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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出使幽州(一) ...

  •   正月初五请财神,五谷丰登福满门。

      大年未过,城中仍旧洋溢着喜庆的年味儿,初五这天据说是财神爷下凡的日子,家家户户敲锣打鼓迎财神,比之大年三十那日更加热闹。

      便是这天清晨,城门处出现了一群身披袈裟,手持钵盂,宝相庄严的僧人。

      初五这天亦是新年第一次大朝会的日子,所有七品以上在京官员均要参加。

      萧辩早在两天前便已回了宫,这天准时出现在朝会上。他身着玄色朝服,头戴十二旒冕冠,纵使站在泱泱人海的前方,依旧不逊威严。

      众臣山呼万岁,萧辩这才从容落座。

      “陛下,”第一个持笏出列的是左相魏忠良,“日前听闻您在山中遇上山崩,微臣很是担心,如今看到您平安无事,真是天佑我大周啊。”

      萧辩叹道:“有劳魏相公担心了,朕能平安归来,也多亏花舍人舍命相护,可惜礼部的陈郎中不幸罹难。陈郎中生前恪尽职守,两袖清风,生活清贫,家中只有一名老仆随侍,传朕指令,赐陈郎中谥号‘愍’,封陈郎中遗孀钱氏为四品郡君,再从朕的私库中取白银百两,锦缎十匹,并两名宫人,一同送去陈家吧。”

      花斛珠一一记下:“遵旨。”

      魏忠良本欲说的不是这件事,不妨被萧辩带偏了,只得耐心等他说完,才继续道:“只是陛下此行是为百姓祈福,却遭遇天灾,如今街坊中谣言四起,有说是您这位置来得名不正言不顺,也有说是您德行有亏,惹得上苍发怒,引得民心惶惶,陛下……”

      这些话虽然大家心里都知道,但哪能当着皇帝的面就说出来,没想到魏左相竟就真这么做了,便是他的老对头现如今的右相徐海生都为他捏了一把冷汗。

      萧辩脸上看不出喜怒,淡淡道:“魏相公也说是谣言,既是谣言,如何信得。”

      徐海生生怕魏忠良又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忙站出来,道:“陛下,三人成虎,此事须得即刻解决,免得惹出大乱啊!”

      这两个老对头还是第一次持相同意见,这可真是百年难见。萧辩笑了笑,道:“众爱卿不必担心,谣言今日便会被破。”

      众人面面相觑,萧辩也不再继续卖关子,看向花斛珠:“花舍人,你来同大家说说。”

      “是。”

      花斛珠沉稳出列:“陛下早在寒露寺时便预料到了如今的情况,特地请寺中法师下山讲经,将陛下诚心为百姓祈福一事散发出去,谣言自能不攻自破,算算时间,法师们现在应该已经入城了。”

      与此同时,金台外城,道诚法师与一众师兄弟已走到东市空地,他们也不讲究干净与否,直接席地而坐,与周围百姓讲经。

      金台附近只得寒露寺这一家大寺庙,传闻前朝战乱时曾有佛祖降世,庇护在庙中避灾之人,从那之后,寒露寺更是香火鼎盛。

      而道诚法师作为现任主持,更是声名远扬的得道高僧,他在佛理方面参悟颇深,由他讲出来的佛经诙谐易懂,许多人不知不觉就听得入了迷。

      讲经过后,不乏有百姓来找道诚问经,道诚也一一作答,而每当有人好奇地问起法师为何会突然下山讲经时,道诚都会答一句:

      “阿弥陀佛,是圣人日前入寺为众生祈福时邀请贫僧下山讲经。”

      又有人顺着问:“听闻陛下入山时曾遭遇天灾,不知是真是假?”

      道诚双手合十:“圣人大难无恙,洪福齐天。”

      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大家都知道了,皇帝虽然遇到了天灾,却大难不死,真真是老天庇佑。

      谣言不攻自破。

      道贫等人看得直皱眉。

      也不知过了多久,道贫总算找到一个机会,悄悄问道诚:“师兄,我们出家人早已跳出红尘,您也素来教导我们勿要插手凡俗之事,不能妄语,如今又怎么为那皇帝说话?”

      道诚看了他一眼,平静道:“师弟,出家人并非无情无欲之人,圣人德正,苍生之福,若一言一语便可化一场战乱于无形,解苍生之劫,不为妄语,是为功德。”

      道贫醍醐灌顶,震于当场。

      朝堂中,又有几人禀报了这段时日发生的一些大小事情,终于,兵部尚书持笏出列。

      “陛下,”兵部尚书道,“臣接到急报,年前平洲刺史拥兵自立,与突厥勾结。”

      此言一出,整个大殿中顿时静了一瞬,如今好不容易才稍微平息下来,所有人都不想再见到战争。

      此事萧辩已经听苏子求说过了,并且也与苏子求和花斛珠讨论过,这时候并不显惊慌,而是往武将堆里看了一眼。

      苏子求意会,站了出来:“陛下,臣有个朋友日前从关外回来,给臣送来急信,平洲大军南下,现如今已抵达幽州首府盛陵。”

      萧辩“哦”了一声,看向兵部尚书:“可有此事?幽州如今境况如何?”

      “这……”兵部尚书还不知道这件事,不由慌得擦了擦脑门,“臣,臣没有得到幽州的消息啊……”

      萧辩沉下脸:“朕没记错的话,幽州因有着三大关,兵力非常雄厚,如今遇到此事却没有消息传来,莫不成是想和平洲刺史一起谋反不成?!”

      兵部尚书被他这“谋反”二字吓了一跳,也不管是不是说的自己,条件反射跪在地上:“陛下息怒!臣有失职之罪,请陛下降罪。”

      萧辩又恢复了先前不见息怒的样子,笑了笑:“朕开玩笑罢了。”

      兵部尚书:“……”

      这可不像开玩笑的样子啊!

      萧辩:“镇守幽州的屯营使沈维忠心耿耿,这么多年一直为了我国驻守边疆。只是此次平洲刺史勾结突厥,大军来势汹汹,幽州距此地又颇为遥远,许多情况都不能及时知会,朕颇为担心,可惜不能亲自前去边陲。”

      说到这里,他十分真情实意地叹了口气,突然道:“不知可有哪位爱卿愿意替朕前去幽州,查探情况,以安朕心啊?”

      这……且不说幽州环境恶劣,如今连幽州情况到底如何还不知道,如果幽州真的跟着平洲谋反了,那这一去不是羊入虎口吗?就算没有跟着谋反,这一场仗也是免不了的,到时候战火无情,还不知能不能活着回来呢!

      众人面面相觑,方才还口若悬河的几人都熄了声,恨不能扮成鹌鹑缩在角落里,生怕引起皇帝的注意。

      便在这时,花斛珠沉稳出声:“臣愿往。”

      萧辩没有意外,这是之前便说好的。

      花斛珠如今身居要职,却因他身份敏感,难免会引起诸多不满,他若想与平常人一样站在朝堂上,若想不在青史上留下一个“宦党持政”的骂名,必须要付出比常人更多的努力,做出比常人更多的实绩来。

      这次出使幽州危险重重,对他而言却不啻于是一次正名的机遇。花斛珠初时请缨前往时,萧辩还有些犹豫,后来终是下狠心答应了他——男儿哪有不憧憬抛头颅洒热血的。

      二人四目相对,萧辩压下心中的担忧,正要开口,却又听到另一声年轻的嗓音:“臣也愿往。”

      萧辩颇为意外,发现竟然是罗九章。

      他确认道:“你们可知,此去生死未卜,祸福难料啊。”

      花斛珠:“臣知晓。”

      罗九章声音铿锵:“臣母家在幽州,臣少时曾去那里住过一段时日,对那里十分熟悉,此番前去或许能帮到忙。”

      萧辩含了几分激赏:“那便封花舍人为监军使,罗中丞为佐使,赐金牌,两日后携军饷前往幽州,协助幽州屯营使沈将军和幽州刺史击退敌军,平定平洲叛乱。”

      花斛珠,罗九章一同跪地:“臣遵旨。”

      萧辩感到担忧仿若化为实质,压在胸口沉甸甸的,忍不住扣紧手下扶手,多叮嘱了几句:“二位爱卿此行携金牌,便等同于朕亲自去,若有突发情况,朕许你们便宜行事,若遇到危险,保命要紧,记住了吗?”

      花斛珠抬头深深看了他一眼,同罗九章一齐叩了一个头:“臣领旨谢恩。”

      ……

      巴州,雍翠县。

      城外有一座新出现的村庄,村民本是逃难至此的流民,却因不得城门而入,被迫露宿城外,对他们而言,饥饿倒是轻的,挖一挖草根总能有吃的,病痛才是最要人命的,冻一夜,发个高热,人可能就这么没了。

      幸好后来来了两个好心的郎中,一个道士打扮,一个书生,还带着一个古灵精怪的小道童,救了大家的命,渐渐也就成了村里人的主心骨了。

      “周先生,我来给我娘取药。”

      姑娘努力压下羞怯的声音响起。

      周容从抬头,看到来人,转着轮椅转过身,从草棚里取出一扎包好的药,叮嘱道:“这是最后一服药了,吃了后大娘就痊愈了。”

      姑娘从他手里接过药,却没立即走,磨蹭片刻,从怀里掏出一枚银手串,低声道:“多亏有您,不然我娘她……您为我们开的这些药都没要我们的钱,我们实在过意不去,这是我外婆留下来的镯子,先前大荒娘亲也不肯卖,现在就送给先生您,那个,权作救命恩钱了。”

      周容从双手收在腹前,目光温和平静:“这是你娘想留给你作嫁妆的。”

      姑娘一下子低下头,声音闷闷的:“如今兵荒马乱的,我还有娘要照顾,谁还愿意娶我……”

      周容从叹了口气:“收回去吧,我不要。”

      姑娘犯了倔:“我就要给你!”

      周容从闭上眼。

      姑娘抬起眼,眼眶红红的:“你买药的钱是哪来的?我还记得你们刚来的时候,你穿着的衣服特别好,还有你的发冠……”

      周容从淡淡道:“这是我的事。”

      姑娘一下子说不出话,咬着嘴唇瞪着他,眼圈越来越红,最后啪的一下把银镯子拍在桌上,一扭头,看到小道童守寂贼眉鼠眼地蹲在院外扒墙角,也不知是不是把刚刚那一幕都看了去,顿时脸颊飞红,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守寂,蹬蹬蹬跑远了。

      守寂:“……”

      “哎,你——”周容从喊不回她,又追不上,只得无奈住口。

      “啧啧啧,你真是不同风情,”守寂颠儿颠儿地走了进来,“这儿适龄的姑娘,恐怕都只想把嫁妆送给你。”

      周容从垂眸看着面前的镯子,笑了起来:“我不过是个残废。”

      守寂嘿嘿一笑:“可你长得俊,那些小娘皮哪管这些啊啊啊啊啊啊师父疼疼疼我错了。”

      话还没说完,他就被不知何时出现的抱朴子拎起了耳朵。

      抱朴子松手:“犯了口忌,老规矩。”

      守寂垂头丧脑地去盛水罚站了。

      抱朴子没有立即进屋,看着周容从,微微皱了下眉,很快又松开,道:“你有一身本事,那些姑娘会看上你,并非全因为你一身皮囊。”

      “多谢。”周容从抬起头,眼神平静,并不似抱朴子想象的那样有自哀。

      抱朴子嘀咕:“白劝了,浪费老子感情。”

      周容从没听到:“对了,这个还给你。”

      他取过一把剑,剑身古朴,剑柄上雕着阴阳鱼。

      抱朴子愣了下,接过剑:“你真的赎回来了?哪来的钱?”

      周容从:“替城中大户看病收的。”

      抱朴子看了他一眼:“你的那个玉冠呢?”

      周从容沉默片刻,淡淡道:“丢了。”

      抱朴子挑眉:“丢了?我上次当你身上的物什,就是看这玉冠上有你师长手刻的赠语,料想此物对你不凡,才留下来,你竟丢了?”

      周容从没说话,抱朴子也没继续问下去,心知肚明的事何必追问不休。他反手将剑抽出一截,只见剑光凛冽,显非凡品。

      他颇为感慨:“看这品相,还能当不少钱。”

      周容从错愕:“……为何还要当?”

      “做路费,”抱朴子捏着一截袖子,小心地擦着剑身,仿佛在触摸一个陪伴多年的老友,语气却十分平淡,“马上就要打到这里了,得提前跑路。”

      周容从:“你舍得?”

      “舍不得,”抱朴子笑了下,笑容竟多沧桑,亦有洞达,“只是我与它终究无缘,世上不论什么都讲命数二字,既然留不住,那就不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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