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色可医（重生）》雀食菜

10、第十章

　　承亲王滕义宸在那热闹晚宴里没坐多久，是因为他不想再同那些王储待下去，他岁数已到还未婚，自然不少给他谋亲事的。

　　他懒得听也不想听。

　　小时候听着读书念字骑马射箭，大了听着当亲王。

　　挂个空头名号，只一个出身值些敬仰，他那皇帝爹把能压的都压了，他就是个无用的壳子。

　　人人都叫他娶有家世有背景衬得上的女子，他偏生要找个泥尘里生出来的姑娘。

　　那日他在烟花地里走了一圈，还没见着花魁，就被另张脸留住了眼睛。

　　他见过不少倾城容颜，但都比不过这样一幅皮囊。

　　那人女穿男装，自上而下都写着“我可有意思”，而滕义宸活至今朝，无趣了二十来年，最缺的就是这么点“意思”。

　　但这勾人眼撩人心的“意思”后来却被那六道兀的人劫了走，他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也就打消了念头。

　　不过念头打消归打消，时隔几日再想起来，还是喜欢得紧。

　　皇宫里的夜同外面并没几分区别，碎星仍是碎星，孤月依旧是孤月，只不过天上像是包了层瞧不见的网，把人困着。

　　姜颜带着四叶偷偷默默在后花园里逛了会儿，牧江没跟来，毕竟家里头不能全是不像样子的，不守规矩的一个就够了。

　　“四叶，我今个见了皇帝才觉得话本子是骗人的，什么帝王将相九五之尊，什么是个女人都要拜倒，统统是假的。心疼宫里那三千佳丽，成天演痴情戏给那老皇帝看，一定苦得很。”

　　四叶心说你那病秧子夫君后来就成了话本子里的那种皇帝，面上却慌着神示意主子压低声音：

　　“小姐，话可不能乱说呐。”

　　“我讲那么轻，没人听见，更何况这会儿他们都去夜宴上热闹了，像我这样跑来看石头花草的，应当是不大会有的。”

　　当丫头的也不好驳些什么，只好配合她点点头，“小姐说的是。”

　　两人晃完一圈正准备离开，姜颜一眼透过层层叠叠的密叶瞥见了个人影子。

　　她瞟了两眼，笑说，“没想到还真有跟我一样的。”

　　被她看着的那位有所察觉，慢慢悠悠转过脑袋，对上了姜颜的那双眼。

　　两人隔得并不远，在那一片星月下滕义宸心头忽然落了一拍，那原先埋下的念头重新给捞了出来。

　　姜颜没那么多七七八八的心思，参观完天之骄子的后花园子也就准备回去了。

　　可她走了没几步，被拦了下来。

　　跟前的人脸生，正一寸不挪地盯着她，话语温温善善。

　　“这里这么森严，你是怎么进来的？”

　　姜颜在那有些愣地站了会儿。

　　“什么怎么进来的？我自然是走进来的。”

　　承亲王想得直接，问得直接，在同春馆里做那档子事情，实在跟大家闺秀搭不上边，倒更像是平常人家里爱玩儿的小娇女。

　　可这会儿再上下仔细一瞧姜颜穿的衣服跟身边那个丫头，他又觉得自己想得不大对了。

　　这一身行头还跟个下人，可一点不平常。

　　他思绪打开了些，问道：

　　“你是谁家女儿？今夜能到皇宫里面来的女人，不是爹有权势，就是家里男人有权势。”

　　“我凭什么要跟你说？你怎么不先自报家门？”

　　姜颜在深闺里被养了太多年，外人没见过她，她也没见过外人。

　　他们面对而站，一个不知道对方是丞相之女，一个不知道对方是承亲王。

　　滕义宸在那里斟酌着字句：

　　“我不太想要那家门，所以不报。”

　　姜颜上下打量起他，只觉他穿着的这一整套，从头发丝到脚指头都十分华贵。

　　不知怎么，她总觉得这位王爷也是住金丝笼的，想扑腾却扑腾不出去，同她一样，又不大一样。

　　两人说话时姜颜自始至终垂着眼，生怕自己一身软骨又失态。

　　突然承亲王问了个皇宫高墙外的问题：

　　“那日同春馆的，是你吗？”

　　姜颜一僵，默了半晌，道。

　　“……什么同春馆？你说的什么事，我不清楚不晓得不明白。”

　　“你这张脸在京城找不着第二个了，姑娘家家不要满嘴讲谎话。”

　　“我讲了你又能奈我何，知道我是谁吗？”

　　“不知道。”

　　“那就好。”

　　那日的丢脸样子她是一点点都不想记起来，更别说叫别人知道她是姜家的女儿了。

　　两人没再继续聊下去，姜颜本打算就这么走了，可那承亲王突然伸手握住她腕骨轻轻往自己方向带了带。

　　“既然你我都不想在那地方待着，就等他们散了再回去罢，我领你去个地方。”

　　“男女授受不亲，你注意点，我夫君要是恼火起来，能过来要了你的命。”

　　滕义宸脚步一顿，兴冲冲的脸像是给冷水浇了一通。

　　“你有夫君？你夫君是谁？”

　　“我夫君……”姜颜斟酌半晌，“我干什么要告诉你。”

　　说了不就把自己身份都给和盘托出了？这世上又要多个知道丞相之女姜颜女扮男闯青楼的人。

　　那自然是不行的。

　　“你不说我就当你在骗我。”

　　“……”

　　姜颜觉得莫名其妙，可手上又挣脱不开，嘴上说了半天的放手，那人依旧没放。

　　四叶跟在两人身后，不发一言，满心盘算。

　　走了段路后两人终于停下来，面前是个别有韵味的雅致庭院，摆了石头桌石头椅，是个休息消遣时间的好地方。

　　可姜颜并不想消遣，对着个陌生男人，她心里不由就想起牧江，甚至还有那么点心虚。

　　“过来。”滕义宸叫了她一声，强行把她那点心虚给打散了，“给你尝点好东西。”

　　姜颜定在那本想回去，可往后一望，弯弯绕绕的路，哪哪儿都长一个样子，想回也不一定回得去。

　　“你要想现在走我就陪你一块儿去，再跟大家说说你去花街柳巷的事。”

　　她一时哑然，“我同你无冤无仇，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就是找个人陪陪。”

　　“行吧，我成全你。”

　　石桌两边他们两人对坐着，姜颜托着腮帮子，并没什么防备心，大概也是因为滕义宸这人身上没什么叫人觉得怕的。

　　不像牧江，牧江那个人，站在他边上都会觉得冷。

　　“你到底要给我尝什么，说起来我们不过才见面不到一个时辰，怎么弄得好像认识好些年一样？”

　　“不止一个时辰了。”

　　从那日惊鸿一瞥算起，他惦记了有好些日子了。

　　本以为她跟六道兀搭上关系已经没命再见面，未曾想今日宫里又遇上，约摸也是个注定的局。

　　承亲王取出两个小盅，手握一个桃花瓷瓶，往里斟了一些琼酿。

　　姜颜走了那么些路，也的确是有些口渴，看对方呷了一口，便也伸手接过一杯一饮而尽，这一口滑到喉咙姜颜才发觉唇齿一股酒味，烧的辣喉。

　　她猛地咳了几声，咳得面色都泛上了几分红。

　　滕义宸学着她先前的样子托腮笑了笑，“喝得这么急干什么？不够还有。”

　　他的确不似牧江那样阴寒，但深宫里养出来的人，那些心计看得多了，骨子里多少长了几分天真的邪念。

　　拿出这样一杯酒何尝不是那些私欲引出来的。

　　一个男子，约一个女子喝酒，心里又怎么会不去想那些事。

　　四叶站在那里看得通透，上一世承亲王也做了一样的事情，姜颜也一样一口咽了烈酒，再之后，她就昏昏欲睡趴下了，嘴里一声响一声轻，叫的是“牧江”。

　　叫得滕义宸连下手都不知该从哪里下，最后在边上痴痴看了一宿。

　　往后的半生里他也就这样，在边上痴痴看了一辈子。

　　他爹无用，他无能，爱是爱了，抢却不敢抢。

　　现下一切重演，四叶由衷想要帮帮他，也想要帮帮自己。

　　作为一个下人，她自然不好多说些什么，只好暗地里使些手脚。

　　她顺着姜颜的背一下下地拍抚，话里满是担忧：“小姐，你可还好？我去帮你倒杯水来。”

　　继而她意味深长地望了承亲王一眼，退了下去。

　　姜颜被辣一嘴后有些微醺，面色绯绯，懊恼地拿手晃了晃小瓷盅：

　　“你怎么不早跟我说是酒？”

　　“还没来得及，怪你动作太快。你一口闷了，我都没机会说。”

　　“四叶呢，我要走了，头晕。”

　　“你那丫头给你倒水去了。”

　　“噢——”

　　姜颜把声音直直拖长，脑子开始混混沌沌起来，意识却还是清醒的。

　　她故作凶相：

　　“虽然我生得是不赖，但你也别想着打我主意，不然我叫我夫君揍你。”

　　承亲王先是觉得好笑，随后心里咯噔了一下。

　　看来这位绝色是真的嫁了人，她还以为那什么“夫君”只是拿来诓骗他的。

　　片刻后四叶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杯水。

　　她扶着姜颜，小心翼翼地把水递过去放在了她唇边。

　　姜颜酒量不好，这会儿本就有些晕乎乎，接过水也没多思量什么，直接喝了下去。

　　承亲王自始至终静静看着，那人唇红齿白眼睛透着股水灵，勾人得很，看得他口干舌燥。

　　几分钟后，姜颜开始觉得不大对。

　　那水没把热浇下去，反倒像在火上倒了桶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