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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秋雨凉似刺骨剑 ...

  •   待江与眠醒来,已是在一间昏暗的竹屋内。
      屋子甚是简陋,所谓的床也仅仅是由石砖搭上木板拼装而成,却很温暖。盖在身上的粗麻布,洗去了原本的颜色,只剩下淡淡的灰,幸而它已经被使用得不那么扎人了。
      他的腹部伤得最重,那是他自己定义新生的记号。伤口被布带缠裹起来,草药的汁水浸在布带上留下深绿色的斑痕,其上还留有暗红的血渍交映。
      江与眠将布带拆下,伤口竟已大好只剩下一条红褐色的疤痕,他却不大奇怪,反而自嘲地笑着。想了想又将布带缠了回去,心想得快些谢过恩公后离开。至于去哪,大抵是去个没有人能找得到他的地方吧。

      穿上放在木桌上的粗布衣裤,宽大的衣裳搭在他有些纤细的骨架上,又短又通风。一旁是他以前的衣服,四下都破了口,沾满了血渍。他翻出藏在最深处的锦囊,揣在了怀里。没瞧见鞋,江与眠也不介意,赤脚走了出去。
      房子隐于树林,门前弯弯曲曲一条小道不知通向哪里。乌云密布的天落着大雨,雨点不知疲惫地洗礼它所能及的一切事物。
      地上坑坑洼洼,早已是泥泞。

      绿林间传来细细簌簌的声音,有人踏雨而来。这人披着蓑衣,是个容貌较好的年轻男子。
      “你怎么下床来了?快去床上躺着,莫要再遭了伤寒。”那人一边说一边迅速将蓑衣脱下,搭在一旁的竹架上。他想要扶江与眠进屋去,有些湿凉的手指碰到江与眠□□在外的肌肤。可大抵是身体接触来的太过突然,江与眠不适地将手抽了出来。
      “没事的。”江与眠开口说道。他的声音冷冷清清,竟是比这秋雨还来得寒冷。
      那人也不为好心被拒而恼,继而道,“今早些时候,这天还没落雨,我上山打猎时便见你倒在地上,一探还有呼吸,却无奈于怎么也叫不醒,就将你带到家里来了,好让你莫叫那山上的凶兽给叼了去。”
      “谢谢。“江与眠诚心道谢,声音却毫无起伏。
      “你身上的伤口可不浅啊,我简单找了点草药给你敷上后,便去叫村里的郎中了。你猜怎么着,好巧不巧那郎中居然已出远门好几日了。这好歹也是人命关天的事,我看就你晕倒的那块地,连泥巴都给染红了!我都快急死了!”那人自顾自地说着,嘴和手都没落闲,又烧起了饭。“我们村子里就他一个郎中,不过你也别担心,我原就想着回来再多带点值钱的东西去请隔壁村的郎中来。怕是要段时间,你先在床上躺着等我罢。”
      “谢谢你的好意,但我想我应该离开了。”
      “可你伤得那么重!”
      “我万不能在你这儿久留了。我口袋里有一块上好的玉佩,我将它作为报答你救命之恩的回礼,你可以用它当到一笔数目不错的钱。”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也不必拿钱来辱我。你看样子执意要走,可大雨却挡了你的去路。”
      “这不见得只是阻碍。若恩公原谅了我的匆忙,能否再借予我一双鞋和一把伞?”
      “当然可以。不过我的脚大你几码,你穿着必不舒服,也不好走。我去大娘那取一双你能穿的。”他将水随意擦在衣服上,对江与眠的离开不再做挽留,反倒又准备为江与眠去借双鞋。“我平日里干农活用伞不大方便,只有一把旧伞,怕是已经积灰了,但我估摸还能用。”
      “无碍。”
      吴念看着眼前的人,总感到一股强烈的违和感。他站在门口穿上蓑衣,举止动作间,他才一拍大腿说,“你的衣服我见已经不能穿了,也不知道里面有没有贵重的东西,就放在桌上了。给你拿了件我以前的衣服,哈哈没想到还是不太合身。”
      眼前的人,一双与气质相衬的如画眉眼,眼神淡漠拒人千里之外。本该是衣袂飘飘不近世俗的公子,可现在却穿着不合身的麻布衣裳。
      “今早你旁边还有一把剑,我猜是你的,便一并拾了回来。”吴念又不知从哪儿翻出一把剑。“诺,给你。”
      江与眠接过,剑鞘上雕刻着一瓣梅,是落梅山庄特有的标志。
      他原本静如止水的心境,似是被开闸放水,掀起了层层猛浪,参杂其中的哭声与嘶喊几乎要将他撕裂。他抱着头蹲下,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剑触及地面发出沉重的声响。
      他置身地狱,而他就是拿着这柄剑裁决了所有人的恶魔。江与眠为此感到恐惧,他犯下的罪行毋庸置疑。原本冰冷的眼神也不知何时因那泪水而变得脆弱不堪,他的指甲陷进了肉里,血顺着掌心,顺着青色的血管滑下苍白的手臂,蜿蜒至手肘处滴落。他歇斯底里地在自己的身上留下抓痕,止不住的泪水,啪嗒点地,和着屋外的秋雨……
      眼前人过于反常的举动,让吴念也被吓得不轻,不知怎么办好。
      这让他想起了柳三秋,他的发小。柳三秋是醉林村里唯一在镇上混得顶好的人,见过的世面比起他来自然是只多不少。他思来想去,还是决定起身去找柳三秋。

      比起刚才,雨势丝毫不减,像是定要将世间污浊皆洗净似的,脚踩在泥里压出的脚印,下一刻又被灌满泥水。
      碰巧柳三秋下雨在家,悠闲地躺在屋檐下的藤椅上,打发时间。吴念匆匆赶到柳家就看到了自己的发小,他激动地说着刚刚的事,气也不要喘的样子。
      柳三秋为吴念倒上杯热茶,心道这傻子怎么还像以前一样不知提防,来历不明又受着重伤的男人次次都愿意捡回家。也不怕那人仇家寻来,恐怕连自己小命也给搭上,毕竟这江湖恩怨的事他又不知道。
      “等等,他带着的那把剑上有一瓣梅花的标记?!”江湖上用梅花标记的很多,但一瓣梅花怕是只有落梅山庄独有。昨夜落梅山庄的那场大火,方圆几百里开外的醉林村都能瞧见火光,那种情况下竟还有人活着。
      “对啊,还挺好看的。我从没见过那么上等的剑。”吴念以为柳三秋只是随口问问,他要说的核心不在此,“我说真的!那人今早我遇着时,就这儿,肚子旁边生生捅了个对穿的伤口,流了好多血。我用我娘教我的法子给他敷了药,把我吓得忙去请郎中,脚都不敢歇。”
      吴念端起杯子准备润润干到冒烟的嗓子,却因太烫只抿了一小口,又继续哑着嗓子说,“但是没请到人,哎……待我回来的时候,他就起身说要走了。世人都说这习武之人个个体格健硕,我甚是觉得他们的意志倒也是比一般人还要强的。受了如此之重的伤倒是说走便要离开。”
      “如此强悍之人我倒是也没见过。”
      “可就在刚才啊不知怎的,那人看到那把剑就蹲在地上哭起来了,不怕疼似的往自己的胳膊上挠出了好几道血痕。我不敢上前,怕我这人嘴笨触着人心底事。后来我、我都不敢靠近了,不知为什么,总感觉周围的气都被抽干了似的,叫人不舒服得很。”
      这么一听,柳三秋的直觉告诉他这事不简单,他向来是相信自己的直觉的。柳三秋坐不住了,两手一拍桌子便站了起来,震惊之外好像更多的是兴奋,“你说这事是真的?”
      倘若这木脑袋说的是真事儿,那自然能去宁府讨着不少好处。
      “千真万确!你快随我去看看吧,我自然是信得过你的。”
      “落梅山庄我知道,宁府的管事和我吃酒时倒是提过的。阿念,他当下的情况我是没法说的。这样,你赶快回去把那人守着,莫要让人寻了短见。我这就去镇上跟宁爷请个郎中来瞧瞧。你大可放心,你救下的那个人如此匆忙地想要离开,定是不愿让人知晓他的行踪,我自然也是不会说给别人听。”
      “可我还要去大娘那儿为他求双鞋呢。”
      “哎呀别管鞋了,你先回去把人稳住了再说,别再出什么事了。”
      吴念急急忙忙地赶了回去。来来回回,泥水被溅起,沾在他的小腿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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