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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定势 ...

  •   距周容从出使江城已过去数十日。

      之所以会花费这么久,一是戚殷有意立威,迟迟不肯松口,二便是周容从故意拖延,为自己在江城布局多留些时日。

      这日傍晚,他才坐着马车回到封城。

      这段时日中,因担心扰到深入敌营的周容从,萧辩对云家虚与委蛇,假装不知他们的真面目,照常索取消息,私下再对消息进行甄别,暗暗揣测周容从的行事。只是这些消息到底难辨真假,他一直提着一口气,直到此刻周容从安然无恙地出现在城门口,才把这口气松下。

      然后立马召见了周容从。

      周容从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在路上就被奉命而来的士兵堵住,马车改了行程,直接停在萧辩暂住的宅邸外。

      穿过大门,便见第一进的花厅中负手站着一人,龙章凤姿,不是萧辩又是何人?周容从倒也不意外他会候在此处,举起一手示意身后的士兵退下,自己推着轮椅上前。

      “陛下……”

      没等他行完礼,萧辩便托住他手臂。方才还心急如焚,但此刻见了人往日的镇定又回来了,萧辩没有第一时间问起出使事宜,反而上下打量周容从一番,随后笑道:“子缓你安然无恙便是大幸。”

      周容从:“有劳陛下挂怀。”

      萧辩这才问起:“你此行章程如何?详细地给朕说说。”

      周容从深吸了一口气,俯首行礼,肃容道:“草民先请陛下恕罪!”

      萧辩:“怎么?没能成事也不要紧,戚殷何等人物,毛鸿振又是名将,若这般简单便离间了他们二人,那陈国也不会有如今的光景了。”

      周容从摇头:“草民犯了专擅之罪。不知陛下可相信草民?”

      萧辩立刻道:“朕当然相信你,若朕不信你,又怎会将此等大事托付给你?你深入虎穴,纵然做了什么事,想必也是因时制宜,情有可原。”

      周容从说:“此去打的借口是求和,草民为了取信戚殷,以陛下的名义许诺下我们在徐州占领的所有土地。”

      萧辩没有露出怒容,只是不动声色地将他扶起:“朕相信你此举另有他意。”

      周容从直起身,见萧辩似乎真的没有生气,提着的心才彻底放下,道:“还得从臣入城后说起。臣入得江城,便让赵九二人尽量找机会去打听消息……”

      且说当时周容从尽量与戚殷斡旋拖延时间,那名为赵九和李六的两名御影卫便在城内各处打探消息。

      江城本只是个县城,因水上交通发达而发展得尚算繁荣,整个城并不算大,这次皇帝到来,怕是这个小县城自建成以来为数不多的大事件了。

      因为正直战时,城中又住着皇帝,百姓白日只得三个时辰在城外耕种,在申时门禁之前须得回城,而普通的百姓又没什么娱乐项目,这大半天的时间都得耗在城里,只能八卦以消遣时日了,导致城里各种小道消息满天飞。而世间又没不透风的墙,纵使是那些大人物之间的龃龉之事,也能传出一二。

      是以在赵九二人将探听到的所有事情全都告诉周容从后,周容从没过两日便从中抽丝剥茧,理顺了如今江城高层人物之间的关系。

      戚殷此番御驾亲征,除了一应随驾宫婢妃嫔外,就只带了一名内侍官。这名内侍名叫祖坤,祖上也曾出过名士,家族煊赫一时,后来几经动乱没落了,到了他这一代时,已经败得连书都读不起了。

      不过这祖坤也是一个人物,戚殷得势后,他主动自宫以示忠心,得到戚殷的信赖,留他在身边伺候。

      和花斛珠相比,祖坤便是个典型的奸宦,极尽阿谀谄媚之事。此人一边哄着戚殷,一边敛财拢权,狐假虎威。他这么做当然引起了很多人的不满,毛鸿振便是其一。

      据闻,毛鸿振极度厌恶此人,不仅多次进言弹劾,更屡屡当着文武百官之面痛斥,甚至说出过“尔与相鼠孰有齿乎?”这种人身攻击的话。二人的梁子当然是越结越大,到后来甚至成了见之眼红的仇敌。

      不过祖坤的表面功夫一直做得非常好,导致戚殷只知毛鸿振不喜他,而不知二人早已水火不容,才在御驾亲征时把他也带来了。

      江城远离朝政中心,就算做了什么勾当也不怕被人知道,祖坤心思难免就活跃起来,总是时不时地在戚殷面前给毛鸿振上上眼药,离间这君臣二人。

      要说周容从为何会知道这些,还是他从城中小童传唱的那首“鸿雁谣”得到的蛛丝马迹,再结合城中并不复杂的人际关系,不难推敲出祖坤和毛鸿振不和。

      既然知道了有人与自己目标相同,周容从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他多次找机会拜访祖坤,投其所好,将一个人在屋檐下的他国使臣扮演得淋漓尽致,讨好得祖坤身心舒坦,二人关系不知不觉便亲近了起来。

      此后周容从旁敲侧击地问了一些事,心中便清楚了大概——祖坤此人奸诈归奸诈,却还是知道轻重缓急的,他和毛鸿振再如何斗那都是陈国内部的事,不会蠢到和外敌勾结。按祖坤原本的想法,他先趁着这大好时机给毛鸿振上眼药,让戚殷对毛鸿振慢慢起疑心,然后等退敌得胜后再想办法构陷毛鸿振,让其授首。到时候生活安逸,又没了死对头,岂不美滋滋?

      周容从道:“这段时日在草民的推波助澜下,戚殷已觉毛鸿振功高盖主,或有二心。草民退让徐州,便是为了让戚殷相信我们真心求和。祖坤急着赶在回都城之前除去毛鸿振,届时两方停战,他一定会立马对毛鸿振下手,到时候我们便和他来一个‘里应外合’,使戚殷对毛鸿振彻底忌惮,那便离成事不远矣。”

      萧辩奇道:“如何‘里应外合’?莫非你和祖坤商量好了?”

      周容从摇头:“草民可是半点没敢在他面前露出想法。祖坤此人实乃狡诈之辈,有些智慧,若知道我们也想离间戚殷和毛鸿振,估计反而会想办法保毛鸿振了。”

      萧辩:“那……”

      周容从:“陛下且听臣慢慢道来。”

      ……

      翌日,戚殷便得到了消息——东周退兵了!

      东周这一退便直退到徐州境外,果如信约所言,让出整个徐州领地。

      毛鸿振率先领兵驻扎进城池,交接权柄,处理东周退兵留下的后续事宜。他约束手下士兵,不得欺压百姓、夺取钱粮,甚至在见到战争留下的孤儿遗孀时,还主动让士兵们匀出粮食,分给这些老幼妇孺,喜得百姓大呼善人,要给他磕头。

      且说另一头,战争结束,戚殷有心想继续打下去,但一来东周大军实力犹存,二来若越过徐州继续往北打的话,便离陈国腹地越来越远,到时候在粮草补给这方面反而是东周略有优势。再加上马上就要过冬了,天寒地冻,他们的士兵自南方来,不适宜北边阴寒的天气,这打起来鹿死谁手还真的难说。

      故而戚殷考虑来考虑去,最后还是大手一挥,决定暂且修生养息,一切等开春后再提。

      按说尘埃落定,戚殷应该回都城了,但祖坤还在盘算着把毛鸿振弄死在这里,便劝他说,陛下泽陂四海,不如去见一见新的百姓,好让他们沐浴一下陛下龙恩。戚殷被他说得心动,答应了,等毛鸿振收拾妥当后,在余下大军的护卫下姗姗来迟。

      这一路上,祖坤没少说毛鸿振的坏话。他的坏话也说得很有技巧,比如说有一天行经一个村落,祖坤去讨水,回到车上后便用说笑的口吻道:“陛下,这儿的粗野村夫,竟一眼就认出我们士兵的穿着是毛将军麾下的,死活要把这篮鸡蛋给小的。”

      您看,明明是陛下您的士兵,偏这一路行来大家只知有毛将军,却不知有皇帝,您呕不呕得慌?

      戚殷脸上笑略微收敛。

      祖坤假装没看到:“那村长还说,这一篮鸡蛋是村中所有人家攒了一个月才攒下的。小的从前不知百姓疾苦,如今却是见到了。”

      您看,这篮鸡蛋可以说是这些百姓的命根子了,就这么毫不犹豫地送给‘毛将军’,可见毛将军颇得民心,声望传四方啊,如此功高盖主,陛下您气不气啊?

      戚殷笑没了。

      就这么一路走到毛鸿振驻扎的临江城,毛鸿振听得士兵通报,忙部署好城内警戒,亲自领兵在城外接应。

      戚殷不冷不热地跟他说了一席话,众人浩浩荡荡地入了城门。百姓争相拥挤在路边,被威风凛凛的士兵拦住。

      戚殷看着这些热烈欢迎他们的百姓,那种油然而生的傲然和满足感充盈心头,心情大好。

      却在这时,人群中突然传来一声高喊:“毛将军!”

      “真的是毛将军!!!”

      “毛将军!感谢您为我们做的一切!”

      “有毛将军在,我们再也不用担心战火侵扰了!”

      “毛将军……”

      戚殷脸色逐渐阴沉。突然,路旁的百姓因太过激动而冲破了士兵的封锁线,挤到车旁,拉车的马也不知怎的竟受了惊,嘶鸣一声,拉着马车横冲直撞地往前冲去,那驾车的士兵猝不及防之下被抛下车辕。

      场面乱成一团,最惨的还是车内的戚殷和祖坤二人,被磕得头晕目眩,眼冒金星,心惊肉跳地扒住车厢。戚殷心中的火气简直被这一出给憋到了极点。

      毛鸿振也顾不上安抚百姓了,大喝一声,骑上马追过去,一刀把马腿砍断,马车的冲势这才止住。

      他掀开车帘:“陛下,您没事吧!?”

      戚殷在祖坤的搀扶下跌跌撞撞地走下车,面如锅底,冷哼一声,拂开了毛鸿振的手。

      ……

      退守在汴州府城的萧辩和周容从又在手谈。

      花斛珠站在萧辩身后,叹了口气——唉,陛下这局又要败了。

      周容从也挺苦恼的,他有心想让萧辩赢,但以他棋力,若让得太多,那就太过刻意了。

      突然,有士兵求见。

      周容从落子的手顿住,笑道:“陛下,我们安排在临江城的人怕是起到作用了,却不知结果如何。”

      萧辩把注意力从棋盘上收回来:“进来!”

      那士兵走进来,手上举着一封加急信,口中道:“临江来信,那些弟兄们还没找到机会脱身,头儿知道陛下等得急,就先写了信送来……”

      贺长明去接过信,检查过后奉给萧辩。萧辩取出信纸,忍不住大笑:“子缓,你这一路留人到处宣扬毛鸿振的功绩名声,最后还安排人扮作百姓留在临江,在戚殷入城时大喊毛将军之名,又刺伤戚殷的马,据说戚殷下车后根本没给毛鸿振好脸色看。”

      周容从不愿把话说得太满:“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虽则计成,但结果如何还未知。”

      萧辩:“你莫要谦虚了,只要戚殷开始忌惮毛鸿振,便不会继续让他一人独领兵马。此计便已大成。”

      周容从笑了笑,没再说话。

      果然,入冬之后便有消息传来,戚殷回到都城后,册封毛鸿振为一等公,以其年迈为由,召他回京养老,顶替他职位的是原本的副将符征。

      便值此人员动荡之际,东周大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反身回扑,没了毛鸿振此等经验丰富的老将,陈国士兵又正是精神懈怠之时,哪里挡得住来势汹汹的周军,败得一塌涂地。

      不过月余,东周便重新收复了徐州土地,甚至把原本陈国占领的地方也打了下来。后来又乘胜追击,一举攻下亳州和颍州,一直打到淮水边上。

      戚殷匆忙之下不得不重新启用毛鸿振,可惜此时陈国士兵锐气尽失,被打得怕了,在气势上便矮了一头。反观东周这边,士兵一鼓作气势如虎,正是势头最猛的时候,再加上多出一个军师周容从在后方运筹帷幄,两相比较,陈军哪里能打得过,节节败退。

      见大势已定,萧辩心忧金台的情况,便留诸将继续打下去,自己则和花斛珠一同启程回了金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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