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秋为臣（原名：佞臣）》四时欢喜

15、火光通天

　　（九）
　　四月桃花层层相叠，近时玉粉雕琢，远时彩云芬烧，朗朗月明之下，暗香浮影微动，一时悠然清新。
　　巷子深处的宅子里，正有着这般的桃园。只园外烛光明亮如白昼，火把连烧，油气蒸腾直上，不消几日，生是将桃花熏得萎黄，蔫儿般垂在枝头，或散落在北风中。
　　落英本是缤纷的，可落残便在春日里有了几番萧疏的意味。
　　这栋宅邸已被禁军围了十五日有余，院中主人与亲眷仆人则被悉数圈押在西院。一片哀声中，这片昔日风光的户部尚书宅院，如今终究破碎飘零，等待着最后一击。
　　是夜，星辰璀璨。
　　然而禁军严守的安府门前却剑跋扈张，太子东宫禁卫与安府门前，江夏王不退不让，带着京畿守备，亦是守在门前。
　　两人已经僵持了三日，谁都没能进去那到大门。
　　陆青词带着萧桁赶到时，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对峙的场面。他们站在不远处，似乎陆青词并没有打算近前，萧桁是被人从睡梦中捞起的，这会还有些未醒，他怔怔的看着不远处火把盈盈，不解道：“阿词，为何要来这？”
　　陆青词的眼底映照着火光，眉宇浅浅的拧着，“还要救阿高吗？”
　　“当然！”萧桁不假思索。
　　“你命很好，我以为这个时机至少还要一年半载，却没想到，已经来了。” 陆青词对着安府摇摇一指：“看，那就是你的机会。”
　　萧桁顺着陆青词的手，看过去。朱门高墙下，江夏王和太子带来的人，几乎围困了整条街。萧桁挠着头想了许久，终究是毫无头绪，他摇了摇头，问道：“这和救阿高有什么关系？”
　　“户部尚书安成松贪污一案，已是牵连国本。安成松已经落网，所有证据已经封箱，就差最后的主审定案……而东宫与江夏王，都想当那个主审。”
　　“哦，我懂了。秉正廉明，法办贪官。这样为国为民的好事，他们自然是要抢的头破血流的。那可是户部啊，安定国本之事……”萧桁裹紧了衣裳，吸了吸鼻子：“可是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又和救阿高有什么关系？”
　　“你还是没懂。”陆青词揉了揉萧桁的头，“不过，你马上就会懂了。”

　　太子端着紫砂壶，仰头狠狠灌了一大口，许久终于忍不住出声：“二弟，你为何一定要和我争呢？”
　　江夏王朝着太子走近了许多步，两人面对面时，这才压低了声音：“那皇兄，为何不能让一让你的皇弟？毕竟，你已经贵为太子，又何必和我一般见识……”
　　太子咬牙切齿，却又无计可施。两人针尖麦芒，很明显，谁都不愿让步。
　　此时，静寂的安府中，忽然想起来细细碎碎的声音，伴随那些声音而起的，是蔓延的火光。黄色的火苗逐渐噬向封箱，那箱子上通透贴满了封条，斗大的朱红色地“封”字狰狞如血怪的舌头，可火苗轻轻一窜上去，缓缓蜷缩成一团的焦黄继而成了灰黑的齑尘。
　　不一会儿，原本昏暗的庭院里刹时通明起来，火光通天，映照了整个安府的上空。
　　“不好啦，走水啦！快救火啊！”禁军小校尉的帽子歪歪斜在一边，他也来不及扶正，就吼着嗓子喊道。
　　这一声明显也惊到了太子与江夏王，两人回头间，就看到半边天的火红，再也顾不得的两人，带着各自的兵马急哄哄的朝着府内跑去。
　　“快点，水缸呢水缸呢？”太子喊道，又似乎猛然想起什么，一跺脚：“快进去救箱子，大理寺丞还没有收走那些罪证！”
　　江夏王也是瞬间就反应过来，对着身边的亲卫“快去让人看好了安成松，谨防有人杀人灭口。”
　　他摇了摇头，心中隐隐有些明白。这一场火，来的蹊跷。是因为牵涉太深，有些事，终究要被掩藏了吧。
　　“太子，火势太大了，我们进不去啊！”太子跟前齐齐跪倒一片，他们的脸已经有些熏黑，可见火势确实已非人力可以阻挡。然而太子一听，仍是一脚将当前的校尉踹了出去。
　　他怒喝道：“那都是户部的滔天罪证，如何能毁？”他转头嘱咐着：“分派兵力，守住各门，西苑众人若是有想趁乱逃跑的，一律拿下捆起来。”
　　“殿下，不好了！”江夏王亲卫一路冲进来，脸上慌张凌乱：“殿下，安……安成松他，自裁了。”
　　啪嗒一声，太子手上的紫砂壶砸在地面上，那透明的液体倾洒在一地儿，顺着地砖之间的缝隙蜿蜒似蛇，缓缓聚向低处。
　　江夏王再没了争执的力气，他像是垂暮的老人，每一步都迈的艰难而沉重，他朝着不远处的大门走去，整个安府的嘈杂仿佛一瞬间落于静寂。
　　火光冲天，湛湛地燃烧在黑幕里。黑幕渐渐熔销掉一个角落，只见安宅亮如白昼，热气将景物蒸腾扭曲，远远看去竟似梦幻一般。
　　陆青词在看到江夏王失魂落魄的身影走出安府那一刻，似是而非的摇了摇头，他长长的叹息，惋惜又不失措的样子，让萧桁更添迷雾。
　　“阿桁，你要记住今日这安府门前出现的每一个人，要记住他们的神情，记住他们的行为，来日那会成为你救出阿高，最好的利器。也会成为……”陆青词没有将话说下去，萧桁也没有再问。
　　那夜的安府，确实不平静。人潮来往，直至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