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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解围 ...

  •   萧辩和苏子求被带到了一处空地上,那儿已经有数十名年青男人了,看到又被抓来两人,只有寥寥几人掀了掀眼皮,显然已经习以为常了。

      “主子,你说这是什么情况。”趁士兵不注意,苏子求忍不住和萧辩咬耳朵。

      萧辩没理他,好像没听到。

      苏子求一个人也说得起来:“该不会抓我们去做壮丁吧?我觉得这很有可能,你看,刚打完仗,不说其他,房子都毁了一堆,指不定要我们去修什么东西呢……会不会是强行征兵啊,也挺有可能的,毕竟……”

      萧辩终于忍不住朝他一望,眼风如刀,从牙齿缝里挤出四个字:“静观其变。”

      苏子求憋了一会,到底没敢再吭声。他有点想念谢衣了,虽然谢衣话也不多,但至少他敢围着谢衣唠叨一整天。

      等了一会儿,又有几个身形年纪都差不多的男人被抓了来,然后一个明显是头领的士兵领着三四名亲兵走了过来。

      “张哥!”“大哥好!”“头儿!”其余士兵纷纷问好。

      头领点了点头,威严地走到众人前面,目光四下一梭:“就这些了?”

      “目前抓了这些,兄弟们还在搜。”

      “嗯,”头领点了点头,目光先落在离他最近的那个男人身上,吓得那人打了个哆嗦,“先紧着这些吧。”

      “是!”

      士兵应了,一转身,脸色变得六月的雨还快,黑着脸吆喝:“排好队,按顺序,一个个检查!过了的就可以走了!”

      虽然不知道要检查什么,但是听说可以走,被抓来的人们先都松了半口的气。

      唯有萧辩和苏子求二人不喜反忧。

      抓这么一群年轻气壮的男人,不做壮丁,不征兵,只要检查,那么为何要检查?怎么检查?检查什么?

      几乎是立刻的,萧辩心中便浮现出了一个猜测,一个令他心惊肉跳的猜测。

      “主子,我们……”苏子求再也没了嬉笑的心情,忍不住挨近他,才刚开了口,便被萧辩一个眼神制止了。

      “快点,别磨蹭!”有士兵看他俩动作拖沓,过来搡了一把,眼里露出一些怀疑。

      “别说话!”

      萧辩越过苏子求,擦肩而过之际,低低地叮嘱了这么一句,便一脸镇定地排进了队伍里,苏子求没吭声,跟着他排好。

      而这时,士兵已经从第一个人开始“检查”了。

      只见队伍最前方站着三名士兵,其中两人押着男人,另一人刷的一下展开一张画卷。那名头领亲自上阵,仔细看了看男人的脸,又看了看画卷,就这么来回看了好几眼,才一抬手。

      身后一名亲兵会意,上前粗鲁地扒开男人的衣裳,褪到腰间,押着他转过身去,头领目光在他右肩胛骨上停留片刻,又命人将他摁趴在地,扒开裤子,露出光溜溜的两条大腿。

      登时无数双目光落在男人赤条条的腚上,看得他羞愤难当,连先前的害怕都忘了,昂起头对着头领怒目而视,头领却毫不在意,毫不遮掩地打量他左大腿根部的皮肤,甚至还伸手摸了摸,确定没有一丝疤痕,才挥手放人。

      士兵一松手,那个男人连忙抱住衣服,活像一名被侮辱的黄花大闺女,气得浑身通红,七窍生烟,张口便欲骂:“你们……”

      头领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这一眼虽淡,却令男人汗毛倒竖,下意识地闭了嘴,再不敢说一个字,裹上衣衫灰溜溜地跑了。

      头领没将这一插曲放在心上,“下一个。”

      士兵们立即照做,重复着方才的流程。与方才略有不同的是,这一个男人留着络腮胡须,看不清五官,而这时,竟有一名士兵操着剃刀,将他胡子刮了个囫囵,才继续对照画卷。

      可见是事无巨细,俱备万全,由此也可看出,这群受命检查之人的势在必得之心。

      眼见是这样的“检查”方式,人群里不乏有觉得受到侮辱的,却又都敢怒不敢言,只得生生忍着,间或低声咒骂发泄。

      可无论他们情绪再怎么激动,也不及萧辩和苏子求的万分之一。

      若说只有一个还不知画着什么的画卷,萧辩还能怀有一丝侥幸,可当看到脱光衣服后,头领检查的两处俱是他身上的胎记所在之处之后,那一丝侥幸也消失无踪。

      他们在搜查他,萧辩,前萧氏皇帝,此刻史氏眼中的“废帝”,世人眼中的“先帝”。

      他们竟不惜以这种费心劳力的方式搜查。

      萧辩心一直沉到谷底,手脚冰凉,自逃亡始,从未有过的惊惶袭卷了他的心神。

      他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砰,砰,砰,一声大过一声,好似下一刻就要跳出胸膛。他能感受到,握紧的掌心湿漉漉一片,全是霎时间流出的冷汗。

      不,不能慌,肯定有办法的,好好想想……

      方才为了不惹人怀疑,他排在了中间靠后的位置,在他前面只有十二个人。

      十,九,

      ……

      六,

      ……

      四,

      好像是一眨眼的工夫,就快到他了。

      而他绝望地发现,这一回,自己是真的毫无办法,无处可逃。

      “主子!”

      身后,苏子求忽然握住了他的手,苏子求也淌了一手的冷汗,覆在他的肌肤上,有些黏腻,十分的不舒服。

      萧辩勉强聚起了一丝神智。

      他听到苏子求低低的嗓音,带着克制不住的害怕和强撑起的决然,“主子,等会我会冲出去吸引他们注意,您趁乱赶紧离开……”

      萧辩心里一刺,喉咙发紧,说不出是什么感觉,他知道因为魏南青一事,苏子求对他生过不满,他也知道苏子求是含着金汤勺出生的少爷,入禁卫军是为了更好地入仕,自小娇生惯养,没有受过大的挫折,跟着自己逃亡的这段时日,恐怕是苏小少爷人生里最为坎坷的磨难。

      萧辩怎么也没想到,在这种时候,苏子求竟然会做出这样的抉择。

      是少年热血,赤胆侠心,还是心怀家国,一腔忠诚,已无意分辨。

      萧辩几乎有些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在意识过来之前,已经反手握住了苏子求的手,紧紧地握住,好像生怕下一刻就再也拽不住了一样,声音沙哑:“说什么呢,别犯傻……”

      “只有这个方法了,”听到萧辩阻止,苏子求忍不住吸了吸鼻子,只觉得对死亡的恐惧也减了几分,“算账谁不会,他们知道我们是一起的,如果您被抓,我也逃不掉,还不如拼一下,若是您能逃掉,我们便赚了。”

      “不行!”萧辩狠狠地咬了下舌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你觉得,如果连你都不在了,只剩我和谢衣两人,平安抵达珠州的希望又有多少?”

      这一路,从皇城外无数殊死抵抗的禁卫军,到赵公福、魏南青,已有太多牺牲,如果说他的每一次“周全”都要伴随着温热的鲜血,那这条路……不走也罢。

      不走也罢。

      他藏在袖子里的手指微微颤抖,恍惚又想起了年少时的那日,站在寒风萧瑟的围场里,与那只囚笼中的雪貂静静相望,举着弓箭的手止不住地颤栗。

      活着,是这样累极的一件事。懦弱使他苟活,而这条畏缩阴暗的性命,早就该消失于世了。

      该好好活下去的,是那些无拘的、炽热的、鲜活的生命。

      眼见又有一人被放行,苏子求急切不已:“主子!”

      “闭嘴,”再次开口,萧辩的声音已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他说,“我们一起冲出去。”

      不给苏子求发言的机会,他已经快速地将打算说了出来:“待会听我命令行事,你往南,我往北,能逃一个是一个,”顿了顿,他摸了把袖里的匕首,微微侧首,勾了下唇角,玩笑道,“便是逃不了,黄泉路上有我这个主公陪着你,你死得也不算亏。”

      苏子求浑身一震,霎时红了眼圈:“主……”

      萧辩打断他:“我是主子,听我的。”

      语气虽轻,却威势逼人,不容置疑。苏子求久久不能言语,低下头,三两下抹干眼睛,才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是!”

      两人这一番互动描述起来惊心动魄,实则被有分寸地压制得极好,便是旁边的士兵看去,也只看到前面的男人侧了下头,然后后面的男人沙子迷了眼似的抹了把眼睛。

      “下一个!”

      前面的男人被推开,如蒙大赦般抱着衣服跌跌撞撞地跑开了,萧辩镇定地走上前。

      为了掩人耳目,这一路走来,他没刮过胡子,头发也没仔细梳洗,看起来乱糟糟的。

      一旁拿着剃刀的士兵走了过来。

      萧辩深呼吸一口气,袖子里的手指反扣,握住匕首的柄。

      他在心里默默计算最佳的出手时机。

      三,二……

      “夫君!夫君你在哪儿!!放我进去,我要见我夫君!!”

      千钧一发之际,不远处忽然传来女子哭嚷的声音,十分耳熟,萧辩一怔,随其他人一起抬头看去。

      只见士兵的包围圈之外,一名身材臃肿的妇人正哭哭啼啼地要冲进来,看装扮,听声音,都可以确定是分开不久的谢衣,然而她不知为何用布巾把脸裹住了,只留出一双眼睛。

      当和萧辩四目相对时,谢衣明显松了口气,继而挣扎的动作更加激烈起来。

      “你们抓我的夫君干什么?!放我进去!!”

      挣扎间,她蒙脸的布巾不慎脱落,四周登时传来一片吸气声,抓着她的那几名士兵也如同见了鬼似的离得老远。

      只见她脸上和脖子上满是红疹,一直延伸到衣襟里。

      她看到周围人的表情,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连忙蹲下身捡起布巾,胡乱捂住脸。就在这时,目睹了一切的士兵头领已经走到了她身边,用力把她扯起,将那块布巾拽开,目光冷厉地打量着那些红疹。

      然后他撕了一片衣摆,包住手,一把捋起妇人的袖子。

      四下俱静,围观的人们下意识地退了开去。

      ——不仅是脸上,她的手臂上也布满了那种红疹,有的已经被挠破了,溢出黄白的脓水,看起来分外可怖。

      “你们从哪儿来的?”头领脸色阴沉。

      妇人吓得直哆嗦,也没了方才的泼辣劲儿,不敢看他:“我们,我们从南边,不对,东面……”

      “东面?”头领冷笑一声,东面官道封闭,有重兵把守,早就不通行人,如何而来?看她畏畏缩缩,眼神躲闪,显然言不尽其实。

      “东面哪儿?”

      “东面,东面……”妇人脑子一片空白,嘴唇直哆嗦,怎么都说不出个具体的地名,求助似的看向她的“夫君”。

      “说!到底从哪儿来?!”头领忽然拔出剑,架在她的脖子上,喝道。

      这一声如同平地一声雷,妇人哪里经历过这般场面,骇得肝胆俱裂,尖叫出声:“汾州!我们从汾州来!我们也只是想逃命,别杀我!求求你,别杀我!”

      而这时,已经有士兵在头领的示意下,将她口中的“夫君”和另一名同伴一起押了过来。

      妇人忽然趁头领不备扑了过去,抱住她的“夫君”的胳膊,缩在男人身后,似是已经被吓破了胆,嘴里还一直念着“别杀我”,头都不敢抬一下。

      萧辩心里一动,接到了谢衣塞给他的东西。

      他假装剧烈地咳了起来,借着抬手捂嘴的动作,将东西塞到了嘴里,咽了下去。

      在妇人喊出“汾州”之时,周围的人群便炸开了锅,纷纷避开三尺远,便是一些士兵也忍不往一旁退了退。

      汾州瘟疫爆发,至今仍未有个结果,这可不是唬人玩的。

      头领脸上阴云密布:“好个泼妇,染上瘟疫居然也敢往人群里钻,你是想把这一城的人都害死吗?”

      妇人摇头连连,神经质地重复:“不是瘟疫,不是瘟疫……”

      头领举起手中的剑,朝着她身前的男人一划,男人上衣前襟登时被划破一片,垂落开来,露出里面带着红疹的胸膛,与妇人身上的如出一辙。

      这下还有什么可说的?

      居然会有汾州病人逃到了这儿,头领很快就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既然这三人能从汾州跑出来,那必然还有更多的人能跑出来,而这儿离俪京不远,能跑到这儿,说不定也有能跑到……不行,这事得赶紧报上去!

      “老大,这三人怎么处理?”一名亲兵小心翼翼地绕开那边三人,问道。

      头领还没来得及回,妇人便猛地跪了下来,不住地磕头:“求大人饶命,我们这就出城,我保证,我们一辈子都不会进城了,求心善的大人饶命啊!!”

      头领没看他们,轻描淡写地说出两个字:“杀了。”

      “不——!!”妇人绝望地惨叫一声,伸手去抓他的衣摆,被他一脚踢开,滚了两圈,才停下。

      萧辩忙蹲下身,将她抱在怀里,看到她坚毅的眼神,心里不由一阵疼痛,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这样一个弱女子都能为了他的生命做出这么多,可他呢?

      闭了闭眼,萧辩忍着心中的屈辱,膝盖一弯,跪在了地上,慢慢伏了下去。

      他身后的苏子求见状,浑身一颤,不敢流露出太多情绪,低下头,也跟着跪了下去。

      男儿跪天地君亲,可如今……萧辩指甲抠入泥地。

      他的声音里是强忍住害怕的镇定:“求大人不要杀我们,这病是可以通过血传染的,如果杀了我们的话,恐怕这儿的人都会染上。”

      头领脚步一顿,倒是将他这话听了进去。回过头,不出意外地看到男人惊慌又希冀的眼神,摇摇头,把心里那一丝莫名的违和驱逐干净。

      “小张,你带你手下的五个人,把他们押出城去,找个没人的地方杀了,”头领叮嘱,“记住,把尸体烧干净,你们身上的衣服也脱了烧掉,洗干净了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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