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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被困(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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寿宴之后日子乏善可陈,时间过得飞快,眨眼就快过年了。
花斛珠膝上的伤养好后就回到了萧辩身边,因还没重建朝廷制度,没有官员协理政务,事无巨细都要萧辩定夺,每天书桌上的公文都堆积如山。
花斛珠答应过萧辩,便也不再推脱,每日的公文先由他看过一遍,按照轻重缓急分门别类,萧辩拿到手时只需看他圈画的重点,果然变得轻松了很多。
《新周令》总算在年前编完了,徐舟带着起草的手稿出现在萧辩面前时,萧辩差点没认出来。
徐舟跪在地上:“臣幸不辱命。”
萧辩感慨万千:“朕能看出来,你辛苦了,你……新造型挺别致的。”
“什么?”
徐舟茫然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摸到一手乱草般的胡须,他瞪大眼,才反应过来自己来之前忘了整顿衣衫,尴尬不已:“是臣糊涂了,臣近两个月一直住在衙门中,还未归家,《新周令》完稿后,臣唯恐陛下等得焦急,便直接赶来了。”
萧辩本已经离开座位,准备亲自将他扶起,走了几步脚步忽然顿住。
徐舟:“陛下,你为什么站得那么远?”
萧辩又往后退了一步:“……这段时间苦了你了,你快回去洗个澡,好好休息一下吧。”
徐舟茫然谢恩起身。
走出宫殿,还没过拐角的时候,墙那边传来两个小宫娥的说话声。
“喜雨,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儿啊?”
“没闻到啊……哎,好像是有股味道,一股馊味儿,好臭。”
“是不是倒夜香的洒出来了?”
“不知道,等等,是不是在往我们这边走,好像味道越来越重了……”
徐舟僵在原地。
他回家洗完澡,怒气冲冲地冲到何贞家中,指着他就是一顿怒骂:“我们从嫪根县一路走到这儿,好歹也共事了这么久,都说百年修得同船渡,我待你情真意切,你怎么能如此待我?!”
何贞的妻子睁大眼。
何贞百口莫辩:“我怎么待你了?”
徐舟大呼委屈:“方才我陛见之前,你也在我旁边,你为何不提醒我,提醒我,修整着装?”
何贞松了口气:“还以为是什么事呢。”
徐舟勃然大怒:“这还不是大事?你不知道我这一路,我这一路,我的脸都丢光了!”
何贞:“我不提醒你也是为了你好,陛下见到你那样,才知道你有多辛苦啊。”
“狗屁!”徐舟气得口不择言。
何贞又道:“你那样,别人也认不出你来,丢的也不是你的脸啊。”
徐舟怒火骤歇,琢磨着:“……好像有点道理。”
这些都是题外话了,由徐舟主持的《新周令》全部按萧辩的意思完成,每一条律令都阐述得十分详尽。
赋税方面,废除人头税未婚税等税收,鼓励百姓开垦荒地,垦出的良田归个人私有,若举家垦出百亩良田,则可免三年田赋。
刑法方面则用了重典,对待作奸犯科者,刑罚比旧令重了不止一成。除此之外,新令对商户也提出了一系列要求,就连粮油的价格上限都做了规定,若有违法者,一律治以死罪。
新周令发行之后,百姓们自是欣喜若狂,却也引起许多人的不满:百姓都去开垦荒地,地主们就无法收租;税收免除,一些官员就没办法捞油水;物价上限作了死规定,商户们就不能继续发不义之财了。
只是覃涛前车之鉴历历在目,这些人再怎么不满,也没人敢到萧辩面前去说。
与此同时,萧辩趁机将金台定为新的国都,改年号为建元,并建立了新的朝廷制度。
海安府府尹徐海生升尚书令,执掌六部;海安府都督魏忠良年逾花甲,资深历厚,被萧辩委任为左相,佐天子而统大政,但凡六部所写奏章都要由其及所属部下审署申覆而施行。二人从前便互相牵制,如今还是互相牵制,不同的是两个老头子从前一年也见不到几面,如今却天天被迫低头不见抬头见,互相之间很是没有好脸色。
原刑州六曹参军直接被提拔为六部尚书,其下属官也跟着往上升了职,虽然官位升了好几级,但实则每天做的事情还和以前一样,只不过之前管的是一州事务,如今要管十几个州,工作量变大了不知多少倍,薪水却没怎么涨。
徐舟、何贞编纂《新周令》有功,分别被擢为金台府尹、少尹,掌管金台大小事务,二人搭档惯了,萧辩就没把他们分开,何贞仍旧是徐舟的佐官。
罗九章千里跋涉联络许家在前,编纂《新周令》在后,同样功劳不小,因其性格秉直不徇私,萧辩封其为五品御史中丞,负责监察百官。
赵明天天嚷着不带兵手都痒了,萧辩便如他的愿封了他一个正三品的怀化大将军之职,在城南开设新的军营,将从曹正启那收的降军、三个世家收来的私兵、和这一年里新招募的士兵全都丢了过去,一共五万余人,由他好好操练。
此外,萧辩正式设立羽林军,共有六军,除了御影军不动之外,其余每军两千人,全是从府兵当中挑出的精兵,苏子求被封为从三品的羽林将军,统管除御影军之外的剩余五军,御影军仍由周让统帅。
除了这些人之外,其余所有大小官员依次也都被封了官,难怪自古以来那么多人想挣一个从龙之功,用一步登天来形容一点也不夸张。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萧辩重设内侍省,封花斛珠为从三品内侍监兼中书舍人,内侍监掌侍皇室,由宦官担任,和花斛珠从前任的那个中常侍并无区别,不过听起来更好听了而已,但后面那个中书舍人可了不得,执掌制诰、诏令、敕旨、参决百官奏表等事项,为天子近臣,亦有参与政令决策的权利。
中书舍人接触到的尽是机密之事,权职之重,从前都是由宰相兼任,如今竟然让一个宦臣来做!
所有官员都被惊呆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官员们纷纷上书抗议,斥责皇帝不该让一介宦官参政,短短半日,萧辩的书桌上的奏表便堆得像一座小山。
萧辩坐在书桌后,一个一个看。
“这个文笔不错,骈俪得当,对仗工整,正好过段时间要祭天地,可以让他去礼部写祭文。”
说着,萧辩抬笔一字不落地给写上批注:卿文笔甚佳,韵律铿锵,恰逢新年朕欲祭拜天地,乞风调雨顺,望卿协朕写祭文。
“这个通篇措辞激烈,可见脾气暴躁,有机会送点菊花茶给他,清心降火。”
批注:卿肝火太甚,附菊花茶饼一盒,望卿调养身体,好继续为国效力。
“这个字写得不错。”
批注:卿之笔墨,有大家遗风。
花斛珠沉默地站在他身后,萧辩一边看奏表,一边与他说笑,一副并不将这些劝谏放在心上的模样。
花斛珠知道,他是在用这样的方式告诉自己,不用担心,没关系,他说到做到,扛得住。
萧辩又拿起一本奏表,笑容突然凝固在了脸上,久久没有言语。
花斛珠终于忍不住将奏表从他手里抽走。
这份奏表很短,只有短短一行字,写的是:臣对您很失望。
落笔是:苏子求。
花斛珠捏着奏表的手指有些发抖:“陛下……”
萧辩沉默地将奏表夺回去,铺在桌上展平,一笔一划落下朱红批注:朕已阅。
花斛珠退缩了:“陛下,要么……”
“没事,”萧辩写完最后一笔,等着墨迹风干,“不过是一点流言蜚语,我扛得住。”
他放下笔,笑了笑:“我答应过你的,不会让你只做一名宦官,就一定会做到。”
花斛珠眼圈逐渐潮湿,他忽然很想上前拥抱眼前之人,想不顾一切地亲吻他,抚慰他,怜惜他,想替他承担那些压在他肩头的重担,但最终他只有死死咬住舌尖,才能以疼痛来抵御住内心喷薄的冲动。
他不能。
在这片动荡里,春节已近在眼前。
小年这日,萧辩去城外寒露寺祭拜天地,为百姓祈福。
这是萧辩来金台后第一次出巡,整个仪仗队规模并不浩大,道路却比想象中的更拥挤,百姓全都围堵在路边,以直白的言语向这位皇帝表达感激之情。
周让率领一百名御影军跟在车撵后面,护送着车队出了城,一路往城外的九脈山行去。
岂料行到半山腰,却发生了谁都没有料到的意外。
因前段时间一连下了很多天的雨,山上土质松滑,当他们经过时,忽然一阵地动山摇,无数泥石从天而降,瞬间便将数百人的队伍埋得一干二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