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旧梦》久暖里

9、十年魔障

　　“你该谢谢你自己，而不是我。”
　　安晴看着姚敏，一眨都不眨的看着她，看她仍旧挂在脸上的笑，就像一个面具，连点儿波动都没有。可是，她又该期待在这个女人脸上看到什么波动呢，没有波动才是对她安晴最大的讽刺。
　　“你不需要对我抱有这么大的敌意，当然我知道，对你来说，对我完全没有敌意是不可能的。我并不想让你误会我什么，”安晴觉得她这话说的特别讽刺，误会？她们之间有误会吗？她们之间有的从来都是事实，一个让安晴永远无法忘却的痛苦的事实。“事实上，我并不是你说所以为的恶毒的女配角，事实上，陆煜辰一直知道真相。”
　　安晴皱起了眉头，注视着姚敏的目光也是从来没有过的认真。她希望能从姚敏的眼睛里看出点儿什么，可是，仍旧是什么都没有，她甚至在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她觉得最不可能存在的真挚。
　　那么，如果姚敏不是那个恶毒的女配的话，在陆煜辰的故事里，便是那个主角。而她，才是女配角，是那个明明已经选择了放手，却又觉得自己受尽了委屈想要把男主角抢回来的白莲花女配角！她并没有陪男主角共苦过，却想要和对方一起同甘。
　　“呵！”安晴想她一定是疯了，这种时候最想做的居然是笑，而她也确实笑了出来，笑得眼睛都发涩了，可她却越笑眼睛越弯。
　　“你，没事吧？”
　　“呵~”安晴的脸上仍带着笑，这个笑大概是她人生中最费劲的一个笑了。“那我是不是应该谢谢你？谢谢你告诉了陆煜辰真相，没有让他误会我这么久的时间？”
　　“你误会了，我并没有这个意思。”姚敏还是那样站着笑着，一派的优雅。时光对姚敏可真是厚待呀，她高中的时候就是矜持高冷只可远观的校花，到了现在那矜贵的样子还在却又多了一派雍贵从容，在陆煜辰面前却又有着小女儿的情态。安晴想，她是陆煜辰的话，作为被长久特殊对待的那个人，估计也会喜欢上姚敏的。
　　她是曾拥有过陆煜辰的喜欢，也或许能拥有一个好的结果，可万事都没有如果。她走的是一条不能回头的路，选错了岔路也只能闷着头走下去。
　　“那最好是这样了，因为我一点儿想谢谢你的想法都没有。”两个人之间静默了一会儿，“我想你可能误会了我，我对你并没有什么敌意，首先，我从来没觉得你当时做错了，只不过我们从来也不是很相熟的人，我没有对你热络的必要。虽然姚小姐你很优秀，也可能但凡遇到的人就没有不对你另眼相看的，又或者人人都待你很优待，但对我来说，你只是一个不太熟悉的高中校友，你完全没有在我这里找存在感的必要。”
　　此刻的姚敏，在安晴开来，大概是露出了今晚面对自己时最真实的一个笑容。眼神冷漠，嘴角上挑，含着一抹讥诮。
　　“你觉得我需要在你这里找存在感吗？”
　　安晴也笑，笑得一派自然，又漠然。
　　“对此我觉得并没有什么意义，还在你怎么想。”
　　姚敏收起了嘴角讥诮，但也不再是之前温婉的样子，是高中时候安晴熟悉的那个姚敏，高高在上冷冷淡淡。“安晴，其实我之前想过找你把事情说清楚，但是，我没有你的联系方式，甚至在我认识的人里想找到你的联系方式也不容易。所以我就觉得似乎并没有那个必要去费那个劲儿就为了联系到你说明这个事情。又或者，可能你不知道事实心理上会更舒服一些也说不定。”
　　笑也挂不住了，只剩下漠然。“是，那还真是劳烦你惦记这么久，为我考虑这么多！”
　　“我做这些都是为了陆煜辰，我不想他难过。”
　　谁想呢，安晴想，她也不想他难过啊，可是，她没有资格去说这些话了。
　　“如果没有别的要说的，那我回去了。”
　　姚敏看安晴的目光，让安晴觉得她被怜悯着，可怜着。
　　“没有了。”
　　安晴最后看了姚敏一眼，扭头走了。她觉得这个环境很美，可却让她很不舒服，太过葱郁的不合时节的草木，让她觉得不真实又带着一股子人工化肥的冲鼻气味，让鼻子发痒发酸发涩，呼吸困难。
　　姚敏说陆煜辰全知道了，陆煜辰下午对她说每个大人都会趋利选择。
　　趋利选择？
　　那陆煜辰怎么就不明白，如果她真的是以自己为中心做出的趋利选择的话，她是怎么都不会松开他的手的。
　　她走过那个窄窄的长廊，她突然就不想再回去聚会了，她觉得似乎说不说都没什么必要了，她甚至不明白自己究竟在干什么。
　　她站在那里，左手边是电梯，前面是宴会厅的门。想着就这样吧，就这样算了吧，够了可以了，一边又觉得不行，得彻底的了断干净，他们都没给她说话的机会，就这样了怎么能行。
　　然后，门就被人从里面推开了，陆煜辰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她看着他，光线足到她觉得刺眼，她眨眨眼又眨眨眼，她看到一个冷冰冰的没有笑容的陆煜辰，她甚至能看清他眼角细细的纹路，他们到底都已经不是少年了呀。可她，却还在因为少年时的情事将自己囿于一个方寸之间。
　　“陆煜辰，我们谈谈吧，你不想说的话就听我说，不会很长时间的，你就当可怜我，听我说说话，好吗？”安晴想，她都这样可怜了，如果陆煜辰还是拒绝的话，那该怎么办才好呀。那是不是就是真正的结束了。
　　陆煜辰的脸色并不好看，看着她的眼神里也都是对她这种行为的不理解，又似乎想到了什么连眉头都蹙了起来。他张了张嘴，安晴以为自己会被彻底拒绝，却没想他说了，“好。”
　　“二楼有个咖啡厅，我们去那儿说吧。”安晴走到电梯旁边按下行键，她往右偏头看陆煜辰，看对方犹豫了一下才朝自己的方向走过来。安晴想，他是来找姚敏的吧，却没想被自己半路截走了，她得快点儿说完，不能占用对方太多时间。
　　电梯正好从顶楼下来，俩人等了不长不短的时间，安晴先走了进去，然后陆煜辰也走了进去，这样安晴正好看到陆煜辰的背影，这可能是她最后一次这样近距离的看他了，即使是背影安晴也觉得挺好的。电梯门快关上的时候，安晴看到走回来的姚敏，姚敏也看到了电梯里的她和陆煜辰，她先是看着安晴，又看看陆煜辰，她甚至来不及做出什么反应和表情，电梯门就关上了。
　　安晴稍稍犹豫了一下，问陆煜辰。“你不用跟她说一声吗？”
　　陆煜辰透过电梯门的映照看了安晴一眼并没有搭话。安晴在心里自嘲的笑了笑，看来他是真的不愿意跟自己多说一句没必要的话。
　　俩人到了二楼却发现大厅里的座位都被撤了，问服务员才知道这里明天有活动暂时收了起来，说二人可以去三楼，三楼有个小茶室。安晴说了声谢谢，陆煜辰反而说想出去走走，这里离高中的学校很近，正好可以走过去看看。安晴没有意见，这都是她偷得的时光，即使知道最好越快说完越好，但仍旧想奢求多一些再多一些。
　　过了年也立了春，白天有太阳倒也不会显得太冷，但到了晚上，还是有些冻人，安晴穿的很厚，自然不怕。她看陆煜辰大衣加毛衣，就开始担心对方冷，想解了自己的围脖，可手才放上去陆煜辰就出了声，“你自己围着吧，我不冷。有什么话，就说吧。”
　　安晴手顿在那里，后知后觉的想，围脖到底太过亲密，拒绝了也好。她做了几个深呼吸，说，“其实也没什么，对你来说可能并不是什么好的记忆，对我来说，也不是。如果可以我也不想这样一定让你听我讲，只不过我觉得，十年了，我应该给自己一个了断，彻底的跟这件事情说个再见，跟陆煜辰这三个字说一个再见。”安晴只是自己说，她并不想知道陆煜辰是什么表情什么反应，如果他的表情很讨厌很冷漠的话这些话她可能就没有办法完全说出来了。
　　“十年前的那天，姚敏找到我跟我说我简直就是个祸害，说我害你不浅，她情绪激动我却被嚷的很委屈。她真的很为你着想，为你着急，她冷静下来我才知道，你那次回美国是因为收到了哈佛的录取通知书但你拒绝了，你爸妈让你去美国一趟。姚敏说你拒绝是因为我，当我想明白这个因为我是怎么回事儿的时候我先是高兴，像开了朵花似的高兴。我喜欢你，从我发现你的眼睛很漂亮，发现你只对我特别的时候就喜欢你，可是我不敢说，别人都觉得咱俩是一样的差学生，可是我知道你在藏拙，虽然我也不知道你这样做是为什么。可是高兴之后就是担心了，我不想你为了我放弃那么好的前程。姚敏求我，说我不能这么自私，说我是在毁了你，我不想毁了你，可我也不知道怎么办。我想了很多办法，我想着直接跟你聊这个问题，可是，最后却选了最糟糕的一种。我总想着没有我做绊脚石，你总能飞的更高更远了吧。那个时候想法很简单，到很久之后才明白这并不是一个好的想法。其实，我并没有资格替你做选择。这之后的十年，我一直想，等有机会了能见到你了，一定要跟你把话说明白，可是时间再久一点儿之后，我有时候就会在想，说不说明白又有什么不同呢，我们已经是走在不同的人生道路上了，我跟你差了十万八千里，说的再明白你也不可能回到我的身边，我也没有了站在你身边的资格。只不过，这对我来说就像是一个魔障，我总得面对了，解决了，才能彻底的死心了。
　　刚刚姚敏跟我说，她早就把事实告诉你了。
　　下午我跟你说对不起，是真心实意的，我其实一直都不觉得自己的选择是错的，我觉得你就该走那样一条熠熠生辉的道路，但是我知道，我选的方法不对。
　　十年了，把这些话说出来，我心里才真的轻松了很多。”
　　安晴停了下来，陆煜辰没察觉往前多走了两步，转过来看安晴认真看着他的样子，跟十年前一样。看着他的时候永远带着笑，眉角眼梢都弯弯的。
　　“陆煜辰，虽然我很自私，但是我不是在趋利选择，你要知道，在我眼里，真的没有人比你更好了。所以，十年我都忘不了你。我现在不奢求什么，我知道你有自己的生活你很幸福，但我希望你能把那些我做错的都放下，看我的时候不要那么冷，你可以不笑但不要那么冷。我们还能再见几面呢？也许，今天之后都不会再见了，你说是吧！”
　　安晴觉得自己可真是恶毒，明明人家都有女朋友了，却还是对人家说出了这样的话。可是这些话不说出来，她就永远都没有说出来的机会了。她大概只是知道陆煜辰是个特别负责任的人，不论她怎么说，他都不会犯错误。她这么了解他，可跟他之间却又那么陌生，漫长的十年，在他们之间割裂的何止是时间的鸿沟。
　　“安晴，十年了，我们之间已经分开太久了。久到，我都不知道自己曾经面对你的时候最常用的是什么表情什么心情。我记得最清楚的，大概就是那天你对我说不再需要我了。”
　　安晴闭上了眼睛，冬天的空气还是过于冰冷了，冻的她鼻子都快要丧失了呼吸的功能，她不想看陆煜辰脸上的表情，虽然不再漠然可依旧不温暖，还有说话的语气，好像是冲破了十年的魔障一般，带着一股子沉重的悲痛，仿佛带着实际的重量，一字一句都压在了她的身上，压在她的心肺上。
　　“我很好，你也会很好的。”
　　安晴想，她明明是闭着眼睛的，可为什么，她挡不住流出来的眼泪呢？
　　“你走吧，对我来说，已经够了，再走下去，我又会多了无妄的期待了。”
　　她听到衣物轻微摩擦的声音，她听到风轻轻拂过的声音，她听到陆煜辰离开的声音，她听到心里的藤蔓枯萎的声音。
　　睁开眼睛，仍旧是没有陆煜辰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