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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4章 ...

  •   男孩能自己放下拐杖平稳走路是在一周之后,张思慧给他做了检查说是基本痊愈,但就是需要补充营养。张老太太上了心,每天吩咐着鸡汤鱼汤不重样,吃过饭就过来侧院里和男孩一起晒太阳,浇浇花,也不聊别的,看着一副母子和乐的景象。
      彼时张九陵这位爷被县城里那群商贾围着吃酒,酒过三巡,实在听不下那些阿谀奉承的狗屁话,扯了个谎便往家走。一进院,正瞅见院中央一老一小躺在躺椅上唠嗑,张老太太的白发在阳光下随着躺椅的摇摆散着银光,张九陵莫名觉得好笑,上前拿了把蒲扇给老太太挡了挡光:“不嫌热。”
      老太太还嫌弃他:“拿走,正躺的舒服,你瞎凑什么热闹。”
      张九陵笑着没搭话,低头看男孩,男孩也只抬眼拿无措的眼神瞟他,瞟了一下瞬间缩回去。张九陵起了存心逗他的心思,盘腿在男孩脚边就坐了下去,晃着蒲扇问他:“多大了?”
      男孩努了努嘴,轻轻摇了摇头。
      许是怕他。
      张九陵也不知这人怎么就单单怕自己。
      又道老太太:“您这想孙子想了好几年了,这是捡回来个宝贝当孙子养?我看倒也行,寄我名字下,也省的您惦记我。”
      老太太腾的就起了身,把着扶手骂他:“混账话!和你大哥学的没皮没脸的,人清清白白的好孩子,比你小不了几岁。”
      张九陵嘿嘿笑的露出一口白牙,冲男孩扬了扬下巴:“瞧瞧,老太太这是拿你当心肝疼啊,难得骂我几句。”
      男孩还是不说话,低着头窝在躺椅后背那绒毛织起来的毯子里,乖顺极了。
      张九陵不知在想什么,忽然又说:“是,这年纪还真当不了您孙子,拿来做个干儿子倒挺像样。”
      张老太太琢磨着这话,看三儿这样子也不像开玩笑,反而是真的存了心思,便问了句:“这事,行?”
      “这有什么不行,您一句话做了主的事。不过,”张九陵伸手捏了捏男孩搭下来的腿弯,手心里的腿骨微微一震,透过那层布料能感受到因紧张而有些紧缩的小腿肌肉,“人还不知道答不答应呢?嗯?”
      张九陵道:“叫什么名字?”
      男孩的小腿被捏住,微疼,只得抬头看张九陵,就是没有张口的意思。
      “这可不像失忆了,这是真傻了。”张九陵咂咂嘴,又捏了捏男孩的小腿。
      张九陵没想知道答案,就是单纯想逗他,看他和受了惊的兔子一样缩起手脚,并起耳朵。
      两个人这么对望着,男孩忽的转头往围墙那看去,临院的柳树冒出绿芽,墙角有不知名的黄花攀附在一旁,缀的那一角娇艳。
      张九陵顺着目光也望过去,没察觉到什么不同,手却被打了一下。一回头,男孩探起了身子打掉了这人放在自己小腿上来回揉捏的手,木着脸没有笑意,带着点委屈和羞怒,道他:“怀木。”
      “我叫怀木。”
      怀木对自己的名字还是没有什么记忆,不过是在电光火石之间觉得自己就应该叫这个名字,说便说了。只是说完看着面前这男人的模样,又后悔了。张九陵得逞了一般,直勾勾盯着他笑,碍于老夫人在一旁看着,怀木没有多言。
      老夫人念了几遍,眉开眼笑:“好名字,好名字,我得测个好日子。”
      说着竟是真的唤了小桃起身要去佛堂。
      怀木想跟上,却被张九陵按在了椅子上,一面笑呵呵道老太太:“去吧去吧,我在这和我干弟弟唠唠。”
      老夫人走的利索,院子里除了远一点打扫的小厮,只剩下了怀木和张九陵两个人。
      张九陵方才只吃过酒,也没吃点其他饭菜,胃里空的厉害,在太阳底下晒了会脑袋也晕乎起来。他按着怀木的腿侧身翻进老太太的躺椅上,舒坦地舒了口气,捏了捏太阳穴转头朝怀木笑:“怎么不开心?不想进我张家门?还是不想做我干弟弟?嗯?”
      怀木摇摇头,又说不出个想法,他对周围的人都太陌生,对自己也陌生,即便老夫人亲近他,可是总有一个声音在提醒自己,切勿靠近。
      张九陵看不得这人低眉顺眼的模样,伸手揉了揉怀木晒得暖洋洋的发旋,从脖子上拽下一根东西递了过去。
      “诺,当哥哥的,见面礼还没给呢。”
      怀木侧头看去,那是一条红线,只是上面还穿了一枚弹壳。
      张九陵歪着头又往前递了递:“不是什么好东西,就看做我给你的护身符。”
      这是张九陵戴了十年的东西,也是他第一次中弹的纪念品。他也不知哪来的想法,只想着该给这孩子点什么,身上也只有这么一样物件。
      怀木盯着那枚弹壳半晌,在张九陵以为这孩子不想要的时候,总算伸了手。
      张九陵瞄过怀木接过弹壳的那只手的虎口,扬了下嘴角,没露出其他情绪。谁知怀木却出乎意料地抓住了张九陵的手腕,重新铺开张九陵的掌心,从口袋里掏出一块东西,放在了他手里。
      怀木道:“见面礼。”
      张九陵暗笑,这孩子还知道礼尚往来,接过来一看倒愣住。
      “这是...”
      怀木把那红绳在自己脖子上系好了,重新舒舒服服躺回去,说:“从我身体里挖出来的,和你的一样。”
      张九陵望着手心这枚残片,忽然从心底升起来一股不知名的情愫。有一种找到人同他淌过刀尖的归宿感,刺激的他想仰天大笑,却硬生生忍住了。
      “行,我收下了。”
      “嗯。”
      “那现在,叫声九哥来听听。”
      怀木没有动静。
      张九陵倚着躺椅前后晃悠着,不满道:“东西都收了,怎么还张不开口呢。”
      身边那小窝传来呼哧呼哧的细小声音,听在张九陵耳朵里怎么那么可爱,过了一会他都快被睡过去了才听见一声不情不愿的:“九哥。”
      张九陵闭着眼摸索过去,揉了揉怀木蓬松的发顶,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嗯”来。
      两个人竟是同时松了口气。
      午后的暖阳散漫着惹人困乏,怀木眯了一会眼睛,听得身边传来轻微的鼾声,他慢慢转头,那人似是睡熟了。
      张九陵的头发很短,许是平日没有时间打理,脖子根处的发梢略长,看起来这人总是邋遢些。可那眉目又无比端庄,睁眼看你的时候多有些凌厉的意味,然而这人说的话却又不着调,总之是一个性子与面相不太相符的家伙。
      有柳絮飘到了张九陵的鼻尖,怀木轻轻探起身子想去摘掉,还没碰到,这人的手就直接抓了过来,怀木一时间吓了一跳,又纳闷这人是睡着没有,仔细一听,那鼾声还在有节奏的起伏。怀木动了动手指,把手从张九陵的手心抽了出来,见这人没其他反应才贴着他鼻尖把柳絮拂了去。
      长廊那头,有丫头小跑着过来喊他:“小少爷。。。”
      他们不知他的名字,张老太太道,和家里的几个一般称呼,老老少少便这么叫他了。
      怀木比划着“嘘”的手势,回头看躺椅上这人半分没动,才慢慢起身问那丫头:“做什么?”
      “小少爷,”丫头轻声道:“该喝药啦。”
      怀木点点头,望着天色,确实暗了些,拍了拍丫头的肩膀让她先去,披了大衣站在躺椅一边沉思了一会儿,还是上前伸了毯子给张九陵盖在了身上。
      几近傍晚,天还凉。
      怀木想。
      俞景今天过来是为了华南战场的事,只是进了院还没过景墙,侧了身正看见了这一幕,等怀木随丫头消失在长廊尽头,俞景才跨了过去进院。仰头看了看西斜的日头,低头咳嗽了一声,道:“爷,您这是,晒太阳呢?”
      躺椅上的人没睁眼,躺椅却晃了晃:“嗯,别挡着光。”
      张九陵说完打了个哈欠,慢悠悠睁了一只眼瞄了眼俞景,又慢悠悠合上:“什么事?说吧。”
      俞景挑了下眉,没追问刚才这位爷在想什么,拿了电报递了过去:“爷,南边不打了。”
      “不打了?”张九陵似乎并不意外,只是问:“哪家的渔翁收了网?”
      “赵家,”俞景的语气夹杂着担忧:“您可还记得赵老将军手里有一支海军?”
      张九陵睁开了眼睛,等着俞景的后话。
      俞景说:“自从赵老将军去世,这支海军再没有出现过,可是就在两天前,赵家军出现在了东海海域,瞬间收复了周边的势力,甚至逼退了孙义城老将军的驻守部队,现在整个华南全部归拢在了赵家名下。”
      “他们和孙家的队伍交战了?”
      “没有,我认为是碍于孙老将军的威信,不敢轻举妄动。”
      张九陵总算从躺椅上起了身,他接过电报草草看过,疑惑道:“赵宏云?这是谁?”
      “赵老将军的独子,这是他在华南首次露面,现在的海军就掌控在他一人手里。但是很可惜,我们的线报没有他的照片,孙家人也不曾见过真身。”
      张九陵思索着,手指在额头处不时揉搓,越发觉得这里面藏着什么玄机:“按照赵老将军那性子,可是能干出立遗嘱让后辈远离海域的事,竟然闹出这么大阵仗,他这儿子看来不一般啊。”
      “爷,那咱们?”
      “不动,看戏。”张九陵伸手抓过毯子往背上一披,打了个哈欠往前厅走:“我撤军撤的全国都看在眼里,这要是不给我一个不得不出兵的理由,我可不敢出这个山头。”
      俞景小声在他身后说:“您不就是怕被周家小子当枪使了?”
      “哎,”张九陵转过身,眉毛扬得很高:“说对了,周家那几口子,就是那深山老林里的狍子,狍子你知道吗?”
      俞景点点头。
      “看着人畜无害的样,一遇见事,撒腿跑得比谁都快。”张九陵哼了一声,继续说:“爷可不傻。”
      俞景笑了笑,问他:“您是连周伯山老将军也算进去了?”
      张九陵想了想,眉头快要蹙成麻花,恨铁不成钢似的道:“你说他家那三个儿子怎么就不随他老子呢?”
      俞景了然,没再搭话。
      张九陵虽说是放了话不插手,可这暗地里时刻要人盯着华南的一举一动无非是担心周家受到连累。其实在张九陵心里,若真的要再推举一位总统重整四方,周伯山老将军当之无愧。
      那是能和张九陵的父亲一起比肩的人物,张九陵尊敬的很。
      只是周伯山将军年事已高,虽说这些年精神也不输以往,但已经在战场上半隐半退,早就把事务放手给了他的儿子们。这就让张九陵极度不舒坦了,周伯山将军那三个儿子,倒是各个一表人才,学思敏锐,就是那偶尔奸诈的性格,曾经就害的张九陵的部队吃过好几次亏。偏偏他这人还拉不下脸去教训那几个小兔崽子,都是看在周伯山将军的面子。
      此次华南战役,周怀瑾便是那率先挑起两块海域之争的罪魁祸首,张九陵帮他挡了挡,那小子竟然蹦跶着收兵回东北了。张九陵索性也不管了,打吧,总归有打烦了打服了的时候,其实他还存了其他的心思,最好能有出头鸟去追着那小子屁股揍他一顿,解气。
      只是事情发展到现在,倒是出乎了张九陵的意料,不说周家根本没有流露出太多掌权的意思,这华南几盘散沙居然还能让人打齐了,这么想来,张九陵还庆幸着自己没有表态站队,他想捧周家不假,但要换个方法了。
      这个赵宏云,不知是想做点什么。
      张九陵一边走着一边把局势分析了个大概,虽有意外,可是并没震动张九陵几分,因为张家把着陇西这么多年,地位并非是随便谁可以撼动的,华南消停不了几天,他就是想只手遮天,也得问问张家同不同意,总之,那人迟早得摸上自己的门。
      不急。
      张九陵想到这又打了个哈欠。
      俞景知道九爷不会出兵,只是这心情是不是也太好了些,南边那把火现在烧的可是旺着呢,爷这么有把握?
      “您不担心?”俞景忍不住问。
      “担心。”张九陵实话道。
      “那您不做点什么?”俞景问,想来若是自己在这个位置,现在正是去联合周家的时候。
      “啊,爷最近有点忙,忙完这阵子再做。”张九陵用那毯子蒙着头,一个劲往前厅走。
      俞景大步流星跟在后面,不由得好奇:“您忙着什么呢?属下可以代劳。”
      “你?你不行。”张九陵嫌弃地冲他摆了摆手。
      “您之前还夸属下文武双全。”
      张九陵穿过甬道低头钻过门帘,回头质问他:“那你会看孩子吗?”
      “看孩子?”俞景吓得停了步子。
      张九陵嗤笑一声,接过一旁丫头递上的湿手巾擦了擦,扭头看向餐桌旁那正乖巧坐着小口小口喝药的人,眼睛一亮:“忙你的去,爷忙着看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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