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装甲》零界点

36、5.6 百花谷

　　殿内，百花妒整理仪容，隐了残破的蝶翼，踏上玉阶，坐在高处的花藤王座上，一头黑黄相间的绒绒长发披肩，脸上的指印消了不少，他每瞟一眼桌案叹一下气，头顶两根锤角一点一晃。

　　他面前的雕花桌案堆着一大叠花折子，他刚命人把折子挪到一旁，一群小蝴蝶就顶着一个托盘飞了进来，托盘一倾，那堆折子便拔高了一寸。

　　他皱了皱眉，抬头看向下方坐于宾席上的巟，强颜欢笑道：“后天便是百年庆典，故而近日谷中事务繁忙，亚礼恢复理智且尚需些时日，可能无法尽快将亚礼转交于亡川姑娘。亡川姑娘可多待几日，观赏观赏在下这百花谷的百年庆典，舒舒心。”

　　此时，藏在亚礼身上的花瓣传来讯息——亚礼被关到了牢里，绿棘藤在汲取亚礼的修为。

　　真等到那时候，亚礼即便不死也就剩一口气了。

　　拖时间吗？如果他从亚礼身上抽出来的灵力能助他提升境界，无论升几阶，单单对巟而言，副本的“普通模式”都会升级为“困难模式”，算盘打得够响。

　　虽然巟不是一个人，但短时间内亚礼无法完全融合小蓝的修为，百花妒得到的不就几乎相当于小蓝的修为了吗？万一他真因此越阶到变异至高期……

　　无论这种可能性有多低，巟都不想把稳赢的局浪到输。所以亚礼是关键之一。

　　巟垂眼低头抚摸风应，没理他。

　　可能因为强者一般都不喜欢理会弱者，百花妒认为巟没有拒绝便是默许了，遂命人吩咐下去，让膳食房备好酒菜，说话的语气甚是喜悦。

　　在百花妒吩咐侍从时，巟感到头顶有点重，抬手摸了摸。

　　风应的头搭在她的头顶上，绕着脖颈的尾巴松开，仿佛盖被子一般，尾尖一拨，将一撮头发撩到了自己的身上，然后尾巴重新缠回脖子，上半身再舒展一下，便趴着不动了。
　　许是累了，把巟的头当床躺着了。

　　巟心都软化了，不顾形象地加拨一撮头发到风应身上，让她多盖些。

　　“原来贵客也有着如此温柔的一面。”
　　百花妒出声，款笑道。

　　巟放下手，淡淡地斜觑着他，不说话。

　　巟不接受他拍的马屁，他的嘴角起起伏伏，笑容都要挂不住了，掩唇假咳了声，讪讪然转移话题：
　　“不知亡川姑娘师出于何位高人？不曾想小蓝的变异化形前期是伪装的，且还是你的师叔。然而亡川姑娘的境界与小蓝一样都是变异完全中期，因而在下对此甚是好奇。”

　　巟冷然道：“你只需审问完亚礼把她交给我，其他的你没资格管。”

　　百花妒既然知道天神之羽，那么也一定知道神羽之争中有两位身负神羽者下落不明，小蓝是其一，他大概会猜测巟的师父是其二。

　　百花妒若知道她的师父是谁，明白光靠自己打不过，则有可能会联合魔域之众暗算衣阑，甚至直接昭告天下，从中立功，提升地位……

　　强弱只是决定胜负的一方面，其他因素的影响，譬如手段、情感、智慧、环境等都会改变战局。

　　百花妒和小蓝的胜负在于他们各自在亚礼心中的地位，如果亚礼更信任小蓝一些，就不会变成今天的局面。

　　巟口径封得死，又不给百花妒任何脸色，百花妒讨不到好，悻悻然笑了笑，为掩饰尴尬独自倒了杯茶喝。

　　这时，外面走进来一名女子。

　　女子和百花妒一样，通体黑黄色的装扮，蝶翼黑黄相间，有一对缀翅连接着主翅，头顶两根锤角，手脚尚未化形完全，五指尖长，双足覆缕，仪态举止端庄典雅。

　　她身后跟着两名化形前期的蝴蝶侍女，侍女的模样都像是十来岁的小娃娃，除了粉雕玉琢的面容，身躯也只化形了一半。

　　女子粗略扫了巟一眼，见巟这般的大人物竟会有溺爱宠物的柔情一面，神情略为吃惊，转而收了收表情，直直望向殿上的百花妒，柔情笑道：“夫君，听闻谷内来了贵客，妾身便急忙赶来了。”

　　巟疑思：夫君？她就是百花妒的妻子？外形和百花妒同属一种蝶类，还是化形后期……听小蓝说，百花妒为了确保后代的资质，保住谷主之位，娶了境界最高的那一只蝶妖为妻。

　　百花妒抬手，将女子的目光引伸向席上的巟，轻笑道：“夫人，快见过亡川姑娘。”

　　女子微微颔首，转身到巟面前，福一福身，巧笑嫣然道：“妾身百花芬，见过亡川姑娘。”

　　巟下意识想点头，怕吵醒风应，改成摆手，淡淡回承道：“谷主夫人不必多礼。”
　　百花芬多半不是个省油的灯，凡是化形后期的蝶妖都需留意，万一他们和百花妒一样藏有各种作用毫不逊色的宝物呢？

　　魔域内所卖之物千奇百怪，只要有钱，哪有什么弄不到的？

　　小蝴蝶们端上茶点，百花芬接过，主动给巟斟茶，声色温柔道：“亡川姑娘，且尝尝我们百花谷中首屈一指的百花香茶。”

　　百花妒还没死心，继续问巟：“亡川姑娘，小蓝当真是你的师叔？”

　　巟斜他一眼：“怎么？”

　　百花妒不答，从王座上下来，扬手屏退了殿内众人，刻意走到巟面前，惟余下他们三人时，随即挥手关上大门，低声道：
　　“想必亡川姑娘也知道天神之羽的传说吧？故在下有理由怀疑亡川姑娘你假冒小蓝的师侄，假借为师叔报仇的借口，意图吞噬小蓝传给小礼的修为。”

　　巟端起热气腾腾的茶，闻了闻茶香，香气馥郁，好茶好点心，唯独百花妒倒她胃口。

　　巟放下茶盏，依旧面无波澜，话语透着几分寒凉：“那我何不干脆假装成她的朋友更为合理？毕竟死无对证，你说对吗？”

　　百花妒一怔，巟以为他开窍了，结果他却因此认定巟真是冲着亚礼的修为而来，伸出一根手指头跟巟讨价还价：“一半，你我一人一半如何？”

　　巟气得当即一拍桌案，沉下脸色，站起与他对峙：“你有和我谈条件的资格吗！”

　　巟冷冽的声音在殿内回荡，周围的事物结起薄霜，气温骤降，心想这家伙果然觊觎亚礼的修为，不过他这么认为也省得他怀疑到师父的身上了。

　　百花夫妇二人迅速变了脸色，哆嗦着跪下叩首：“亡川姑娘请息怒！”

　　百花妒道：“在下不敢。”

　　巟猜想百花妒为人表里不一，口上说着不敢，心里肯定还在坚持那个想法，便想着让他们跪得久一些。结果头顶传来一声喷嚏声，巟顿时慌了，撤去威压，殿内气温复原，抬手把风应扯下来，抱在怀里捂一捂。

　　风应从指缝里伸出个脑袋来，吐了吐信子，好像在说：我没事。

　　巟松了口气，坐下来想给它喝些热茶暖暖，结果手握上茶杯，又无奈放下——这些东西都变冷了。

　　巟皱了皱眉，试着调用火系灵力，控制好手掌的温度捂着风应。

　　百花芬许是见了巟的举动，战战兢兢爬起来，不时微掀起眼皮瞧一瞧巟的眼色，收拾着茶点道：“亡川姑娘稍待，妾身这便端下去换新的。”

　　待到风应整个身体都暖烘烘的，从巟的手缝钻出来，爬回肩上，贴贴巟的脖子和脸颊，好像在告诉巟：姐姐你感受一下我的体温。

　　巟不自觉笑了笑，曲起食指刮风应的下巴。风应羞涩地躲开，脑袋从左边晃到右边，又从右边晃到头顶，埋进头发里，跟巟玩起躲猫猫。

　　百花妒走回藤王座上，双手搭着王座扶手一会儿后，翻看了几本折子，接着瞥巟一眼，那“主人与宠物”的温馨互动让他恍了下神。

　　他想起还有事，放下折子，温雅道：“在下事务缠身，晚些时候便去督促狱卒加快审问小礼的进度，在此期间，亡川姑娘不必拘束。我百花谷的百年庆典能有亡川姑娘见证，用一句古话道，便是‘三生有幸’。”

　　他起身走到巟的桌前，抱拳道：“在下去处理事务，暂时失陪了。”

　　百花妒打开闭合的殿门，离开了。

　　外面温暖的阳光洒入殿内，光线明亮了不少。

　　没过多久，外面飞进来了一群蝴蝶，他们一边忍不住瞟向巟，一边快速捡起那堆花折子飞了出去。

　　听小蝴蝶们的嘀咕，大意是百花妒要一边跟长老们讨论庆典事宜一边批阅折子，命他们即刻搬折子过去。

　　适时，百花芬端了热气腾腾的茶点进来，见了巟又是一愣，连忙垂眸走近：“亡川姑娘，膳食房里恰好有新做的糕点，妾身泡了新茶便同糕点拿来了。”

　　巟疑惑地摸了摸头顶，难道风应又捣腾出了什么奇怪的发型？不然为何每次她看过来都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百花芬娴熟倒好茶呈给巟。

　　巟接过，并没有立即喝下去，而是明着往里放进去一片花瓣，试一试有没有毒。

　　百花芬只是略微奇怪了一下巟的举动，随即温柔微笑道：“亡川姑娘若信不过妾身，妾身先吃即可。”

　　她翻了一个新茶杯，倒了茶，捧在手里吹凉了一些再喝，然后捻了枚糕点吃。

　　巟瞄一眼茶中的花瓣，没有任何变色，倒是没毒。若是有毒，花瓣颜色会变暗沉，同时毒素会被花瓣吸附干净，即便吸不完，一些小毒对巟来说也不起什么作用，只是怕风应会出事。

　　风应好像很想吃的模样，茶点一进来，她就停止打闹，从头顶爬回肩上，望着茶点吐信子。

　　巟抿一口茶，花香闻着醇厚，入口清香甘冽，恍惚身置百花芳丛，沁人心脾。
　　她将茶吹凉些，茶杯移到风应面前，倾侧杯口。

　　风应慢慢伸头到杯口喝，大半杯茶都被她喝没了。她喝完茶，目光转放到糕点上，又仰头看巟，眼睛又圆又水润，撒娇地唔了一声，颇像个讨食的小孩子。

　　巟笑意直达心底，放下茶杯，拿了块糕点先咬一口，觉得没问题再让她吃剩下那半块。

　　风应一口咬下去，塞得嘴巴鼓鼓的，巟忽有一种想捏她脸颊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