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萧》瓜哥

46、端阳宫宴（二）

　　笑语喧阗，丝竹声嚣，湖边暗香殿灯火通明，百官携妻女鱼贯而入，甭管相熟的不相熟的，平日里在朝堂上是不是争得面红耳赤的，此时都带着心照不宣的笑意，寒暄两声，然后在宫人的指引下入座。

　　今日这场宫宴名为端阳宫宴，但实际上是为了什么，所有场中之人都心知肚明。

　　皇帝不至而立，年轻有为，后宫又空悬多年，显然也并非多情好淫之人，更遑论这样一个少年天子还生就一副好皮囊，便是端坐上首，什么都不做，也害得场中无数少女脸红心跳，神驰心往。

　　酒过三巡，各位大臣该送的节礼也送了，萧辩该赏的也赏了，君臣一堂，其乐融融。兵部尚书孙逊忽然道：“姚使君，早就听闻使君的明珠乃海安第一才女，诗词歌赋无一不精，尤其是当年一曲《高山赋》，牡丹宴后竟成绝响，今日在下有缘得见令爱，却不知是否能有这个耳福啊？”

　　姚敬替自家爱女推辞谦虚了几句，却架不住身边一众官员吹捧，终于无奈地看向上首：“今日乃陛下所设宴会，小女怎好喧宾夺主。”

　　萧辩今夜喝的酒有点多，脸颊酡红，眼睛懒洋洋地一眯，靠在椅背上，一手支颐，另一只手上还捏着一只三教爵杯，轻轻晃动。

　　“无妨，”他笑眯眯道，“朕也想见见姚姑娘的舞艺。”

　　姚怀慈本正要命人去将琴抱来，闻言不由一愣，求助地看向自己的父亲。

　　姚敬道：“陛下，小女舞艺不佳，不如献曲一首，以贺佳节……”

　　萧辩“咦”了声：“朕记得，朕的子童不会弹琴，舞倒是跳得极好。”

　　姚敬不知道皇帝突然提起先皇后有什么用意，但心中却生出一丝不妙，小心地答道：“福顺皇后舞艺绝佳，但小女毕竟不是先皇后。”

　　萧辩笑意不变，懒懒地换了只手撑头：“嗯？朕还以为姚姑娘长得像先皇后，学的东西也都和先皇后绝类呢。”

　　萧辩这话毫不给姚氏脸面，赤.裸裸地指出姚氏借外貌与先皇后类似而妄图攀上梧桐枝，姚怀慈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好在教养绝佳，没有当场哭出来。

　　周围看热闹的人眼观鼻鼻观心，假装什么都没见到。

　　萧辩却好似什么都没意识到，将杯中酒一口饮尽，刘平识趣地又提壶斟满，他重新将酒杯端在手上，笑道：“弹琴也好，朕也喜欢，姚姑娘就来一曲吧。”

　　琴已经抱来了，姚怀慈却僵着身子不动，直到她父亲推了她一把，她才抱着琴走到大殿中央。

　　周围无数双眼睛盯着她，往日里这对她来说是荣誉，可今日却莫名觉得屈辱，好似她即将做的是如同娼妓伶人一般谄媚献艺。

　　她在场中央孤零零地站了半晌，忽然掩面跑了出去。姚敬到底心系自家爱女，告了个罪跟夫人一同出去追她了。

　　殿中一时寂静，萧辩笑道：“还有那家姑娘想唱个曲儿跳个舞的？朕通通欢迎！”

　　哪还有姑娘敢站出来表演，好好的一场选妃宴，愣是被萧辩搅成了闹剧。

　　皇帝何曾如此无状过，左相魏忠良气得胸口一阵起伏，赫嗤赫嗤说不出话，右相徐海生皱眉道：“陛下醉了。”

　　萧辩笑吟吟地支着头，好似没听懂他的话，然则心中已生出意兴阑珊。

　　他真是越活越回去了，跟无辜的小姑娘置什么气。

　　他吐出一口气，放下酒杯，道：“朕是有些醉了，诸位爱卿自便，朕出去解解酒。”

　　语毕，他又唤过谢衣，让她带一些人去找姚怀慈，找到人后好好安抚一下。然后自己带着刘平并两个小内侍走了出去。

　　三伏天的湖边，夜风都带着一股闷热的湿意，萧辩走了一会儿，只觉得酒气上涌，头昏沉一片，他在刘平的搀扶下寻了个亭子歇下，刘平小声道：“陛下，小的去给您拿解酒汤。”

　　萧辩其实什么都没听清，他于昏昏沉沉间，只知道面前有人在晃，这段时日积攒在心底的委屈忽然就这么爆发了出来，他抬手一把抓住那人，喃喃道：“斛珠……”

　　刘平吓了一跳，第一反应是扭头看向身后跟着的两名小内侍，吩咐道：“你们先下去，去给陛下端一碗醒酒汤来。”

　　两名小内侍依言离开，刘平扶住萧辩：“陛下，花舍人去幽州了。”

　　烂醉的人哪里管他在说什么，痴痴地盯着他看了少倾，忽然将他往下一扯，另一只手则箍在腰间，不得章法地胡乱揉动。

　　嘴里还道：“斛珠，我早就想……斛珠……”

　　“陛下，陛下我不是花舍人……”刘平冷汗涔涔，一边躲着萧辩的亲吻，一边用力按住萧辩的手，正挣扎间，身后忽然有人冷冷地道：“你们在干什么？”

　　刘平一个激灵，也不知哪来的力气一下子挣脱了萧辩的手臂，回头一看，右相徐海生正威严地立在他身后。他这下是真的觉得天都塌了，努力作镇定：“回徐相公的话，陛下喝醉了，小的正要扶陛下回寝殿歇息……”

　　徐海生冷冷地盯着他，他方才看到的那一幕可不像是这个内侍说的那样。

　　就在这时，身后的萧辩觉得怀里空荡荡的，不满地发出一声呻.吟：“斛珠……”

　　刘平眼前一黑。

　　徐海生皱眉，怀疑自己听错了：“陛下在喊谁的名字？”

　　就算刘平有心隐瞒，可他想破脑袋也不知该用什么借口敷衍过去，他只能尽忠尽职地挡在萧辩面前，笑道：“没什么，陛下喝醉了，说一些胡话。”

　　徐海生冷眼看他，忽然一把将他推开，凑到萧辩身边：“陛下，您在喊谁？”

　　萧辩一把扯住他的袖子，为方才他的离开而感到委屈，小声道：“斛珠，我好想你……”

　　徐海生僵在原地，只觉如遭雷击，那道闪电划破长空，将所有丑陋的阴暗的肮脏的角落照得尽现原形。

　　原来如此！

　　竟然如此！

　　他一把扯出自己袖子，气得脸红一阵白一阵，气得七窍生烟，气得恨不得能一剑砍死面前的天子，省的这样的污言秽语叫百姓知晓。

　　“荒唐！简直荒唐！”

　　徐海生骂了两句，骤然扭头，刘平被他如炬的双眼看得心神一颤，只道大祸临头，双腿一软跪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