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萧》瓜哥

57、亲征

　　翌日一早，萧辩亲自于万军之前祝酒壮行，数万将士齐齐将烈酒干尽，摔碗在地，以示置死地而后生之决心。

　　喝声若雷，直冲云霄。

　　萧辩心中激荡，负手立于军士之前，生出一股一往无前的意气豪迈。他眼圈微红，一连道了三声“大好”，又激励了几句。这时吉时已到，苏子求和赵明领着几位副将单膝跪于君前，萧辩道一声珍重，于是便启程了。

　　十万大军浩浩荡荡行在官道上，如一支锋利无匹的利箭，又如坚实的城墙，连绵不绝，许久才消失在道路尽头。

　　贺佳给萧辩披上斗篷，小心地道：“陛下，该回了。”

　　萧辩最后看一眼大军消失的地方，拢了拢领口，带领诸臣下了城墙。

　　宁国的皇帝名叫李昶，原是河南道一带的水贼，趁世道大乱揭竿而起，杀死了沂州刺史。后来又招兵买马，收服了境内不少匪寇，势力日渐壮大，一连占下齐州、汴州、滑州等地。南至淮水，北抵大河，东临黄海，西达邓州，划下了自己的势力领地。后来又自立为帝，国号“尚宁”，年号兴业，招揽了一群有识之士，也算是个乱世枭雄。

　　因“尚宁国”喊起来拗口，民间便简称其为“宁国”。

　　只是这宁国也算是时运不济，半年前夏天暴雨连连，大河下游决堤，将齐州一带冲成汪洋，百姓死伤无数。李昶到底是草莽出生，只小时候读过两年书，没有处理这些事情的经验，再加上手下并无经世之才，乍遇此事颇有些手忙脚乱，顾此失彼，导致后来又发了瘟疫，国库惨淡，哀鸿遍野。

　　若这些事关在家里说说也就罢了，悄悄治理个两年，总能再兴荣起来。偏李昶心慌之下生怕周围的邻国趁人之危，遣使求和，这一下又送出去不少钱财不说，也把自家短处暴露了出去。开春之后不仅是萧辩决意攻打，淮南的陈国也心有灵犀地发了兵。

　　宁国先是遭了天灾，如今又遇人祸，哪里还有一敌之力。东周大军自渡大河之后便势如破竹，四个月内连破齐州、青州、郓州、崇州四州，另有沿海的莱州和登州刺史见势不妙，主动开城投降。

　　捷报如雪花一般飞入金台，所有人都是喜意连连，便是萧辩脸上都多了几分笑容，气色也比先前好了许多，庶务起来更是劲头十足，一连四个月都未曾踏足后宫。

　　长春宫内，皇后姚氏斜倚在窗边矮榻上，任由宫女为她揉捏肩膀。她如今嫁作帝王妇，脸上却还带着少女的哀愁，淡眉紧锁，看起来并不十分如意。

　　过了片刻，一名宫女垂首悄步走了进来，轻轻地道：“娘娘，淑妃、德妃来请安了。”

　　淑妃和德妃自然便是另外两名被纳入后宫的世家女了。皇后挥挥手，身后按摩的宫女识趣地走到一旁，她才在大宫女的搀扶下坐直了身子，待大宫女替她理完鬓发衣服，方打起精神：“让她们进来吧。”

　　不一会儿两位妙龄女子相携而入，恭敬地问安之后，坐在皇后赐的椅子上。

　　三人寒暄了一番，皇后又赐了茶，待喝完一盏，二妃依次告退。

　　皇后身子骨又软了下去，倚在靠背上，叹了口气。

　　看德妃和淑妃的模样，也是愁绪笼罩，又想起皇帝自成亲后只来过她这两次，而二妃那更是只去过一次，她唇畔不由露出一个苦笑。

　　成亲前见皇帝年轻俊俏，她不是没有动过芳心的，后来听说自己能成为那人的正妻，更曾一连数夜少女怀春难以入眠。可之后她又被皇帝当众刁难，浑如被人泼了一盆冷水，浇了个透心凉。

　　本想说那就算了吧，那人无心，合是无缘，她也不求。谁料他又决意娶她了。

　　她不明其中就里，满心欢喜地与他成了亲，得到的却是这般光景。

　　她与陛下相处不多，陛下待她有礼，甚至还为那日宴席上之事亲口向她道了歉。她知道一位君王的道歉有多可贵，可她却并不满足于此……她甚至有时候觉得，自己在陛下心中的地位还不如那位总管姑姑谢衣。

　　不过苦中作乐地想一想，陛下鲜少涉足后宫，她们三个女人倒没了可争的东西，整日里和乐融融，时而结伴赏花时而相聚打牌。这心静如水的日子，快赶上庵堂的姑子了。

　　唉。

　　大宫女是跟她从娘家来的，知她心里不痛快，劝她：“娘娘可是要抚琴？”

　　她出嫁前最喜琴艺，出嫁后虽然将最心爱的琴也放在嫁妆里带来了，却担心失了稳重从未碰过。

　　现在么……弹弹琴也好，再这么闷下去她都快未老先衰了。她如今可才二八年华呀！

　　唉。

　　于是她点了点头，宫人们忙碌起来，不一会儿一把焦尾琴便被摆在了案上。

　　皇后难得来了几分兴致，净手焚香，抬眼看了看窗外开得正盛的六月雪。雪白的小花缀在绿丛中，别是一番玲珑可爱。

　　悠悠琴声如水一般缓缓荡开，时而灵动如山涧春泉，时而轻柔如少女思绪。

　　一只黄嘴青雀从枝头跃到窗棱，懒洋洋地晒着太阳。

　　皇后心情难得明媚起来，唇畔噙着一抹笑，抬眼越过那只青雀看向窗外，却在看到一道男子身影时一个激灵，手下的琴音也停了。

　　那人似乎也回过了神，忙走上前，跪下道：“娘娘恕罪，小的乃尚衣局的人，来问娘娘今年的秋装制式。”

　　原来是个小内侍，皇后心里还留着一丝慌乱，定定神，方端着道：“进来说话。”

　　乌飞兔走，转眼夏去冬来。

　　十一月的时候，东周大军已占下宁国大半土地，李昶东奔西逃，最后被赵明堵在许州城内。他的手下悍将曹孝驰杀死了他，率领余下万余名士兵投奔了西周。史长义自然欣然接纳，又给了他三四万的人马，让他驻守在与许州毗邻的邓州高邑。

　　而赵明也无暇去追杀曹孝驰，因为他们与从南边打过来的陈国大军相遇了。

　　这陈国的皇帝戚殷也有几分传奇，原本只是南边小县城的一个县尉。世道乱了之后当地流民如织，土匪横行，纠成一支起义军，见民就抢，见官就杀，无法无天，为祸乡里。

　　眼见是指望不上朝廷出兵剿匪了，于是能跑的都跑了，就连他的顶头上司县令都吓得收拾东西逃命去了。戚殷也想跑的，偏偏前一晚贪酒喝醉了，跑晚了一步，等他醒的时候义军已经打到城下了，而城里又只剩他这么一个官了，他只能风萧萧兮易水寒地顶在前面，率领城中的人和百余名府兵打起了游击，一边打一边收人，各种阴谋诡计齐出，最后，嘿，硬是打过了号称有八千人的起义军。

　　戚殷觉得那些大官都没用，关键时刻只知道自己保命，本来附近州府也有不少军队，却愣是没人肯出兵相助，要不是他自己有本事，坟头草都老高了。于是他干脆也造反了，最后占下了安州、隋州、申洲三地。虽然地方小，但他也给自己取了个国号“陈”，过上了皇帝的日子。

　　这戚殷跟李昶不同，他是读过书的，还考过一个进士，本来以为能升官发财，但也不知道得罪了哪路神仙，最后只被发配到一个鸟不拉屎的小山沟里做一个芝麻大的小官。

　　他读过书，再加上这么多年历经人世百态，无师自通了治世之道，把自家一亩三分地治理得井井有条，好多其他地方的百姓慕名而来。

　　这下那些百姓原来的国家不乐意了，你说百姓都走了，那这皇帝当的还有什么意思？再加上看他地方小，就以为是个软柿子，纷纷出兵攻打，谁知道全都如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了。

　　戚殷生气了。虽然仗打赢了，但这仇得报啊，他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之前打他的国家都打了下来，国土一下子从三个州变成了十几个州，一半的江南道全成了他的地盘。原本淮南道的南边还有个芝麻大小国家，见状瑟瑟发抖，主动投了诚。这下淮南以南，岭南以北，西至巫山俱是陈国之土。陈国这匹黑马的领地也从倒数第一一下子变成了正数第二，仅次于史长义统治的西周。

　　人心不足蛇吞象，于是戚殷就想，这天下这么大，不如都打下来玩玩。恰逢这时候宁国遭了大水，派人求和，他表面上跟宁国称兄道弟，义冲霄云，转头就集兵马凑粮饷，打了过去。

　　最后和东周大军在宋州撞上了。

　　金台的人看着军报，那叫一个愁啊。

　　赵明和苏子求这一路一边打还一边招收降军，到宋州的时候手底下已经有十七万兵马了，而陈国也差不多。

　　人数上不占优，再说说领兵的将领，赵明英勇无匹，苏子求家学渊源，兵法多变，二人合起来那叫一个完美无缺。而陈国挂帅的是原本江南道的都督，有勇有谋，年轻时多次率兵和南夷打仗，比起二人来更多了几分经验。

　　两方你打我退，你退我进，互相试探。一边是年少无畏，诡兵多谋，一边是经验丰富，排兵布阵如喝水，谁都奈何不了谁，就这么僵持住了。

　　眼见又是一年年关将至，金台里的人一边忧心前线，一边准备过年。兵部的人天天缠着户部的人要钱要粮，日子过得吵吵闹闹的。

　　这时候又一封战报到了——东周大败，退兵至徐州封城。原因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道是陈国士兵突然便如吃了壮阳药一般，个个都兴奋无比，拼死也要拿个人头，东周士兵被他们气势所摄，此消彼长，就这么败了。

　　萧辩又收到云家的消息。原来是戚殷突然御驾亲征，这才士气大涨，勇往无敌。

　　他有些坐不住了。又被大臣们劝下来。

　　谁知接下来两个月传来的俱是败绩，虽然偶有胜绩，但都不痛不痒，最后宋州落入敌手不说，之前打下来的徐州也快丢了。

　　萧辩彻底坐不住了，决意也御驾亲征，一鼓士气。大臣们这回没能劝住，又想到虽然说是上前线，但皇帝也不需要亲临战场，坐镇后方做个吉祥物就行了，怎么都能保住性命，才纷纷安心下来。

　　三月初一，萧辩留下三相处理国事，带上周让及其麾下的一千御影军，在百官的送别下，去往徐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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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换地图继续谈恋爱嘿嘿嘿
ps:还有人记得周让不？御影军的头领，御影中郎将。
pps：我才发现前面忘了写年号，萧辩到了金台后改年号是建元，前面已经加上去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