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秋为臣（原名：佞臣）》四时欢喜

13、东林陆府

　　一路上，萧桁并没有说太多的话。幸亏丞相府离建邺宫并不远，偏门旁递拜帖的人络绎不绝。
　　“拜帖都退回去，大公子说今日有贵客到，让那些求见老爷的都回去，别挡了贵客的兴致。”管事一壁将堆在几上的拜帖扔还给小厮，一壁说着。
　　“贵客？”小厮弯腰拾起被扔到脚下的拜帖，心下暗暗好奇。
　　“就是……五皇子。”管家耸了耸肩，一脸“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的模样。“对了，吩咐各处预备着，莫缺了什么平白给五皇子作笑话。”
　　小厮应声嗯了一句。可神情却像是努力回想着什么：“五皇子是哪位？”
　　管家讳莫如深地摇了摇头，伸出腿朝着小厮的腿上轻轻一踹。
　　“反正不是你，这不是我们下人该管的，快去干活。”
　　是以，萧桁到了丞相府发现中门大敞，一府西席列班而排。陆青词引着萧桁稍稍寒暄几句后，朝着后院走去。陆母的端明堂在后院的正中，一室呈物颜色低调华丽。有女婢仆妇也排成两班列侯在堂前，萧桁竟有了些又回到宫中的恍惚。
　　“怎么了？”陆青词明显感觉出萧桁的不适。
　　“我以为去到了那位显贵娘娘的宫里。”萧桁小声嘀咕道。
　　陆青词捏了捏他的手：“别紧张，我的母亲就是你的母亲。况且她是个慈祥的人。”末了，又压低嗓音添了一句：“只对我们。”
　　幔帐一层一层缓缓揭开，妇人未及四十，面容姣好，皮肤间光泽依旧。银描织锦的大袖衫穿叠在身，头面上的鎏金青鸟衔着一枚小东珠垂在绿云间。气势虽是逊了皇后三分，可模样间举手里，尽是中宫的影子。
　　“母亲，这位是五殿下。”陆青词笑着拉着母亲的手，与她引荐道。
　　陆母朝后歪了歪，点了点头，一双与显阳殿相似的杏眼里却透着温情，“五殿下，总听阿词说起你，该早些来的。”陆母并没有移位下来参拜的意思，可她的声音里透着萧桁从未见过的热情。
　　疏离有礼，却透着几分爱屋及乌的欣喜，这是萧桁的第一感觉。
　　“陆夫人安。”萧桁执了晚辈对长辈的礼节揖拜，虽说明知道堂上的人是陆青词的母亲，但那与中宫如出一辙的气质，总是让萧桁有一种面见皇后的不快。那些年母亲在皇后治理下的后宫举步维艰，若说是跟中宫半分关系也无，萧桁到底是不相信的。心下有些难过，却碍于陆青词并没有表现出来。
　　陆夫人亲切地拉过萧桁的手，又朝着身旁的小侍女唤道：“宝儿，还不快给殿下递盏热茶。”
　　陆青词早已捡了个席坐下，满意地抱臂看着这一切。
　　“你们用过膳了？”陆夫人一壁说着，一壁将碟子上的梅花糕拿出来，那糕是梅花瓣的样子，上层细细铺点上元宵豆沙的糊，“知道你们要回来，就特意下厨做了几碟。青词就喜欢吃这个，五殿下，你也尝尝，顺不顺口。”
　　陆青词自个端起一杯茶，边吹边说：“前时姨母赐了饭，我用过了，这会不饿。”
　　陆夫人慈爱地点了点头，垂下的东珠随着身体的晃动发出叮咚的声响，很是悦耳。
　　又听陆青词说道，“阿桁我到不知了。说起来，娘您回头同姨母说说，我向来是同他一起的，总让他一人在小筑用饭也不好。往后她不如给我送到小筑来，就是少不得要姨母再费一人份的显阳钱粮，她可不许小气。”
　　陆母怪了一声，蹙眉道：“净说胡话，皇后至尊也容你这般调侃吗？”转头见萧桁正在她身边大口咬着梅花糕，陆母笑着摸了摸萧桁的脑袋：“我到要同你姨母说，回头五殿下晨省昏定的时候多备着些梅花糕，瞧着殿下是爱吃的。”
　　萧桁闻言一愣，口中的糕点还未及咽完便喃喃道：“晨省昏定？我吗？”
　　陆母也有些奇怪，狐疑道：“做儿子的难道不需要给母亲晨省昏定？皇后是殿下的母亲，殿下自然是要问安听训的。”
　　萧桁的眉头一皱，带了些许执念：“我的母亲是莲姬，她不住显阳殿，她已经……去世了。”
　　陆夫人折眉，连连摇头，那玉珠愈发的清脆叮咚：“殿下快别这般说，会叫人挑刺的。这世间断没有折嫡称妾为母亲的道理，即便当年昭明太子贵为东宫，也不过称自己生母丁贵嫔为姨娘。五殿下叫错，乱了规矩，是要叫旁人说道的。”
　　噌的一声萧桁已然挣脱了陆母的手，站了起来。“我不喜欢吃这个，更不喜欢吃显阳殿的这个，劳夫人费心了。”说罢，也不待旁人回应，就径自跑向屋外。
　　陆母震惊地坐在位置上，久久不曾回过神。陆青词连忙让仆妇退到院子二进门外。
　　“母亲，五殿下是个重情义的孩子，方过三年守丧，还没从莲姬离世的悲痛中彻底走出来，您别太计较。”陆青词无奈地圆场，一壁站起身拾起萧桁吃过一半的梅花糕塞进嘴里，一壁又侧坐在母亲旁，拉过她的手：“娘做的梅花糕果然好吃，孩儿就念着这味道。”
　　萧桁冲出屋后到猛然觉得自己有些过分，明知陆母并非恶意，说的也都是事实，可一颗不甘不愿的心却无处安放，只得撒气般地赶走院中的使女，朝着一侧的假山踢去，那假山上的凹槽本是层层放了几盏莲灯，一消间便如暴风袭莲般地掉在地上。
　　又过了一会儿，那股不忿才算散了不少。他心里反复叮嘱着自己，随时姊妹，中宫与陆夫人还是有所不同的。况且，陆青词一向待他很好，识书懂礼都是他教会的。如今这样不辨是非，倒让他为难。愧疚如一把小刀，生生挂在心口上：“陆母与皇后不一样，她对我很好。”萧桁喃喃道。他想了想，蹲下身子捡起被自己踹下的莲灯，重新置在假山中。珍而重之的吹散上面的沾染的尘土，之后郑重的决定回去道个歉。
　　萧桁一路想着如何措辞，不知觉却已经走回了端明堂前。方走到门口便发现里头正交谈着什么。
　　“劳母亲将阿桁视若亲子般，到底他还是个半大孩子。”陆青词笃定的继续道“今日这番话，是姨母授意母亲说的吧？是因如今阿桁成长不凡，她需要有个人来醍醐灌顶了？您同姨母说说吧，莫要在这般敲打了，五殿下不愿意叫母亲，她多担待就是了。”
　　“这哪行！阿词，你说的许多，能帮到的娘自然会应你。可当日莲姬用药与陛下……咳，你姨母也只是不闻不问，若是在寻常贵人家里，主母铁定是要将那般的姬妾致死或发买的。她那般傲气的人到底也容下了，如今平白又怎能让她再添一桩委屈。况且庶子唤嫡母为母，本就是法度，我若进言，陆氏的庶子都可以效法了，天下的庶子也都可以效法了，那士族高门与草民百姓又有何分别，只怕天下的主母都要怪我。”
　　陆青词叹了一口气：“姨母既亲口允我带着阿桁……恩，五殿下。心里自然是有打算的，她希望五殿下能对江夏王表哥有所添益，那自然就该有所摒弃。一句母亲，并不能换来一个皇子幕府的支持，别逼得太紧。您同她说，她会懂得。”
　　陆母将信将疑，沉默了好一会儿，终究是叹了口气：“好，我会同长姐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