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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良辰美景却虚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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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宁府时已经是二更天。
江与眠脚上的泥土已经干了,很是硌脚然人不舒服。彼时身上也脏兮兮的,还有血腥味儿。
“可以洗澡吗?”
“当然可以啊。”宁远湖笑眯眯地对江与眠说,“不过你的伤不便沾水,需要在下帮忙吗?”
“不必了。”江与眠表情淡漠,自动忽略掉宁远湖轻佻的语气,拒绝了他的帮忙。
“美人客气什么。”
宁远湖仿佛没听见江与眠的回绝,径直向前走,边走边吩咐跟在后面的掌事,“金叔,你先让绣娘为美人准备件合身的衣裳,然后让几个丫鬟把水打来给美人净身用。嗯再准备些吃食,美人还没吃饭吧?”
“嗯。还有请不要这么叫我。”江与眠又想起自己还没告诉对方名字,他时常忘记对初识者提起自己的名字……
“我叫江与眠。”
“江与眠,真是好听。不过这么称呼倒是生疏许多,不如叫你……”
宁远湖突然停下,转过身来。两人距离近了不少,月光洒在江与眠精致的侧脸上,煞是好看。他故意放低声音,凑在江与眠耳边说,“眠儿。”
宁远湖磁性的声音慵懒而缠绵地绕在江与眠耳畔。
他是故意的。江与眠这样想道。
“我们倒不必如此亲密。”
“为什么?我觉得倒是不错,眠儿可真是不解风情呐。”宁远湖直起身转过去继续带路,以掩饰自己稍有些红的脸。
宁远湖为江与眠准备的屋子在一处别院里,环境清幽,倒是称了江与眠的心意。
屋里很暖和,烧着安神的香烛。宁府的侍女将一切收拾妥当后便退下了。
江与眠看着宁远湖,示意他可以回避了。宁远湖见美人坚持,也不再轻浮下去,他不会武功,待会儿被打怎么办,美人看样子是真下得去手的。
“有什么需要可以跟我说。我就先走了,你好好休息。”
“嗯。”江与眠想了想又说。“谢谢。”
宁远湖本已走到门口,听到美人的声音在后面响起,身形一顿,遂即摆了摆手,头也没回就快步走了,竟连门也没关。
江与眠把门关上,用脚盆里的水把脚上的淤泥洗掉后,脱掉了身上的粗布衣衫,踏进了浴桶里。温热的水涌上,包裹着江与眠的肌肤,他终于将紧绷的身心放松下来。
他看着手上重新长好的皮肉,盯得出神。他一点也不为自己能从那无止境的摧残中独活下来而庆幸,成为这世上唯一的怪人。这代价太大,他被迫付出了所有,以至于最后仅剩的灵魂也被撕成两半。
他很清楚地知道自己体内另一个残暴自我的存在,但他不知道那份自我还会做出怎样的事。慢慢地他发现了自己无能为力,他抓不住那虚无的存在,有时甚至掌握不了自己身体的主导权,他无法和那份自我沟通,至少现在不行。
水快凉时江与眠才从浴桶中出来,穿上宁远湖准备的衣服,料子很舒服,轻柔如云。但看形制为什么像是女子的衣服……无法,他只能先将就着穿。
桌子上还放着两三盘糕点。说起来他已经好久没吃上正常的吃食了,因为不需要,但也不是不能吃的,他喜欢品尝各种风味食物。
他挑了块漂亮的桂花糕,只吃了一小口,心道:“味道还算不错,但比起师母做的倒是差了点……”
他看着放在一旁的幻花,那是他的师母生前托人为他锻造的剑,可他却用那剑手刃了他的师父……
“真是没有良心啊江与眠。”他把桂花糕一口塞进嘴里,取过幻花。拿了块干净的布细心地擦拭这把不俗的宝剑。回忆起从前的事来。
他从小便在落梅山庄生活,据说他的母亲是一位美丽却风情的侍女,与师父的某个徒弟偷情后怀孕了。不幸的侍女死于难产,而他在那个女人一生最后的苦难中出生了。他不被期待地来到这个冰冷残酷的现实。而他那个所谓的生父,从始至终都没在意过江与眠这个本不该存在的生命的死活。那个男人有自己明媒正娶的妻子,正妻也有所出,他甚至觉得是江与眠夺走了他思念着的情人的生命。他命产婆将罪魁祸首随意丢弃在山下某户人家的门口,却被江与眠的师母江夜雨知道了。江夜雨打发了产婆,借膝下无子之由把江与眠留在了身边养大。而那个男人也在某一年和师父发生了争执后搬出了山庄,从此再无音讯。江夜雨从未隐瞒过江与眠的身份,她认为人总是要知道自己从哪来,回哪去的。
江夜雨用侍女临走前为江与眠起的名字做他的字,唤做“云思”。
“云思。”倒是好久无人叫起这个名字了,他想着。
擦拭完,江与眠将蜡烛吹灭,把幻花放在枕头旁。这是他的习惯,尽管上次这样做已是一年前了……
月明星稀,明天想必会是个晴天朗日罢。
宁远湖出了别院便径直去了书房,见寒水已经在门口等候了。
“宁爷。”
宁远湖推开门走进去,寒水跟着进了屋,借着月光点燃了蜡烛。
“事情如何?”
“皆焚。只因那镜花生长环境极其巧妙,那洞里得天独厚的条件难以复刻,加之本身对环境又很敏感,重新换个地方栽种根本无法存活三日。故而现在再从落梅山庄燃起的那把火下找出哪怕一朵镜花也犹如登天。”
宁远湖坐在木椅上,倒是看不出表情,手里转着把雕有梅花的银质钥匙。
“接着说。”
“镜花一月开一次,花期长半月之久,花离根即死,根离花亦亡,而且基本是一花一根,所以落梅山庄常前半月试药,后半月炼药。恰巧现在正值花期,属前半月,他们都是现摘现用,没有余下的镜花。”
“上月送来的还剩多少。”
“四颗。”
“人呢?”
“现在为止,无一人幸存。但试药人人数对不上,少了一人。”
“确实还留了一人,现在人在别院。”宁远湖想到在马车上看到的景象,他十分笃定江与眠就是他要找的人。
“杀人纵火之事你觉得何如?”
“人为,杀手极有可能知道内情。暗室里的尸体完好,火没烧过去。尚且能知道此人是个用剑高手,而且剑术高超。”
“不错,想必就是沈泊舟那得意弟子。”
宁远湖转着钥匙的手停了下来,钥匙握在手里,他哼笑一声,遂将头后仰,靠着黄花梨圈椅,一只腿搭着另一只腿,极其随意地放在书案上,闭着眼睛,像是在养神。
一时无声,风也难得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