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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第四十六章 ...

  •   “不不,小弟以为,傅晋此画,画外之意,远胜于画中之意。”
      “哦?那依照兄台的意思,这画中之意是什么,画外之意又是什么?”
      “依我之见……”
      夏夜微凉,凤子樟站在屋外暗处,望着屋内众人。议论画作的,抚琴为乐的,讨论时政的。那画是谢琰的朋友所赠,据说是听说有这样的聚会,向来厌恶世族的方外朋友便画了一幅送来。抚琴为乐的,没看见她,正在认真地讨论好几日前上一次聚会的时候,南康王殿下是如何弹的,从具体的技法到弹奏时的心境。至于讨论时政的,正对边境防务大发议论,具体分析来日若要北伐,从江夏出兵好,还是从广陵出兵好——自然,话题不时便转成了江夏崔玄策治军有方,广陵朱世景废物一个这样的议论。
      “派驻各地的将军,各有各的道理,刘兄切勿如此简单看待。江夏扼三条水路,是建康上游,可攻可守,必然派军事能力优秀、又比较信任的将领;广陵只有守据之责,如城墙一样,重在堵,所以可以派一个自己信任、而且绝对不会背叛自己的人去。”
      “方兄如此说,就是对朱世景信心十足咯?”
      “嚯!我可不会去怀疑陛下在这种问题上的选择,我只能确信我自己的忠诚。”
      “哈哈哈哈哈方兄不必在意,你所说的,我也明白。这一重考虑之外,应该还可以加上一重大族之间平衡的考虑。不过今日我所讨论的,是军事而非政治了。”
      “哪有完全与政治无关的军事啊……”
      凤子樟听他们说得开心,也觉舒畅。她不在意他们讨论的内容是否越矩,只要他们能讨论,她的目的就达到了。有一个可以让他们自由、客观、理性地畅谈的地方,让他们互相了解乃至达成共识,也是好事。她乐于做这个主人,甚至承担相应的可能的责任。早前,他们一旦见到她来了,就会小心翼翼地收起刚才的话头,说些无关紧要的东西。日子久了,他们也就放下防备,甚至主动邀请凤子樟一起加入。而她总是选择性地加入某些话题。虽然凤子桓会希望她将话题逐步引导到对世族的反感上,但——
      她不想那么做。就算有一天他们真的会这样,她也不想让他们这样,甚至在那一天来的时候,她会利用自己和他们的关系,控制他们的热情。
      “啊,殿下!殿下来了!”被看见了,她只好走进去。
      不久,谢琰带着府内下人们上来送点点心。众人一片道谢不迭,还有几个人说内史大人不如留下来一起聊聊天,抚琴的几个惯是风流,叫谢琰留下来一起吹笛子。谢琰见状笑着挨个答应,亲手将点心分发给众人之后,回屋拿了自己的笛子,这才过来坐下。一直陪着直到将众人送走。等到从门口回来,不见凤子樟的人影,她便先和仆人们把房内的案几杯碟收拾干净,然后才走到后院去找凤子樟。结果凤子樟的房里人影都没有。
      入府以来,她一直是住在客房。凤子樟本来有意让她住自己寝殿的厢房,但她说万一有个什么事,我进进出出的,吵着你怎么办。凤子樟说那就书房,她还是推脱。凤子樟便明白她是有意保持距离,以便保护凤子樟的名声,或许也有她自己的名声。
      凤子樟很想告诉她我不在意这些东西,就像你也不在意你的虚名一样。可是,要是真的……她好像也没做好这个准备。她是想离谢琰近一点的,越近越好,但是不是要越过那些东西呢,她又没有想好。目前当然是很好的,只是……虽然早晚都要,不过……
      “原来你在这儿呢。”后面传来谢琰的声音,“跑到我这儿来干什么?”
      “我以为——”这个借口不好,不如不找借口,“我过来看看你住的如何。总觉得让你住客房委屈你了。”就好像你只是暂时住在客房,暂时在我府上做事,总有一天会走的。
      “有啥委屈的,就是个睡觉的地方。当初在山里,草行露宿的,也没觉得委屈啊。再说我成天忙这忙那,睡觉的地方安全舒服就行了。”谢琰走到她身边,对她笑一笑,又进屋去了。
      “你连俸禄也不要,要是传出去,让人知道我连个好地方也不给你住,就让你住客房,岂不是要说我吝啬,还苛待自己的内史?”屋内传来笑声,只见谢琰拿着自己的刀走出来,“苛待与否,你心里有数的哦。走。”
      “干嘛去?”
      “砍竹子啊。”
      “砍竹子?哪儿有要砍的竹子?”虽然一头雾水,她倒是很有默契地和谢琰一道走进花园,“再说了,不带篾刀,你用你的刀砍?”
      “是哟,我用我的刀,长,锋利,精准。不信你看。”凤子樟顺着她的眼神看去,院墙处的一排竹子果然已经茂密得过头,高得几乎垂弯到地上,“不砍,留着打脑门?”
      “可这黑灯瞎火的——”
      “不怕,你站开一点。”
      凤子樟让开一点距离,谢琰唰地抽出刀来,凌空挥了几刀,竹林应声倒下好一片。这不算完,谢琰走上前去,捡起倒下的竹子,归拢在一处,靠墙摆好,小心瞄准,唰唰又是数刀,将竹子切成长短一致的段。这才心满意足,将它们收归在一处。
      凤子樟上去帮忙,“砍成这样,你要准备盖房子吗?”谢琰手里拿着竹段,看了看周围,“一没地方,而材料不够啊。盖个什么,竹棚子?”
      “竹屋子啊。”凤子樟把手里的竹子放在鼻尖闻了闻,“新鲜竹子,若是盖成屋子,必是满室清香。”
      谢琰笑道:“那我可得把府上所有的竹子都砍咯!就算你不宰了我,慧玉姐姐也不宰了我,传出去人家可要笑你‘南康王屠竹博美人一笑’咯!”
      “上赶着自封美人,你羞不羞?”
      “你既然不把我当要藏起来的陈阿娇,那就不用在在意我住的屋子啦。啊,不用操心。”谢琰还兀自说着什么天地为庐的话,凤子樟脸上的笑意早已变了。她望了一会儿谢琰的侧脸,突然伸出手轻轻捏着谢琰的下巴,把谢琰的脸扭过来对着自己,“我自然十分想给你我的卧房住,就是不知道你想不想呢?”
      谢琰盯着凤子樟的眼睛,发现凤子樟的目光居然有些迷离,而且此刻视线下移,渐渐看向自己的鼻尖,嘴唇。谢琰这人本是胆大的,正经算不上多正经,绝不是拘泥礼教的人,然而占据脑海的第一个念头居然是:“哦?殿下是要许我个什么,王妃?还是?”
      她早已放下了竹子,手伸上去,从凤子樟的手腕一路往下轻抚。未到小臂一半处,就被凤子樟抓住手腕,拉向一边。这动作弄得两个人都心猿意马。凤子樟身体前倾,为了让她舒服,谢琰向往后退一点,结果脚下踩到竹子——黑灯瞎火,果然不该在户外做事——便往地下倒去。
      避免自己摔倒,本来不是什么难事,尤其对于这两个人来说。可是凤子樟还拉着她的手,她就只好任由自己摔倒了。一屁股坐在地上,凤子樟虽然问她摔着没有,握着她手腕的手倒是没放开。她说没有,一手撑在地上,一手被凤子樟抓着。凤子樟半跪着,大半个身体前倾,几乎算是压在她身上。
      谢琰哪知道是自己刚才那声故作娇媚的“殿下”撩拨了凤子樟的心弦。
      “你……”谢琰道。
      “嗯?”凤子樟答。
      “喝了酒了?”谢琰轻轻问道。
      凤子樟轻笑,“没有。啊,不,有。”
      “有??”谢琰诧异道。
      “嗯。”
      “哪儿喝的??”
      凤子樟心里笑她为何突然这样傻,“你这样好的酒,我都醉死在里面了,你还问我哪里?”
      光线昏暗,不然她就能看见谢琰脸红的样子多可爱了。
      “我不知道应该封你什么,否则,早就封了不是吗?不过我那寝殿真的想给你住,你要不要去?”
      “子樟——”
      “你就不知道…我也会…”
      “也会?”
      “会……像子松那样,会喜欢……”
      眼看要语无伦次起来,幸好慧玉的脚步声及时出现,两个人这才站起来,好好地把竹子收拾了,慧玉过来见了,称赞这砍得好,明日园丁老蔡回来可要高兴了。凤子樟这才想起来老蔡病了。等慧玉去后,两人收拾完,谢琰用手肘碰碰凤子樟,凤子樟一言不发,拉起她的手就往自己的寝殿走。
      走进卧室,她把谢琰按在案边坐下,自己回身去关上门。回来看见谢琰笑着,“笑什么?”
      “笑你啊。”
      “我有什么好笑的。”凤子樟站在原地,丝毫不打算过去的样子。
      “话没说完呢,过来。”
      “嗯?”
      “过来嘛。”
      听到撒娇,凤子樟这才走过去,“嗯?”
      “你刚才说,你也会像凤子松,会如何啊?”
      笑而不答。
      “坏蛋,说啊。”
      “说我坏蛋,那我干嘛要告诉你?”
      “你都想像凤子松那样了,如何不是坏蛋啊?”
      谢琰也不是不知道凤子樟想说什么,她知道。想不想靠凤子樟近一点?想啊,都住到人家府上来了,心意相属,本是没什么隔阂的。可她一不好意思自己主动说,二也不想现在就走到那一步。她自己没什么所谓,根本不在意别人会说她是以□□引诱皇室,只是不希望别人说凤子樟是□□,是好色,是无道,是败德,是任何一个可能的不好的词汇。
      凤子樟在她心里是最好的,最美的,不可替代的,自己尚且不敢触碰,何况他人。就像一个最美的梦,柔软温和舒服的良夜的梦,因为害怕会醒来,于是根本不敢做。平日里她刁难人她取笑人她逗弄人,都是为了一时之乐。只有这时候,她只是为了躲避。
      不说,现在不说,现在还……
      “我不是说,我想像子松那样,带着一大群姬妾,镇日享乐。”凤子樟坐在她旁边,似乎想搂着她的腰,但最终只是止于握着她的手,“而是说,我也会像她那样,对于……有人陪伴,有所向往。也许我和她唯一的不同是,我只想要你陪着我。”
      谢琰只觉得自己被灌进一大口温柔的蜜糖,从眼到口一直流到心。“可是我,”声音已不自觉地放软,“一直都陪着你的呀。”
      “是,可是——固然现在也住在一起,但我有的时候,一个屋檐下,我还是会……很想你。不知道为什么。我恨不得每时每刻都守着你。在府上你也有需要去忙的时候,你也会一下午找不到人,你也会被各种各样的事情抓去了。我不是说我不让你去,只是我不能与你一同,我就会想你,甚至,甚至嫉妒和你一起的人。就像你今晚在聚会上,吹的笛子很好听,不是为我,我也觉得好听,不独与我说话,我也觉得你说得很好很对,但是我就想要……占有你,你整个人,全部的你。你不知道我有多希望,在聚会上你不是我的内史,不仅仅是;我真想我能告诉他们,你是我的,是我独一无二的一日不可缺的伴侣。”
      “所以你,刚才跑到客房那儿,也是因为这个?”
      “在府上,总是你来找我,为什么不能是我来找你呢?”凤子樟牵起她的手,用自己的手指轻轻婆娑,眼神垂下去望着她的指节,“想起来我都觉得我自己可笑,但有的时候,我真希望我能无时无刻不与你在一处,就是魄不能,魂可以也好。不过都不能吧。”
      谢琰脸上挂着笑,抽出一只手来,用指尖抚摸凤子樟的脸颊边缘,满心的怜爱,却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
      既然凤子樟今晚如此大胆,此处也无别人,不如——
      没想到凤子樟偏过头轻轻吻了她的手掌,像猫儿一样在她掌心轻轻蹭了两下,然后望着她微笑。手掌传来的酥麻和那从眼底照进心里的目光,谢琰感觉自己说话的声音都开始微微颤抖:“你……是不是反倒在我到府上来住下之后,更加如此了?”
      “近在咫尺,却不能碰,这不是酷刑是什么?”
      “可我不想别人说你——”
      “说我什么?”
      “说你,嗯……”
      凤子樟笑了,“有什么好怕的,难道,迟早不都要如此的?嗯?”
      谢琰愣了一下,继而有些羞红了脸,凤子樟乘机拉近了她,一点一点越来越近,“我今晚算是想明白了。或者你,你不这么觉得吗?”
      谢琰几乎在凤子樟的眼睛里看见了自己,呼吸的是她的呼吸。于是在那咫尺之间,她主动凑上去吻了凤子樟。凤子樟的嘴角微微翘起,露出笑容。不及多开心一点,就被更大的快乐席卷了神智,脑海变得一片空白。既不能感觉自己的手在何处,也不能感觉谢琰的手在何处。直到气息不足强行把她们分开,她的鼻尖还靠着谢琰的鼻尖。两人都闭着眼睛,轻轻喘息。
      “你这人……”
      “嗯……?”
      谢琰本想问她,却又被她这一声“嗯”瓦解了神智,再吻上去,想要用力,却又顾忌,简直是极甜蜜又极痛苦。再分开时,不知为何已经把凤子樟搂在怀里的她说:“你这人,这样的话,也是这么直白地说的吗?”
      凤子樟笑了,“是啊,不节省时间,怎么对你……”
      后面的声音,又被吞掉了,无人得闻。

  • 作者有话要说:  发完刀片我又发糖了吗?
    你错了,这是套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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