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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饯别 ...

  •   册封大典之后便是除夕。去年的除夕夜萧辩还被大雪困在山中,最后与村民和士兵一起吃了顿酒席,还按照当地习俗拉着花斛珠一起跨了火把,过得自在又开怀。

      今年的除夕却是在宫里过的,礼部尚书得萧辩敲打,办了个最省钱的宫宴,但大家济济一堂,人人笑容满面,倒也热闹。

      宫宴虽然省了,但因百废俱兴,一切兴兴向荣,正往好的方向发展,今年的元夕灯会办得比往年更加盛大。皇帝甚至携新后登上城楼与百姓同乐,一直到二更方才依依不舍地散去。

      只是苦了苏子求,因当年萧辩一句玩笑,他六年内不得参加任何灯会,这天晚上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嫂子带崇奴出去玩,心里直泛酸水。

      外面锣鼓喧天,笑闹不绝,却在这时突然有人敲响苏府的大门。苏子求得门房禀告,一路小跑到花厅,只见谢衣笑吟吟地站在那,将一只兔子灯笼递给他:“元夕快乐。”

      今晚的谢衣梳着百合髻,里面穿着一件水青色的小袄,外面则披着雪色的斗篷,斗篷一角绣着一枝横生的红梅,衬着被风吹得红扑扑的脸庞,看起来比往日多了几分俏皮。

      苏子求傻乎乎地接过灯笼,想了半天,才憋出一句:“好玩么?”

      谢衣“噗嗤”笑出声,撩了下鬓边碎发,抿了抿唇,似乎有些难为情,过了会儿垂着眼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塞给他:“这是我从寒露寺求的平安符,开春后陛下要攻打宁国,我知道你定然是不愿留在金台的……这个送给你。”

      苏子求接过,忽然有些慌张:“你眼睛怎么红了?”

      “……被风吹的,”谢衣吸了下鼻子,破涕为笑,“你真是个傻子。”

      今年的冬天不冷,下了一场薄雪,数九天很快便到了尾声。好像是一夜之间的事儿,枝头全都冒了新芽,河水解封,小孩子嬉笑着摸鱼虾。

      于是都知道,春天到了。

      攻打宁国一事自此正式提上了日程。

      这该派谁去,派多少兵,从哪何时开始打,都要商议出个章程。最后闹哄哄地吵了几个早朝,才终于定下。

      赵明挂帅,被封了一个镇宁大将军,苏子求挂副帅,把赵明这些年在南营操练的兵马全部带走了。

      自来到刑州始已有整整两年光阴,萧辩很清楚如今乱世之中必要有安国之兵,这两年里一直在招兵买马,不说其他府州,就金台而言,南营又增四万人,合计共有九万余人。而许家进贡的钱粮多用于军队,厉兵秣马,从未有懈怠。

      赵明和苏子求就领着这九万三千人,对外声称十万大军,浩浩荡荡地往宁国而去。

      临行前一天,亲朋为他们践行,苏子求和赵明私下分别办了一场宴席,花斛珠受邀而去。这还是他第一次进苏府,只见苏柳氏将苏府上下打理得服服帖帖,庭院中的花草布局大气又不失雅致,来往下人们亦十分得体。

      花斛珠跟着下人绕过穿花回廊,突然见迎面一位妇人打扮的下人牵着一个眼熟的孩子走了过来,那孩子神情胆怯,看到他后更是连忙躲在了妇人身后。

      妇人有些无奈,对花斛珠行了个万福。花斛珠眉头微蹙,试探道:“崇奴?”

      苏柳氏恰在这时匆匆忙忙地走来,接过孩子的手牵在身边,叹了一声:“花相公好眼力,确实是崇奴。”

      崇奴看到自己的母亲也没露出什么格外的神情,仍旧一声不吭地躲在大人身后,稍稍探出头看向花斛珠,乌溜溜的大眼睛少了孩童该有的好奇调皮,看起来干净又茫然。

      苏柳氏低头看了下自己的儿子,心中愁绪遍布,后悔万分,知道定是小时候在刑场时被吓丢了魂……碍于有外人在场,她挤出一个笑:“这孩子胆子小,也就在他小叔面前活泼些……对了,快开席了,花相公尽快入座吧。”

      花斛珠没说什么,同苏柳氏一点头,跟着下人走了。

      今日来参宴的尽是与苏子求亲近的同僚,一眼看去,文官凤毛麟角,全是些五大三粗的武官,苏子求挨个敬酒,闹成一团,是花斛珠在别处不曾见过的豪爽痛快。

      酒过三巡,忽然又来了个人,所有人都被惊得丢了筷子,跪了一地。

      “见过陛下!”

      苏子求也吓了一跳,他自然没有想到萧辩竟然会来,还是带着谢衣来的,忙放下手里的酒杯,走到人群前方跪了下来:“臣见过陛下。”

      萧辩目光在花斛珠的头顶上停了片刻,才扶起苏子求,口中笑道:“诸位免礼。”

      他招了招手,谢衣上前递上一个金丝楠木盒。

      萧辩接过木盒,亲自打开,一对金兔纸镇在阳光下熠熠发光:“听闻你今日在家摆宴践行,朕来凑凑热闹。这对纸镇作为临别礼赠你,瑞兔呈祥,祝愿你们凯旋而归。”

      苏子求大喜,之前花斛珠乔迁宴上萧辩让贺佳送了一对金虎纸镇,他还眼红了好久,没想到自己这一摆宴萧辩不仅也按生肖给自己送了一对,还御驾亲临了。

      他笑得合不拢嘴,把盒子抱在胸前:“那臣就谢谢陛下了。”

      萧辩笑了笑,嘴里说着客套话,目光又忍不住飘向花斛珠,却见那人始终规矩地低头站在人群里。他在心底无声地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自己到现在还这样放不下到底是图个什么。

      收回思绪,萧辩又想起一事,喊了声:“斛珠。”

      花斛珠应声走来,待得他站到身旁,萧辩才低声对他们道:“方才收到云家的密信,朕觉着这事儿还是得知会你们一声。”

      苏子求洗耳恭听:“什么事?”

      萧辩:“先前史长义的人和东方明争长江那一带,原本是东方明略胜一筹,后来史长义又打了回去,原来是换了将领。”

      苏子求心中隐隐升起一股预感:“谁?”

      萧辩目光复杂,深深一叹:“魏南青。”

      苏子求如遭雷击,呆愣当场,便是花斛珠也有一刹那的错愕。得知魏南青至今安好固然松了口气,却又觉难以置信,苏子求下意识维护他道:“不可能,魏大哥怎么会帮史长义呢!”

      他回过神,急急地道:“会不会是云家搞错了?”

      萧辩知道他与魏南青情谊深厚,此刻必然遭受了很大的打击,便顺着他的话道:“但愿吧。”

      花斛珠听这话便知道他心中定然不信,低声道:“陛下,魏南青的为人您想必比我清楚,当初臣在俪京中正是得他相助才能见到周公子。他从前便是受史长义胁迫,不得不为他做事,如今怕是也另有隐情。”

      苏子求也忙道:“会不会这次也是史长义逼他的?或者是,或者是……”

      他实在想不出什么理由了,若非是得史长义信重,史长义如何放心让他率领大军迎敌?

      萧辩与他对视了两息,拍了拍他的肩,又看向花斛珠,叹道:“我知道,我也相信南青不是那等背主之人,此番只是将这个消息知会你们一声。至于他有何隐情,等我们日后拿下史长义自然便清楚了。”

      苏子求咬紧牙关,眼圈微红:“陛下相信就好。”

      萧辩又安抚地握了下他的肩,提高声音:“朕还得去赵将军府上看看,朕也知道朕在这你们吃得不痛快,就不讨这个嫌了,谢衣,你就留下来替朕吃个尽兴再回去吧。”

      谢衣大大方方地应下,苏子求却顶着萧辩戏谑的眼神脸红得透底,萧辩哈哈大笑,转身带人走了。

      如此众人又闹了一会儿,因第二日出征在即,苏子求不能多喝,感觉自己有些醉了便没再碰酒了。

      这一场宾客尽欢,众人散去时,花斛珠也跟着起身,见苏子求还有些神思不属,便过去劝了两句:“南青的事你不要再想了,总归他好好活着,一时半会也碰不上。战场上瞬息万变,你可千万保重。”

      苏子求点头应了,又叹道:“我这一走家里只剩嫂子带着崇奴,崇奴年幼不知事,嫂子又是个女人家……还望阿印你多替我看顾一二。”

      花斛珠点头应了,想起方才见到那个小孩的样子,迟疑着道:“崇奴……胆子是不是有点太小了?”

      苏子求知道他这已经是委婉的说法了,想起那个侄子,心中又是一苦,无奈道:“那孩子小时候亲眼见过他父兄被行刑,自那之后便怕生了,在外人面前从来没有开口过……也不要你做什么,只要若有人欺上我们苏家的门,你一下忙帮忙便可。”

      花斛珠点点头,倒也不多话,只道:“你放心。”

      殊不知他这是一言千金,但凡应出口的承诺,便是放在了心上。

      苏子求转开话题,笑道:“其实比起紧张,我更有些激动。小时候总听我爷爷说起打仗的事,我们兄弟三个都很向往,但我们爹娘怕我们一不小心便丢了性命,不许我们上战场。如今我两位哥哥要是知道了我竟然能有领兵打仗的一天,怕是在九泉下也会眼红死。”

      “你激动个头啊!”谢衣听得拍了下他的后脑勺,虎着脸瞪他,“小心点,知不知道。”

      苏子求笑容僵在脸上。

      谢衣忽然转过身子,低声道:“我等你回来。”

      她声音有些颤抖,苏子求心中一酸,握住她的手:“好。”

      ……

      远在雍州,江沅悠悠然地步入天牢,在一间牢房前站定,微微笑道:“苏信怀,你要见我?”

      从前得史长义宠信时还威风凛凛的苏信怀此刻却是衣衫褴褛,骨瘦如柴,身上遍布刑具留下的血痂,坐在阴暗的角落里,看起来早已没了个人样。

      见到来人,他眼睛一亮,也不知哪来的力气,一下子扑在铁栏杆上,手上的铁链哗啦啦作响。

      “救我!”苏信怀乞求,“江先生,我知道你能救我,我求求你,快救我出去,我是冤枉的!我根本没有通敌,更没有行巫蛊之术陷害陛下!”

      江沅就这么含笑看着他挣扎,耐心地听他说完了,才微微皱眉,很是苦恼地一叹:“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啊。”

      苏信怀大喜:“你知道?”

      “嗯,”江沅冲他一笑,“我知道你是冤枉的,你没有通敌,更没有行巫蛊之术——因为那些都是我做的呀。”

      苏信怀呆若木鸡,难以置信:“是你害我?我居然,我居然一点与你有关的证据都没查到!你为什么要害我,我自问这半年来对你敬而远之……”

      江沅一叹:“我只是为师兄报仇罢了。”

      苏信怀看疯子一样看着他:“为你师兄报仇?我还以为你根本不把你师兄放在心上呢……虞磬半年前突然暴毙是不是也是你干的?江沅你个疯子,你别忘了当初害死你师兄的也有你!”

      江沅笑道:“这就不劳你费心了。”

      苏信怀终于反应过来,恨恨地看向对面好整以暇的年轻书生:“你救我出去,我们两清!你别忘了,你还欠我一个人情!”

      江沅手中的鹅毛扇一顿,笑容忽然一收,眼中寒芒若现,片刻后却又轻轻一笑,高高在上地看他:“苏信怀,你沉浮官场这么久,居然还信这种空口无凭的东西?我是说过我欠你一个人情,但我现在也告诉你,我的人情分文不值。”

      苏信怀脸色大变,自知求生无望,突然放声大笑,状若厉鬼:“江沅,你才通鬼神,口灿莲花,连魏南青那样的将才人都能被你劝服为陛下做事,苏某自愧不如。只是你这一生再翻云覆雨,信手拈来,终究是要下地狱的人,我便先在下面等着你!”

      江沅脸上的笑终于不见了,他一点表情也没有,淡淡道:“在地狱等我的不差你一个,苏大人,一路好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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