汉子，巨鹰掠空一般，飞入了庭院中。只见身法的快速、利落。已知是一流身手的人物。
　　他们布开方位，似是要在这精致的庭院中，展开仔细的搜索。
　　柳如瑾恍然大悟，对方适才不肯搜查，是在等调集的高手赶来。
　　这座小巧的花园庭院，绝无法掩藏住她，藏入花树丛中，只能避免被来人一眼就看到她。一共只有五六处花丛，很快就会被搜查出来。
　　只见火光闪动，迎香阁木门突开，一个右手执着灯，左手握剑的青衣女婢，快步行了出来。三个手中执着长刀的大汉，准备向几处花丛搜查，但却被这突然的变化惊扰，停了下来。
　　青衣女婢举起手中的纱灯，打量了三个人一眼，道：“想起来了，你们就是十三太保中的神刀太保了。”
　　“不错！”站在左边的黑衣人微一躬身，道：
　　“你是照顾先生的谷雨姑娘了。”
　　“不！我是小满，谷雨正在照顾先生吃药，刚才先生被张副总管带人来此搜查惊醒，气喘病发……”
　　只听一阵咳嗽声，传了出来。
　　“张副总管已经搜查过了？”黑衣人低声道：“那我们就不打扰了，请代我们向先生致歉意。”带着两个同伴，转身一跃，破空而去。
　　“好高明的轻身功夫！”
　　“姑娘见笑了……”声音在夜空中摇曳远去。
　　柳如瑾倒吸了一口凉气，忖道：一对一，我也许能和他们打个平手，三对一，我是绝非敌手了。
　　灯光一闪熄去，“迎香阁”的木门也嘭然一声，关了起来。但一条人影，却爬行近花丛道：“矮墙外，有人监视，委屈你贴地爬行了，迎香阁木门未关，自己进去吧！”
　　一听声音，柳如瑾已知是谷雨姑娘，低声道：“谷雨姑娘……”
　　“有话见了先生再说，我要绕过荷池，你由桥上爬行过去吧！”谷雨的身子滚动，绕向一角行去。
　　柳如瑾不再犹豫，依言贴地爬行，过小桥遁入迎香阁中，小满早已在门口，扶起柳如瑾后，才轻轻掩上阁门，加了木栓，低声道：“先生在后面等你，跟我来吧！”
　　柳如瑾长长吸一口气，暗作戒备，紧随小满身后，行入一座雅室中。
　　一盏流苏宫灯，照得满室通明，一张很大的书案上，放置着文房四宝，房间四周都有很厚的帷幕垂遮，使灯光不能外泄，当然，日光也无法透入。是一种与世隔绝的布置。一张太师椅上，坐着一个外罩揉蓝长衫内着素衣女子，端得一派道骨仙风、风华浊世之姿，肤色苍白，竟一时看不出年纪。
　　只见她挥挥手，小满关上了房门。很厚重的房门，关上之后，似乎连声音，也被阻绝了。
　　“如果说话的声音不太大，外面就无法听到。”女子道： “我既然救了你，自然希望能帮助你离开这里，不过机会不大，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了。”
　　柳如瑾道：“你就是她们口中的先生？”
　　“正是。我姓白，名轻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