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旧梦》久暖里

7、好久不见2

　　好久不见。
　　这四个字，在安晴的幻想里出现过无数次，她幻想过无数次跟陆煜辰重逢的场景，无疑每一次都会出现这四个字。可是，她从来没有想过会从陆煜辰的嘴里听到这四个字。她以为，他大概会更希望他们之间老死不相往来。可是，这四个字却轻易的从他的嘴里说了出来。
　　“你哭什么？”
　　我哭了吗？
　　安晴伸手摸上自己的眼睛，才发现自己已经哭了。她慌乱的擦掉脸上的泪水，囫囵道，“好久不见。”她伸出右手，却又想到什么，匆忙的收了回来。
　　“我没想到，”她看着对方，想看出一些对方的情绪，却是什么都没有看出来。“没想到你会愿意跟我说话。”
　　“是吗？”陆煜辰轻轻笑了下，安晴怎么都看不清的他的情绪这一瞬间却看得明明白白，这是个没有达到他眼底的笑，安晴甚至觉得那个笑里带了那么丝丝的嘲讽。“我以为是你并不想跟我说话。”
　　“我，不是，我，只是……”她慌乱解释，却发现自己并不能很好的组织出来适合说出口的语言。
　　而对方也似乎并没有听她说什么的打算。“招呼打完了，我回去了。”说完便转身往外走。
　　安晴觉得自己的心肺都被人紧紧得攥住了，连简单的呼吸都不会了。她就眼睁睁看着他转身，一步一步往外走，那一刻她觉得，这回是要彻底结束了吧，由她开始的属于她自己的悲剧，由他来结束，或许是更惨又或许是新生。
　　“陆煜辰。”安晴想，不行的，她还有话没说。
　　他停了下来，但并没有转过身来，只是微微向后偏头，不轻不重的发出了一声疑问。
　　“有事？”
　　“对不起。”
　　“什么？”
　　“十年前，我……”安晴死死盯着陆煜辰，她想看到他的一些情绪的波动，她不知道那波动能代表什么，但她知道他越平静越淡漠他们之间就只会越来越陌生。可陆煜辰不论安晴怎么看都没有波动，甚至他转过来的动作都那么的随意，那么的，无所谓。连看着她的眼神，都没有什么特别的深意，没有恨也没有期待更没有惊喜，什么都没有。
　　“过去的事，没必要说对不起。”他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自己的用词。“其实，你没必要特别在意，只有小朋友才会觉得伤了朋友的心是一件很愧疚的事情。事实上，每个大人，都只会趋利选择，没有什么对不起的。”
　　安晴突然觉得很悲伤，就像一股洪流，瞬间将她没顶。她猛然觉得她这十年的念念不忘就像一个笑话，于她重逾千金，于别人却仿若时间长流里最不足挂齿的一粒尘埃，她心里骤然空茫茫的厉害。可她又觉得，似乎这样的结果也没有错，是她种下的因，得了这样的果。
　　只不过是她一直以来都放不下，希望能得到宽恕，听到对方说一句没关系，解了她的执念，碎了她给自己上的那道枷锁。可是，对陆煜辰来说，又何尝不是一件残酷的事情呢。放在她的身上，她又是否能对自己说一句没关系，将过去发生的事情轻轻巧巧的揭过去，她觉得，她也是做不到的。
　　或许，能够面对这样平淡的陆煜辰，对她而言已经是一件算的上好的结局了。
　　她想，又有什么放不下的呢？既然都已经是十年前的事情了，那就放在十年前吧。
　　她心里的那些妄言，那些执念，那些自作多情，那些念念不忘，也该统统都放下了。世上的事，不可能万事都得一个圆满。
　　“是，”安晴几乎用尽全力扯出一个淡淡的笑，“都过去了。”
　　过去了吗？
　　看陆煜辰无所留恋的走出她的视线，安晴想，总会过去的，就像这个背影，就算她一直盯着，也会有从她视线中消失的那一刻。
　　安晴回到吃饭的地方的时候大家都已经坐定了，男士一桌女士一桌，她有点儿庆幸，不用和陆煜辰在一个桌子上吃饭，又隐隐还是有些失落，她终究是不能快速的从那些情绪里脱离出来。张燕在旁边给她留了位置，看她进来给她招了招手，然后扭头继续和坐在另一边的刘芸说话。她坐过去，感觉在外面冻的脑子有点儿僵，虽然室内暖和了但还是有点儿转不过来，就愣愣坐在那儿听她妈跟陆煜辰妈两个人聊天。
　　“可不是嘛，现在孩子都大了，咱都老了，说什么都不听，都可有自己主意了！”
　　张燕附和。“那可不是，我家这个我都不能说，一说就急，要不就装聋作哑的。”
　　“我家那个都逮不住！上学的时候住校，一年到头的学习实习，都是我和他爸去学校看他，也就还有点儿良心知道过年的时候回来看看他爷爷。后来上班了，更是忙得逮不着人了，忙起来连饭都不吃，你说家里也没人逼他，也不知道怎么就那么工作狂。”安晴听着，想着，以前都是陆煜辰提醒她好好吃饭，现在也不知道有没有人提醒他好好吃饭。
　　“年轻人上进是好事，等以后有了老婆孩子，有个人知冷知热就好了。”
　　“我也是这么跟他说的，我说你喜欢工作没关系，那你最起码找个女朋友吧，两个人一起最起码有个人能照顾他生活，尤其我和他爸准备回国了，他自己一个人我不放心啊。可你知道他说什么，他说他不需要，不需要别人照顾他也不想分出时间和精力去照顾别人，还说什么基本的卫生什么的有钟点工就够。”刘芸一边叹气一边摇头，“钟点工哪儿知道心疼人啊，钟点工能知道知冷知热啊？”
　　安晴在旁边默默的听着，总觉得陆煜辰妈妈说的话别有深意。陆煜辰和姚敏不是都已经在一起了吗，现在这样说，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就是，现在的年轻人也不知道怎么想的，一个个都不愿意找对象。你说你家儿子事业有成那还说的过去，你看我旁边这个，不知道为什么。”张燕一边说着一边伸手用手背拍了拍安晴，“来，你来给我们讲讲，为什么你们年轻人就是不愿意找对象？”
　　安晴不知道怎么这个炮火就突然集中到她身上了，对着两人热切的目光，整个人都有点儿木，悄悄咽了口唾沫，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紧张什么呀，”刘芸笑着打趣道，“弟妹你看把闺女吓得。”又看着安晴道，“安安，你跟阿姨说说，为什么你们都不愿意找对象？”
　　安晴干笑了两声，“没有啊，没不愿意找对象，只不过就是没遇到合适的，遇到了自然就谈了。”
　　“什么样的才是合适的？”刘芸继续追问。“高富帅？”
　　安晴总觉得刘芸的语气并不是特别的无害，她甚至能觉出来一点点的针对，但她又不觉得她跟陆煜辰之间的那些事情刘芸会知道，但假若知道呢？可似乎知道与不知道也没什么不一样。
　　“谁不想找个高富帅啊？”安晴笑了笑，有那么点儿无奈，又有那么点儿苦涩，她看到刘芸的表情不是特别好看。“假若其他的条件都一样，一个又丑又穷和一个又帅又有钱，那肯定是选又帅又有钱的那个啊！”
　　“那如果是一个帅但是穷，和一个丑但是有钱呢？”刘芸的笑并不真心，安晴想，她大概是知道的，她和陆煜辰的十年前。
　　“既然鱼与熊掌不能兼得，帅和钱只能图一个，那就看两个人谁更真心吧。”
　　“假使前提是一样的，一样爱你你也一样爱。你不能忘了这个前提呀，安安！”这声安安很刺耳，刺的安晴心直疼。
　　“帅的吧，我是颜狗。”
　　“哈哈哈~”刘芸笑得很爽朗，可安晴觉得那笑里更多的是讽刺。“你可真有意思，弟妹，你家姑娘可真有意思！”
　　张燕笑着说，“有钱有什么用哦，还是得找个知冷知热会疼人的啊！”
　　安晴看看张燕，觉得她妈应该也不是全然没明白，只点了点头，笑着说了声好。
　　“会疼人的都不招人疼啊，对别人好的成习惯了别人就觉得理所当然了。没听过那句话嘛，从始至终对一个人百分百的好不如别人偶尔一个百分之五十的拥抱。”
　　安晴觉得自己应该说点儿什么反驳一下，又觉得没有必要。但刘芸似乎看出了她的欲言又止。“安晴，你觉得阿姨说的不对吗？”
　　刘芸终于不再喊她安安，这个名字，只有陆煜辰这么喊她。她记得当时是高二下班学期，有一天她去陆煜辰的班上交数学笔记，那本笔记是陆煜辰专门为安晴做的，每一道题的每一个步骤都写的清清楚楚仔仔细细。他们两个站在走道里，陆煜辰看她夹在笔记里的月考卷子，隔着那厚厚的刘海安晴都知道陆煜辰的眉头自看到她卷子起皱起来就没有舒展开过，安晴就不吱声站在那里跟在老师跟前罚站似的。陆煜辰的班所在的区域是重点班，就算是课间走廊里也没几个人，然后那天邻班的刘启宇就突然出来了，安晴还没看到他就听到他在那里嚎了一声“晴晴”。
　　晴晴是她的小名，一般只有家里人喊，刘启宇跟她是铁哥们儿，当然知道，只不过是学校里少有人知道两个人关系好。那是安晴在知道刘启宇要转回来读高中之后提前交代的，耳提命面的交代了不准在学校跟她多接触多交流，她实在不想再过那种课间上个厕所回来从桌洞里掏书却掏出一堆情书的日子了，主要是一堆情书里还会夹杂着一多半劝她远离对方的专门给她的信，还会时不时的被某些女生拦住，她烦的要死。当然，陆煜辰也不知道。然后那天她就在陆煜辰震惊的目光中被刘启宇从后面抱了个满怀，还晃过来晃过去，还一边感叹，“晴晴诶，哥哥我是多久没抱过你这肉乎乎的小胖子啦~”
　　因为和刘启宇算是从出生就认识，一起淘气一起打架，加上一起玩的除了安晴都是男孩，安晴还是最小的那个，大家都把她当做妹妹，这样被抱其实真的是从小到大都习惯的事情。只是那天，安晴却觉得她想弄死身后的刘启宇。她几乎立刻就向后肘了过去，咬牙切齿道，“放开我，离我远点！”
　　刘启宇立刻松了手，看安晴那副要咬死他的表情，讪讪道，“哎~看到你一激动就忘了，呵呵，再见，我不认识你。”然后一溜烟儿就跑了。
　　然后，全程被无视的陆煜辰就黑了脸，不高兴了。只不过，安晴那个时候并不知道陆煜辰不开心了，她是后来很久很久之后，在那十年里想起那个人的时候，把他们之间发生的事儿一遍又一遍的琢磨的时候才发觉的，那个时候的陆煜辰的不高兴不是因为那些她总也学不会的数学题目，而是她和刘启宇之间那自然的亲昵感。
　　“你们认识？”
　　再说不认识似乎就真的是掩耳盗铃了，“嗯，一个院儿长大的兄弟。”
　　“关系可真好！”
　　“那可不？一起长大的呢！不过你别跟别人说，我可不想再替他收情书了！还有人给我写警告信，最可怕的是还有人组团堵我。”安晴说着自己打了个冷颤。
　　如果安晴在那个时候就能知道陆煜辰已经在心里喝了一口陈醋，她一定立刻表白心迹，我爱你的，只爱你的，我才不会喜欢刘启宇那个八岁还尿床的傻逼玩意儿。如果陆煜辰那个时候不是那么自信的以为安晴对男女之情还是茫然不懂的，他也一定不会忍那么久给她一个伤害自己的机会。
　　他们都有太多的自以为，在自以为的范围内对对方好着，却从没有开口问一问，你喜欢我吗。
　　那天，尽管陆煜辰的内心波涛汹涌恨不得把刘启宇约出来再打一架，可表面上还是平静的看完了安晴那张惨不忍睹的试卷，然后让安晴好好反思自己的卷子，只在她转身要走的时候，轻轻的说了一声。
　　“晴晴，不好听。”
　　“嗯？”
　　“安安，好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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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庆祝减肥取得第一阶段成功，双更。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