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弱男主饲养手札》衿轶

35、噩耗

　　35 噩耗

　　崔乳娘抱着孩子又进去了，玄衡此时才站到谢云棠身边来。

　　谢云棠有些不好意思地揉了揉眼睛：“我竟然就这么一觉睡过去了。”又问，“外面现在怎么样？”

　　一夜未眠的玄衡不曾忘记探听外面的情况，听到谢云棠的问话，很快就开口回答道：“火烧了半夜，才勉强熄灭了，好在我们的院子并没有被波及到。”

　　谢云棠松了口气，眼角余光看了屋里一眼，若不是崔氏恰好要生产了，她也就回去陪着闻珩了，可是生孩子毕竟是女人一生的一道坎，她并不放心崔氏无依无靠一个人孤零零地带在产房里。
　　就算她只能在外面，可是作为朋友，她也是崔氏的依靠。
　　尤其还在闻珏这么不靠谱的情况之下。

　　谢云棠轻轻地叹了口气，在心里和被她“抛弃”的闻珩说了句对不起。

　　霜白端了盆热水过来，谢云棠掬起一捧水洗了脸，用身上带着的面帕子随意擦了擦，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动作顿了一下，抬头问她们二人：“大嫂那边呢？”

　　玄衡微微抿了抿唇。
　　霜白的面色也不太好看。

　　她们不比谢云棠，一觉睡过去什么都没有打断她的睡眠，这一夜在芙蓉园里，先是听到二少夫人的呻/吟声一阵一阵的，间杂着哭声与低沉的叫声，跟着是大少夫人那边的凄厉惨叫，虽然隔了偌大院子，可还是时不时能够传过来。

　　崔氏虽然是头生子，可是因为孩子是足月，她身体又不错，孩子胎位也正，虽然受了些罪，比上官氏那边生得快多了，上官氏那边，霜白打水从檐下过的时候，还是一片慌乱呢！

　　见着她们的面色，谢云棠就知道结果了。
　　她叹了口气，心里涌起一阵惧怕来。

　　紧跟着，她又问道：“夫人回来了吗？”

　　霜白和玄衡对视一眼，摇了摇头。
　　闻夫人那样狼狈地跑出去之后，就没有再回来过。

　　这都叫些什么事？
　　谢云棠有些头痛，这样一来，她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实在是尴尬极了，想了想，最后还是和崔氏身边的人说了一声，带着霜白玄衡去了上官氏那边。

　　**
　　比起这边迎接新生命的欢悦来，上官氏那边气氛凝顿，悄无声息，散发着让人心惊胆战的味道。

　　谢云棠的脚步都轻了些，悄悄地走过去，一抬头，却正好看到在屋檐下站着的安郎中。

　　她的面色一顿，有些晦涩，紧跟着又恢复成了往日的模样，和安郎中轻轻地打了声招呼，往旁边走了几步，站住了。

　　安郎中和谢云棠点头见礼之后，又回过身去跟上官氏身边的婆子说着药方，那婆子是上官氏的陪嫁嬷嬷，跟在她身边大风大浪也见惯了，此时却满脸惊慌失措，迫不及待地让人抓药去。

　　屋里的呻/吟声一声比一声弱，有气无力地传出来，隐约间还有稳婆焦急的呼喊声，混在一起，叫谢云棠心跳忍不住加重了些。

　　这一圈人都是愁云惨淡的样子，谢云棠心里就知道上官氏生得艰难了，可是她没有想到的是，一夜过去了，一个白天也过得差不多了，孩子还没有出来。

　　这下，上官氏身边人的面色都不是愁云惨淡，而是乌云盖顶了。

　　而且，整整一天，闻夫人夫妇和上官氏的丈夫闻璋都像是消失不见一样，并不曾在芙蓉园出现，最后谢云棠竟然成了芙蓉园暂时的主心骨，帮着上官氏身边的嬷嬷一起安抚着情绪，顺便带着无人顾及到的闻昭，连饭也没吃上几口。

　　她心里不免有些怨怼。
　　就算闻夫人没来守着儿媳妇的生产，按照她们婆媳两个私底下互相埋怨的相处，也很正常，可是闻璋到现在也没有露一面，这就有些不可理喻了。
　　怎么说，上官氏都是他的结发妻子啊！

　　可是，上官氏身边的丫鬟婆子的翘首以待都最后盼了个空，整整一日一夜，闻璋的踪影都不曾出现，好像是这世间并没有这样一个人一般，叫她们最后都满是怒火，可又顾忌着还在产房里艰难生产的上官氏，并不敢写在脸上。

　　谢云棠叹了口气。
　　就这？还说他们夫妻关系好呢，怕不是在骗人！

　　其实谢云棠真的错怪人了。

　　闻璋迟迟未来，是被事情绊住了脚，无法脱身。

　　而这事，和他的母亲，和他的弟弟有关。

　　闻夜青在外面都说和妻子伉俪情深，可是真知道内情的，反而明白，闻大人不近女色是真的，多爱发妻却是些传言。
　　他早些年先后有了两个儿子之后，便与闻夫人分居了，逢年过节也只是去她那儿坐一坐，当年是为了王家的家世，以及在宫里的王贵妃和皇帝，闻夜青才忍耐住了闻夫人的古怪脾气，后来更是只为了传宗接代，先后有了两个儿子之后，他便自觉完成了自己作为父亲的任务。

　　闻璋作为闻家的嫡长子，只要天赋过得去，加上顺利长成，闻家是板上钉钉会交给他的，因而对他的培育很是关键，所以从小，他就是在闻家老夫人和闻夜青自己身边长大，跟闻夫人这个亲生母亲，反而一点都不亲热。
　　到了老二闻珏，出于补偿心理，也因为当时贵妃施压，闻夜青并没有说再把闻珏抱走的话，闻珏便是闻夫人自己养大的。

　　这样的决定，让闻夜青现在也会后悔，恨不得当时绝不服软，从闻珏刚出世就抱走，哪怕是让闻家老夫人身边的嬷嬷照看，也养不出来像他如今这般放浪形骸纨绔不堪的品行来，夜夜不归家，反而在秦楼楚馆打得火热，给那些妓子赎身，还带回来了闻家，真是败坏家风！

　　闻夜青站在窗前，面色凌厉，恨不得把躺在床上的二儿子拎起来，好好打个几巴掌。
　　纵然他流着与他自己相同的血脉，闻夜青这般严谨守礼的人，也无法接受，自家的儿子竟然与一众妾室大被同眠闹得荒唐不堪，火势刚刚烧起来的时候不放在心上，最后烧大了，急急忙忙起身逃跑，结果最后却是一群几乎浑身□□的女子，跟着用条床单勉强裹住身躯的闻珏，一起被救出了火场。

　　一想到那些白花花的肉，闻夜青就几欲作呕，捂住嘴使劲地咳了几声，把那样令人反胃的恶心给忍了下去，才回头看着坐在闻珏床边哭哭啼啼的闻夫人道：“别哭了！”

　　闻夫人早些年仗着王贵妃是她一母同胞的长姐，并不把闻夜青放在眼里，可是后来皇帝年龄大了，几位皇子争得不可开交，闻夜青稳坐钓鱼台多年的地位出来了，处处都是人拉拢，她被王贵妃提点训斥了几次，便知道了乖巧，在闻夜青面前就温顺了许多。

　　可是此时，她心肝上的宝贝，她一手养大的儿子被火烧成了那样，她心里又急又气，还混着些别的情绪，压根做不到不哭，回头愤恨地看着闻夜青：“像你这样狼心狗肺的人，我果然不该以为你会心疼珏儿！我宝贝的珏儿现在成了这副模样，难道我还不能哭一哭了吗？”
　　说着说着，她抽泣的声音越来越大。

　　倒也是不假。
　　闻珏久陷在温柔乡里，一身肥肉，压根不能指望他跑得有多快，或烧起来的时候，他在前面跑，后面那些莺莺燕燕生怕外面来救火的人把闻珏救出去就对她们不管不顾了，连有身孕的那个妾室都狠狠地抓住了闻珏的手腕丝毫不肯被挣脱，就更不要说其余那几个了，各个都是恨不得像只八爪鱼一样囚住闻珏才好，这样浩浩荡荡一群人，怎么可能跑得快？
　　闻珏的身上被火燎了不少水泡出来，尤其是脚心到小腿，一片红色，还有被火星溅到的烫伤，没有来得及扎起来的头发也烧掉了，浑身狼狈至极，若不是救得快，怕真的是重伤。
　　闻夫人看他细皮嫩肉的身躯上成了这副模样，自然心疼。

　　可是这样的话落在闻夜青耳朵里，却是别的一种想法。
　　他蹙着眉头满是不虞，眼神在闻珏的脸上看了看，摇了摇头心中满是叹息，这个儿子竟然能被养成这副模样！

　　他心里难得有些后悔来。
　　若是他没有在闻璋长成之后就对这个儿子不管不问，若是他稍微多注意一点这个儿子，也不至于会造成这副苦果来。

　　他心里长叹了一口气，却知道后悔没用。

　　闻夫人仍是一副哭哭啼啼的样子，闻夜青看也不看她一眼，径自走了出去，外间，他身边的长随见他出来，忙凑过去说道：“老爷，二少夫人生了位小小少爷。”

　　闻夜青刚刚亲眼见到了二儿子的荒唐来，心里满是挫败，此时却听到这样的消息，就好像是有了重头再来的机会一般，他眉心一跳，欣慰地想着，这下好了，儿子废了，孙子还小，可以慢慢养成。

　　他抖了抖唇，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开心来：“这个孩子，就叫闻景吧。”

　　长随照例夸了夸闻夜青取的名字寓意深远，顿了顿之后，又小心翼翼地说道：“大少夫人那边，是难产了。”

　　闻夜青刚刚缓和的面色又沉了下去，蹙着眉头问道：“闻璋人呢？让他过去看看。”

　　长随叹了口气：“老爷，不是您让大少爷去查是为什突然走水的吗？这个时候，大少爷怎么脱得了身？”

　　闻府这场走水来得莫名其妙，弄得上下人心惶惶，两位怀着身孕的少夫人一个个都被惊动了，二少爷也被火烧伤，长随还没有来得及知道，闻珏身边那个怀孕被带回来的妾室竟然流产了，总而言之就是一片混乱，闻璋火一扑灭就被使唤去彻查，自然分不开身。

　　若是换一个通情达理的公公，可能就让儿子放下手中的活去守着儿媳妇了，可是闻夜青并不是，他连自己的孩子出生的时候，都没有去看看，只是最后直接抱着孩子走的，到了儿媳妇生孩子，他自然也没有这根弦，只吩咐让人去请大夫来，便把这事扔到了一边去了。

　　而闻璋，其实和闻夜青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父子，虽然与上官氏多年走下来的夫妻感情，比起闻夜青闻夫人这对要真情实感一些，可是要让他选择的话，妻儿并不能排到他心中第一的位置。
　　闻府走水，兹事体大，他定然会细细探查，以求得水落石出。

　　**
　　两边的混乱当中，最后还是平时最没有存在感的东樟院，最是清净。

　　火势最后也没有烧到这儿来，院子里留下来的人最后都松了一口气，大半夜没睡，一直提心吊胆，最后知道了火灭了的消息，松了一口气，横三岔五地挤着睡了过去。

　　闻珩也窝在谢云棠屋里窗沿下摆着的榻上，沉沉地睡了过去。

　　一夜都是揪着心，一边担心东樟院被烧到，一边又担心芙蓉园会被波及，闻珩心里打了一晚上的鼓，直到此时才彻底平歇下来，带着一觉醒来就会又看到谢云棠的期盼，他睡着了。

　　有可能是打乱了作息的原因，闻珩醒来的却格外快，看了眼钟，不过只睡了半个时辰，他手捂着心脏，觉得有些难受，也睡不着了，干脆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

　　昨夜一夜，东樟院所有的人都是在这边跨院里待着的，如今有一部分人撑着困倦的身子回去睡了，还有些干脆就倒在了外间，闻珩见汪厨娘也在外面睡着了，他就没有出去。
　　反正出去了也没有饭吃。

　　他走到谢云棠的书桌前面，没有去碰那些放好的账本，而是翻了翻另一边的佛经，嘴角微微翘起。
　　如今他可是能把她的字迹仿得毫无二致，就连她顿笔的小习惯都揣摩出来了呢！
　　闻珩不免有些自豪，心里的小尾巴快要翘上天了。

　　佛经放了不少本，闻珩一本一本翻着，在和自己玩猜哪一本是他抄的，就这样翻到了最后一本，他拿起来的时候还是笑吟吟的，可是翻着翻着，面色却变了些。

　　他一字一字地看着那页纸上秀丽的字迹，明明是再熟悉不过的，可是此时看下去，却满是震惊。
　　他的手握着扉页的力度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像是下一刻就要把那本给撕开了一样。
　　他闭上眼睛，沉沉地呼吸着，慢慢地缓了下来，嘴角扬起露出一个嘲讽的笑，无力地坐下，靠着椅背，抬头望着头顶精致的浮雕，一坐就是一整天。

　　与此同时。

　　闻璋看着手里铁证和跪着的一排人，面色晦暗。

　　谢云棠听着产房里上官氏的声音高高低低不曾停歇，最后随着一声尖叫，归于静寂。
　　紧跟着，里面的哭声一阵一阵传来。
　　她不忍心看，那个被包在精致襁褓里面色青紫的女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