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灰重生之后》绮窗未见花

5、夜谈

　　“我听别人说，你是合欢宗的少主？”萧煜问。

　　“是。”

　　既已挑明态度，司欢便坦诚应道。

　　“参与潜龙会，无非是为了争名夺利——

　　对我这种散修来说，在潜龙会胜出，既可得到相应的奖品，也能得到各大世家的招揽，还能获得进入历练秘境的资格，益处甚多；对慕流虹那样的世家公子来说，则大多只是为宗族扬威。

　　而你——合欢宗的少主，我听说合欢宗一向是无意浮名，我观你为人沉稳，不像是为一时意气挑衅门风之人。

　　那么司欢，你仍然来此参加潜龙会的目的为何呢？”

　　萧煜慢里斯条地陈述自己的问辞。

　　“你很在意我参加潜龙会的目的？”

　　听着萧煜的条分缕析，司欢反问。

　　“是。”萧煜毫不避讳。

　　“为何？”司欢继续问。

　　“因为你此行注定大败而归，而我若明瞭你参会的目的，明天大赛终了便可知晓该如何宽慰你。”萧煜十分坦然。

　　？？？

　　眼前这个萧煜该不会是脑子坏了吧？

　　也许是司欢眼中那种看傻子的神色流露得太过明显，萧煜竟有些尴尬了，他抓了抓自己的发尾，问：“你不信你会败吗？”

　　司欢摇了摇头：“我本不是为夺冠而来。”

　　萧煜忽然笑了笑，竖起右手食指在眼前摇了摇，细长的眸里溢着星光似的点点笑意：“我说的败，也非是指夺冠失败——”

　　此时的萧煜，若在旁人看来，很有些虚张声势的嫌疑。

　　但对司欢来说，萧煜前世积威犹在，他清楚萧煜的实力，所以无法轻易忽视萧煜的这番话，心中不由一阵动摇。

　　见司欢似乎听进去了，萧煜于是继续说道：“你参赛的目的，依我推测，排除名与利之后，剩下的便是，以你的身份来说原本该是最不起眼的东西——鱼龙潜跃为前八名胜出者准备的奖品，是么？”

　　司欢神色微变，提出异议：

　　“你身为散修也许不知，鱼龙潜跃提供的奖品与世家大族的收藏相较，根本不算什么。”

　　“不算什么的前提是，没人知道它们能做什么。”萧煜哂然一笑。

　　司欢沉默无言，不置可否。

　　而萧煜则继续言道：

　　“按照惯例，鱼龙潜跃为胜出者准备的奖品，皆是由上一届的胜出者自历练秘境带出的一样东西。

　　秘境之物来历自然神秘，但入秘境之人也不是只做善事的愚者，真正无价的法宝灵物，定不会有人愿将之作为对鱼龙潜跃的回报献出。能被献出者，基本都是看着神秘，但却无人知晓有何作用的东西。

　　正如此次潜龙会所公布的奖品，除第一名的长生草颇有些价值以外，其余七样，皆无什么特殊用处。”

　　“然而，”萧煜话锋一转，“若我先前所猜测得没错，你应是发现了其中某样东西的用处，对吧？所以你才会一改合欢宗一向作风，在众人诧异目光中，高调参赛。”

　　被一言点破目的，司欢有些颤抖。

　　原本司欢该镇定一点的，或许他可以轻描淡写地对萧煜说你猜错了。

　　但他做不到。

　　萧煜这个形象的存在带给他的压力太巨大，听着萧煜的声音对司欢来说都是莫大的折磨。在如此重压之下被点破目的，司欢实在做不到从容掩盖。相反，他抑制不住自身的发抖。

　　“然后呢？你想知道那东西是七件中的哪件，然后夺走？”司欢嘶哑问道。

　　萧煜脸色变得有些奇怪，一双斜飞入鬓的俊眉紧紧蹙起。

　　“我在你心中的形象，是如此可怕吗？”萧煜问。

　　司欢不言。但他的表现已经给出了答案。

　　“我不明白，司欢。”萧煜说，“你出身比我好得多。你是合欢宗的少主，合欢宗是仅次于六大世家的宗门，而我仅是个区区散修，甚至收养我的师父才于几个月前迎来仙凡之隔，才过两甲子便驾鹤西去。对于这样的我，你有何惧怕呢？”

　　萧煜伸手按住司欢颤抖的双肩，两眼凝视着他的眼睛。

　　司欢却顺势闭上了眼。他不敢与萧煜对视，一是害怕那双曾如毒蛇般舔舐过自己的眼神，二则是怕自己控制不住于恐惧中流露出恨意。

　　虽说此刻萧煜只是个散修，但司欢非常清楚，过不了多久，萧煜便会登上那个睥睨天下的位置。

　　修行界虽说以六大世家为首，但六大世家之中，其余五家加起来，也抵不过真正为首的萧家的十分之一。

　　在前世，萧煜坐上萧家家主之位后，更是将萧氏的权力推至顶峰，距称帝也只差一个名分而已。

　　对这样的萧煜，司欢自然是不敢让他看到自己眼中的恨意。即使，前世死得再凄惨。

　　“我想帮你。”萧煜的声音，一字一句，缓缓落在耳边。

　　“……什么？”司欢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我想帮你。”萧煜重复道，“我问你这些，推测你的目的，并不是为了与你争夺什么。相信我，对参赛众人的实力，我比你看得清楚。你能走到这一步已经是极限了，接下来只能说是机会渺茫。”

　　蛊惑般的腔调，几乎让司欢心神失守。

　　见司欢缓缓睁开了眼睛，萧煜继续道：“若你信得过我，告诉我，你看上的是对应第几名的东西，我可以为你取得相应名次。”

　　“为什么？”司欢问。

　　“若我说因为我对你一见钟情，你信么？”

　　“不信。”

　　“我也不信。但它就是发生了。”萧煜十分认真。

　　“那为何方才要在言语间使用术法？”司欢一针见血。

　　萧煜愣了一下，随即地笑了笑，轻轻吐出一声叹息：“你太敏锐了。”

　　“你也说过，我好歹是合欢宗少主。蛊惑人心的术法对我来说，早已司空见惯。”司欢抿着薄唇，闷闷地应道。

　　“是我思虑不周……”萧煜以手扶额，轻叹一声，“是我太想走进你的世界了，又怕你一口回绝，糊涂之下不自觉地便用上了蛊惑的术法。”

　　顿了顿，萧煜定定地看着司欢那双透着戒备与不信任的眸子，温声问道：“但你也可仔细想想，我做这一切，于你有何害处？”

　　“但于你有何益处呢？”司欢进一步质问。

　　萧煜笑了，眉目间满溢着清澈笑意。

　　“六天前，在幻谷初见的时候我便说过——比起一个有缘又有趣的朋友，一场比赛算得了什么？更何况，进入前八已然获得之后入历练秘境的资格，名次于我，不若博君一笑更有意义。”

　　司欢满心茫然，眉头却越蹙越紧。

　　“我知道你可能一时难以接受，毕竟一见钟情这种事，太过虚幻缥缈。但是司欢，你愿意给我这个机会，让我为你证明吗？”

　　萧煜朝司欢伸出了右手，莹白的手掌如掬月一般虚虚朝上，等待着另一只手来与之交覆。

　　司欢不由自主地将两手都往身后藏了藏。

　　萧煜：“……”

　　司欢觉得，要么萧煜疯了，要么是自己疯了。或者，干脆是重生后的这个世界疯了。

　　就差那么一点，他就将手伸了出去。

　　绞在背后的双手拼命地互掐着，不断地制造疼痛来使自己清醒——就算萧煜所判无误，明天他注定落败，玄石落于他人之手，但这世界已经与前世不同了——原本的玄石得住萧忆桐未曾参赛，而自己则提前了三年知道玄石的重要性。无论此次玄石落于谁人之手，他都有机会在末路之前将其换回。

　　他还没有沦落到，需要倚靠萧煜的地步。

　　“多谢你的好意，但是我拒绝。”司欢艰涩地开口。

　　司欢以为如此驳斥会使萧煜发怒，他甚至都已暗运真元做好了承受对方怒火的准备。毕竟在前世，从来没有人敢违背萧煜的命令，更别说当面拒绝他的要求。

　　然而眼前的萧煜却完全没有生气的迹象，他只是很遗憾地说：“我知道了。”

　　是因为尚未掌权的缘故吗？司欢暗自揣测。

　　两人各自沉默着，在空旷的庭院中立了片刻，夜空中圆月高悬，而萧煜身后那一大片盛开的昙花此时已慢慢凋零。

　　“若萧道友别无他事，在下就先告辞了——明日之战，胜率再低，我也想尽力以赴。”司欢拱手微礼，便欲归房。

　　“司欢。”萧煜叫住他。

　　司欢停下了脚步，背影佇立，并未转过身来。

　　“你不愿放弃，我亦如是。很高兴今晚你愿出来与我一谈，虽然此次未谈出结果，但总有一天，我会将虚幻缥缈的‘一见钟情’证明与你。”

　　背后传来的声音认真而恳切，若司欢是个情窦初开的少年，也许就信了。

　　然而对司欢而言，情窦早已在他前一遭的少年时，便被身后那人给生生碾碎。

　　“夜深了，萧道友也请回吧。”司欢头也不回地走回了自己的宿处。

　　随着轻微一声木质门扉合拢的声响，萧煜眼前唯剩寂然空庭。

　　“哈！”萧煜一声苦笑，“师父啊师父，你临终前为我观相，道我命格清奇，素有仙缘，只可惜一道情劫横划命宫，毁了此后造化——我怎么觉得，甫一出山，那情劫就横了过来呢……”

　　萧煜凝望向司欢所在的辰之间，轻声自问：

　　“劫在眼前，如何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