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萧》瓜哥

73、急计

　　金台。

　　清晨时分，东方刚泛起一抹鱼肚白，官道上空旷寂静，不见人烟。守城的士兵强忍着疲倦，在心里默默估算还有多久换班。

　　突然，道路尽头远远地出现了一个黑点，不一会儿便到了近前。这是一匹枣红色的膘马，鞍上骑手裹着斗篷，帽檐边的鬣毛经过夜露的浸染而显得湿重，结成深色的毛团。

　　“加急要信！！加急要信！！”

　　这人驶到城墙上能看到的地方后便从马侧抽出一根丈长的竹棍，竹棍一头裹着铜龙头，上面挂着红绸布和姜黄色的毛团。他一边把竹棍举在手中挥舞，一边高喊：“加急要信！！快开门！！”

　　那竹棍有点熟悉，却因离得太远看不清是什么……守城的士兵踌躇不定，就见头领走了过来：“什么情况？”

　　“下面有人要开门。”

　　头领皱眉朝下看去：“还没到开城门的时间，让他……”

　　话还没说完，他便看到了下头马上那人，马也不知道奔驰了多久，此刻停了下来，大张着嘴不停喷着响鼻。吸引头领注意的不是那马，更不是马上的人，而是那根竹棍。

　　“这不是……这不是今春派去夏国的使臣持的符节吗？！”头领大惊失色，“快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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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这一日没有朝会，但萧辩还是在寅时便起身了。崇宁殿内，他在众人的服侍下穿好衣物，坐于窗前，一名宫人捧着铜镜跪在他面前，另一人则在身后为他篦发戴冠。

　　又到年底了，一堆政务要处理，昨夜忙到子时才睡。他在等待的间隙里闭目养神，争分夺秒地再休息片刻。底下的宫人见状，不由都放轻了呼吸。

　　倏然间，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打破了这份静谧。

　　“陛下！臣耿儒请求觐见。”

　　举着铜镜的宫人本就手酸，被这一吓，铜镜脱手而出，哐当一声砸在地上。

　　萧辩不虞地睁开眼。

　　那宫人吓坏了，哆哆嗦嗦地磕着头：“陛下恕罪，陛下恕罪！”

　　萧辩不耐烦地挥挥手，宫人如蒙大赦，跪行退了下去。

　　萧辩：“贺佳！外面什么情况？”

　　贺佳刚刚一有动静便出去查看，此刻闻得天子召唤，忙转入室内，答道：“回陛下，鸿胪寺卿递了牌子想要陛见。”

　　“让他在清正殿等朕便是，”萧辩说，“何至于跑到崇宁殿来？”

　　崇宁殿乃属后宫，私闯可是大罪。他心下转过几个念头，知道能让鸿胪寺卿不顾冒犯急冲冲地闯宫不会是小事，便道：“让他进来。”

　　贺佳应了一声，出去了。

　　萧辩趁此机会在心底琢磨开来，鸿胪掌宾客、给赐、吉凶礼仪之事，如今没有外朝使臣在金台，莫非是过两天的祭天事宜出了问题？

　　他出声问道：“好了没？”

　　为他篦头的宫人紧张地将玉冠套入发髻上，然后插入龙头金簪，松了口气，退开一步恭敬地道：“回陛下，好了。”

　　萧辩起身掸了掸袖子，往外殿而去。

　　崇宁殿分内外三间，其中中间一间是萧辩用膳的地方，此刻桌上已摆满了茶点，鸿胪寺卿正两手束袖焦急地等在一边，脸上隐有悲戚之色，。

　　看到萧辩，他忙迎了上来：“臣见……”

　　萧辩：“好了，朕看你有急事，不用行礼，直接说吧，什么事？”

　　鸿胪寺卿从袖中取出一张信纸，双手奉上，沉痛地道：“陛下，这是使夏的张子品遇害之前写下的，使者队列五十有三，只有一名随行侍卫逃回！那人日以夜继、马不停蹄地送回这信，已然昏厥过去，臣看了信之后怕有误大事，便直接把他送到了太医院。”

　　“遇害”二字入耳，萧辩便肃了脸色，意识到大事不好，还没看信，先吩咐贺佳：“即刻宣三相及太傅入宫。”

　　贺佳听了这一耳朵，也知道必然发生了大事，一刻也不敢耽误，转身匆匆而出。

　　萧辩又喊住他：“等等，再着人去太医院候着，送信之人一醒就带他来见朕。”

　　贺佳：“是。”

　　萧辩这才看向手中的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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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受到急召的四人赶到清正殿时，萧辩已候多时。见他们来也不废话，赐座后便将信传了下去。

　　四人一一看过，俱露出严峻的神情。

　　今春出使夏国的使臣有一主二副，其中主使名叫张子品，乃吏部一名老臣，年过不惑，行事稳妥，又有应急之能，是以被选为使臣。

　　一开始张子品确实不负众望，到了夏国之后没多久就确立下继续联盟的事宜，同时东方明为表友好还遣使送来不少珠宝。目的完成后张子品便想辞行，但东方明异常热情，三番两次出口挽留，张子品不好拂了他的面子，只得应下，这回国之期便一延再延。

　　五月份的时候，张子品再一次提出辞行，东方明这回痛快地答应了，提出办一场宴会为东周使臣送行。孰料夏国竟在酒水里动了手脚，东周一行人全都被麻晕了过去，等再次醒来后已经被软禁在了屋中。

　　张子品此时方知情况脱离了掌控，想尽办法打听到，原来夏国已经向西周投诚，西周的使臣即将抵达夏国，东方明想把他们交给西周使臣以作诚意。

　　张子品确实是个能人，先前还着急不已，得知事情始末之后反而镇定了下来，他一方面假作焦急绝望之色蒙骗夏国之人，另一方面紧锣密鼓地筹谋脱身之计。

　　他按捺住性子，终于在七月时等到了机会，当时西周使者入城，东方明为表郑重，亲自率臣迎接，整个过程隆重异常，大街小巷的百姓都纷纷涌上街头一堵圣颜，万人空巷，热闹非凡。张子品趁此机会引看守他们的士兵入室杀之，然后和其余之人一起逃了出去。

　　不过他们虽得自由，却没立刻逃出城，张子品在此刻仍能保持冷静，知道若夏国成功和西周联盟，那东周必亡。故而他在和众人商议过后，有几名侍卫自愿留了下来，混在兴奋的人群中，等东周使臣出现时，暴起伤人，直接将西周正使杀死。

　　出使前萧辩特意调了十名御影卫护卫使臣，这留下来的几人里，便有六名御影卫，他们武艺高强，一得手后立刻散开奔逃，东方明暴跳如雷，派了大量人手捉拿他们。

　　当时城中乱成一团，张子品等人才能趁机出城。夏国很快便反应了过来，派人追捕，幸亏张子品有急智，率领众人一次又一次死里逃生。

　　然而，纵使他们如何逃，还是在夏国边境的一座小镇上被堵到了，张子品这一路提心吊胆，早就有了回不去的准备，提前写下一封书信告明情况。在被夏国士兵围堵住客栈之后，张子品将信交给身手最好的一名御影卫，让他藏在房间中，领其余众人作穷寇突围之势冲了出去。

　　夏国士兵被尽数引开，这名御影卫才找到机会偷跑出来。

　　当时张子品已经逃亡了两个多月，到了九月末。

　　夏国在剿杀了张子品一行之后，清点尸体数目发现不对，知道漏了一人，于是又开始全力追捕这名御影卫，幸亏他身手了得，目标又小，才成功脱身。

　　成功入得东周国境时已到了十月初，这名御影卫持使者符节，在沿途官驿换马，一路夜以继日往金台而来，三个月的行程被他硬生生缩短了一半，才在此时将信送到。

　　因他持着符节，守城的士兵便直接将他送到了鸿胪寺，鸿胪寺卿认出信末的印章为真，连早饭都没吃就匆匆入宫陛见，因此事实在骇人，他不敢有丝毫耽搁，才有了先前闯崇宁殿的那一幕。

　　众人从信中了解了大致情况，邱继秉持中庸之道，在有魏忠良在的场合鲜少主动开口，而魏忠良为人深沉，花斛珠又惯于寡言，所以一番气氛严峻的沉默之后，竟是周容从先开的口。

　　周容从感慨道：“这张正使委实为一能人，竟能在那种情况下还杀死西周使臣，不得不说，这件事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他语气从容，并没有大敌当前的紧迫之感，其余诸人受他影响，紧绷的心弦不由也松开许多。

　　萧辩看向他：“不幸中的大幸？此言怎讲？”

　　周容从：“若夏国成功与西周结盟，我东周危矣，如今西周使者死在夏国国都，倒不失为一个突破口，可以以此离间二国。”

　　魏忠良：“夏国知道杀害西周使臣的乃我东周之人，夏国必定会如实相告，这样一来西周的怒火将会发在我东周之上，又如何离间他们？”

　　邱继：“尸首留在夏国，这便是铁证。”

　　周容从微微一笑：“我们不仅不能退缩，更要主动出兵攻打西周！”

　　魏忠良皱眉：“这怎么行！不说其他，便是如今战乱初歇，若无名头再动干戈，恐会使民生哀怨。”

　　周容从笃定地道：“怎么出师无名？我们也有使臣死在了夏国，且是西周之人所杀。此等蔑视辱国之仇，怎能不报！”

　　邱继没反应过来，提醒他：“太傅，我们的使臣怎会是……”

　　还没说完，他自己先住了嘴，若有所思。

　　周容从：“夏国跟西周说，他们的使臣是我们杀死的，又跟我们说，我们的使臣是西周杀死的，这样一来，夏国便成了两边挑拨、坐等鹬蚌相争之利益的渔翁。纵使夏国提供的证据再有力，西周还敢信他们吗？”

　　这话入得众人耳中，沉思片刻，俱是眼睛一亮。

　　当前国与国之间利益冲突，信任本就薄如纸片，此计一出，西周恐怕再不能毫无芥蒂地接受夏国的求和。

　　邱继拊掌赞叹：“我们主动出兵，便是要坐实这等仇恨，如此西周自然不敢再信他们！”

　　转瞬之间，周容从便可想出此等计谋，就连魏忠良都忍不住叹了声：“太傅之谋，不逊鬼圣啊！”

　　周容从不骄不矜，摆手叹道：“只不过这样一来，就得提前和西周打起来了，这打得有些仓促，且夏国作壁上观，委实太便宜他们了。在下的才略，和祖师相比犹如微末毫光之于明月，实在比不得。”

　　萧辩摇头：“子缓莫要妄自菲薄，此等情况下能坏二国关系已是大善。”

　　花斛珠：“西周自然也不乐意看到夏国置身事外，这一仗打不了多久，更不会有多激烈。”

　　周容从想了想，笑道：“正是此理。”

　　此时那名传信的御影卫醒了过来，被引到清正殿，几人又就当时情况询问了一些细节，定下具体计划。

　　没过多久，西周在夏国恶意斩杀东周使臣的消息便沸沸扬扬地传开，东周百姓群情激奋，萧辩当着文武百官直面厚恤了使者的家属，疾首痛心地表明与西周势不两立！

　　翌日大军拔营，往与西周接壤的刑州边境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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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快完结了_(:з」∠)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