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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白昼岂晓夜色深 ...

  •   江与眠看起来平静了许多,他蜷缩着腿抱坐在地上,将头埋得很低,一言不发。
      吴念此刻大气都不敢出,借着门缝看着里面人的情况。他就坐在屋外地板上,借着大雨把小腿后的污泥洗掉,等着柳三秋来。
      他想起了他娘。他娘还在时就常跟他说,“既然你天生要愚笨一些,反应也不如别人快。与其平添烦恼,倒不如把问题交给时间来解答。但有一件事你不得不过问自己——做任何事时有没有遵从本心。当然人的一生用来做既是自己想做的事又是对的事的时候总是占少数的。娘只希望你的这一生大部分的时间都在做自己想要做的事,其余的小部分用来做是对的事。”

      两个时辰过去,大雨终于下小了些,柳三秋还没来。
      待雨停时,乌云渐渐散去,霞辉也毫不吝啬地铺陈于院子各处,这才来了四个人。可这四人里既没有柳三秋,也没有郎中。
      吴念心道不好。
      这四人各执一柄剑,皆不是好对付之人。他们自称是奉宁爷之命来人去“看病”的,劳烦吴念告知一声。可他们虽然毕恭毕敬地做足了戏,但看起来却不像是会和和气气地把人带去“看病”,倒像是来绑!
      吴念心知自己自然是打不过这四人,可又不愿意让这些人将江与眠带走。
      他只能慢慢地把门打开,希望江与眠能从这沉默中蓄力,等他把门打开快逃掉好了。
      然而当他把门打开后,屋里的人还是先前那个姿势动也未动似的。

      光洒在江与眠一旁,落在宝剑上。
      吴念还未开口,江与眠便无力地抬起头对他说,“无妨,我跟他们走罢。”
      只见他发间松垮的发带随着抬头的动作滑落,青丝彻底散开来,嘴唇褪去了颜色,看起来像真得了重病。
      他说完便摇摇晃晃站起身来,宽大地袖子从肘部滑下,遮住了江与眠抓痕累累的手臂,一道道触目惊心的血口子隐约可见,有的早已凝结成痂,有的还在向外渗血。
      江与眠有些站不稳地向前倾,吴念连忙上前扶住他。
      “谢谢。“这次江与眠看着吴念,眼神中拒人千里的寒冰似乎化了些许。“还没问过你的名字。”
      “吴念。”
      “吴念,谢谢你。”江与眠低声重复着他的名字,随后跟那四人离开了。

      吴念站在原地看着他们离开,他发现自己至始至终也不知道自己所救之人的名字。
      他遵从本心救了个萍水相逢的人,他希望自己是做了正确的事。可放任来历不明的人带走那个人是正确的事吗?他本不愿多想,直到看到了桌上的玉佩……

      笼中鸟不再欢唱,它早已死去,可天空中仍有不绝于耳的鸟鸣。

      江与眠与那四人同行,虽一言未发地为江与眠引路,但也绝不给他逃脱的间隙。小径延伸,没一会儿便来到宽阔的大路上。路边停了辆装潢华丽的马车,连车厢的栏板上也雕刻有精美的花纹。一旁站着的人看见江与眠走过来,便通报了上去。里面的人应声从车里出来。
      这人远处瞧着便是位风度翩翩的俊俏郎,近看更是面若冠玉。如此排面想必这就是那些人口中的宁爷,一袭黛蓝色的绸衣倒是配的好看。再看江与眠,不合身的粗布麻衣不说,鞋竟也没穿,白皙的脚赤裸裸地踩在雨后的泥土里,沾上不少污泥,落魄至极。

      “宁爷,人请来了。”那四人鞠躬复命。
      被称做宁爷的男人点了点头,一双朗目意欲打量面前这人,可到对上江与眠那双眼睛就慌了神。只能道那双墨眸充满戒心,偏又配上瑞凤眼勾人的弧度,让人心痒痒。
      宁爷清了清嗓子说,“上来罢。”
      江与眠跟在后面,无意间瞧见前面的这位故作正经的宁爷散下的青丝也遮不住的耳后泛起的微红。
      车厢里也铺着锦缎,奢侈至极。
      车内空间还算宽敞,塞下两个男人倒也不显局促。两人面对面坐着,可宁爷的一双长腿放的有些不自然。
      两人相顾无言,终于宁远湖耐不住开口对江与眠说:“不必拘谨。”
      这样看来倒是说这话的人有些拘谨。
      “嗯。”江与眠把剑放在身旁的雕花小木桌上,等着对面的这位宁爷给他一个来由,必然不会为了给他“看病”跑到这乡野偏僻来。
      “我此次来便是专门接你去我府上。其实是今天有人跟我说见到位手持落梅剑的人。昨夜落梅——”宁远湖似是觉得当着江与眠的面提起这样令人痛苦的事是不太妥当,顿了顿,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但又觉得还是应说明来意,“落梅山庄于家父有恩,老人家去世前特意叮嘱对落梅山庄要心怀感激。现在出了这么大的事宁家自然是要帮扶的,我早已派人去山庄,希望能帮到什么忙。”
      宁远湖盯着江与眠的眼睛,恰巧对方也看着他,他一时间觉得这人好像并不为山庄血流成河的惨剧感到悲伤抑或是痛苦,冷淡的表情里未见丝毫动容。宁远湖将这理解为悲伤过度,可他不确定是不是在某一瞬间看到过江与眠脸上转瞬即逝的笑容。
      “听说你受了伤,我府上有位名医,到时我便让他给你看看。”
      “无碍,我自己已经处理过了。”
      “你尚可安心在我府上住下,有什么需要都可以同我讲。”
      “嗯。”

      天色渐暗,他们不知道走了多久,马蹄哒哒作响。江与眠撑不住睡着了,头随着马车一晃一晃的,眼瞅着就要撞上车厢的木板,宁远湖便也坐到对面去由他靠着。山路坎坷不平,宁远湖特意叮嘱马车夫稍慢些,好让怀中美人睡得稳当,也有着自己的私心,让这样的时间流逝的稍慢点。不必相瞒,宁远湖似乎对江与眠这一类的美人情有独钟。
      他的目光落到江与眠的手腕上,宽大的袖子向上翻起,一道划痕露了出来。虽然很慢但却有迹可循,他的猜想得到印证,江与眠手上的伤口在自愈,到最后消失,手腕上没有任何痕迹。
      宁远湖嘴角勾起一抹笑,贴心地为江与眠把衣袖拂了下去。

      江与眠睡得并不好,只睡着了两刻钟的样子,他只是太困了,小眯了一会儿。其实手上的伤口从长肉到结痂的过程是很痒的,挠心抓肝。醒来后他发现自己正靠在宁爷身上,霎时红了脸。平日里他便不愿与人有过多的身体接触,靠在刚认识的人身上睡着对他来说早已是逾界。江与眠赶忙直起身,看向别处,为自己的失礼而道歉。
      宁远湖看着美人的小动作,心道这人害羞起来原来这么可爱,不由得笑出声来,“无妨。”

      一阵无话,江与眠索性将自己放空,他将头靠在远离宁远湖一边的木板上以支撑疲软无力的身体,却不想再睡了。

      他原本不愿承认昨天夜里的那个他究竟做了什么,他不认为那个杀人取乐的魔鬼是他。可直到他碰到那把散发着无法忽视的血腥气味的剑,那把师母送给他的剑时,上面留着不知名的人的血迹,一遍一遍地控诉着他所犯下的罪行。
      所以他崩溃了,他将指甲扣入掌心,以痛苦无声地宣告这个身体的所有权,他太习惯这种感觉,痛苦让他得以安心。他不自觉地去拾起掉落在一旁的剑,一次又一次地划破皮肤,每一次深到能看见白色的骨头,他像是在接受自己应得的惩罚,为自己所作之事赎罪,渴望得到死去人的宽恕。可纵使千刀万剐,怕也难以赎清。
      旧伤好了又添上新伤,他的自愈能让他不惧任何伤害,但却不能让他免去精神上的痛苦。泪水会止不住地从眼角流下,有时他也会忍不住微弱地喊一声 “好疼”,直到江与眠几近麻木,似乎已感觉不到疼痛时,不知道过了多久。
      机械地重复运动,他仿佛又回到了以前那间潮湿阴暗的房间,江与眠突然感到胃里一阵翻腾,恶心的回忆直让他干呕起来。他不去想那些日子,以让自己好受些。
      江与眠蜷缩在一起,将头埋在两臂间,把自己缩得尽量小。像一座在深海漂浮的孤岛,等待着沉没。

      想道这里,江与眠又厌恶起自己来。他把指甲陷进肉里扣挖,血顺着掌纹一路浸出,仿佛掌心开出的雪花,融化后又滴在粗布衣衫上。
      宁远湖注意到了身边人的异常,连忙抓过江与眠正在自残的手,掰开手指便看见那四个月牙状的□□,淌着血。
      “你这是做什么?”宁远湖语气倒是前所未有的严肃起来,他想也没想便将自己荼白的发带取下为江与眠止血。
      江与眠也被这一声吓了一跳,任由宁远湖抓着自己的手。
      待宁远湖替他包扎完,江与眠才慢慢把手收回来。
      “疼么?”
      “嗯。”
      “疼你还弄!”
      江与眠不再回答。
      宁远湖被江与眠的沉默气得捋不过气来,心想美人这是什么癖好。

  • 作者有话要说:  可可爱爱傻狐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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