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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   “那行,既然这孔明灯我们家少爷帮你放了,我看时间也不早了,我就先带少爷回去了!”阿成早就想赶紧带着贺思渺离这些奇怪的人远点了。
      ——这少年看上去也就十六七岁的样子,深沉凶猛的表情也遮不住可爱的虎牙和酒窝,好似一只披着狼皮的小兔子。不过,敢不顾京城规定四处惹事,还有一堆壮汉傻乎乎地跟着,这少年在蛮人中多半也是个地位不低的头领的儿子。
      “再看看别的!”蛮人少年见贺思渺要走,赶忙抓住他的手腕。
      “别别别,你是练什么功夫的?攥人这么使劲。”贺思渺从小蛮手里抽出勒出一条红印的手腕,“那我再带你逛逛?”
      小蛮露出虎牙和酒窝,点了点头,贺思渺觉得他自己固有印象里的蛮人不太一样。

      身后的阿成只有满脸黑线。

      “不过,别带着他们,会吓到集市里的人的。”贺思渺冲大汉们抬了抬下巴。
      壮汉们却不满意了,再次露出凶狠的神色,不过贺思渺学聪明了,没有再看他们。他看明白了,这堆人里最有领导权的就是这个最好说话的小蛮少年,跟其他人扯皮都是白谈。
      “左南,你们去集市口等我吧,等我出来跟你们回合。”小蛮用蛮语跟大汉们说。大汉们无法,只好凶神恶煞地瞪了贺思渺和阿成几眼,转身摆着健壮的手臂走了。
      壮汉们一走,刚才充满压迫感的空气一下就轻松了许多,贺思渺偏过头,弯弯眼问:“你都不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呢,就敢跟我走?”
      “你,打不过我。”小蛮一副无所谓地眨了眨眼。
      “……”贺思渺感受到了武力对文人的死亡压制。
      “那……你叫什么?”
      “张渺。”贺思渺说。
      “我叫,余彦。”小蛮差点脱口而出自己的真名,幸好即时想起阿爸嘱咐自己不要随便说真名。
      贺思渺带着小蛮往集市里走,刚才被吓跑的人都挤到了集市的另一边,这里的商铺们面对忽然间像潮水一样涌来的顾客忙得不亦乐乎,更加用力地叫卖招呼着,更是一片人声鼎沸。小蛮生怕在推搡中跟丢了,便一直死死地抓着贺思渺的手腕,好几次都快要把它折断了。
      “想吃冰糖葫芦吗?”贺思渺瞥见一个扛着插满冰糖葫芦的棍子的人。
      “葫芦?不是你们中原人,用来舀水的吗?”小蛮想象着涂满了糖的大葫芦,牙床发酸。
      “哈哈哈哈,对啊,那你想吃吗,可好吃了,哈哈哈哈……”贺思渺拖着余彦往前走。
      “那我想吃……”小蛮不知道为什么贺思渺突然笑了起来,只觉得他的声音在一片模糊的嘈杂中清晰明媚,很亲切。
      贺思渺付了钱,递了一根冰糖葫芦给小蛮:“不逗你了,尝尝吧,有点酸。”
      小蛮接过红彤彤的冰糖葫芦,觉得这闪着光泽的肉串鲜艳得像假的一样,看见贺思渺一口咬了下去才学着他的样子露出虎牙,视死如归地咬了下去。一股酸甜的味道激得他皱了皱翘翘的鼻子,他才发现原来这不是肉串,也不是葫芦。从小没怎么吃过这种酸甜的东西,小蛮一时还承受不了激烈的酸味,没敢咬下第二口,只是用舌尖轻轻舔了一下,倒是惊喜地发现外面那层冰糖甜甜的,很好吃,于是开始嗦山楂外面的糖。
      贺思渺一边咬着冰糖葫芦一边颇有兴趣地看着小蛮像一只刚到新世界的小猫一样的反应,想着下面该带他吃什么,阿成再一次从人海中艰难的挤了出来。贺思渺才想起刚才把阿成挤丢了。
      “太……思……阿渺,”阿成好不容易喊对了贺思渺的假名,“咱们赶紧回去吧,回去晚了爹娘该着急了。”
      贺思渺抬头看看已经爬上头顶的月亮,又低头看了看觉得舔太慢了开始用牙尖啃糖皮的小蛮:“刚才出乱子,我笔还没买呢,去把笔买了再回去。”

      贺思渺带着小蛮从拥挤的人群里挤出来,又朝那家毛笔店走去——这样也可以把小蛮送到离集市门口比较近的地方,方便他与大汉们汇合。
      老板一见贺思渺跟一个蛮人同行,以为他被胁迫了,赶忙上前:“你别欺负他,在我店里他就是我顾客,你欺负他就是欺负我,我告诉你别看我是文人……”眼见老板说着说着就要瞪起眼来,贺思渺赶忙打断:“别别别,老板,他跟那群人不是一伙的,我朋友,别着急别着急。”
      老板一脸窘迫,将信将疑地退回藤椅上坐下,目光却始终看着他们。
      “我怎么,就是你,朋友了?”十分会抓重点的小蛮张着大大的眼睛小声问。
      “我怕他再唠叨……”话刚出口,贺思渺就扑捉到了小蛮脸上一闪即逝的失望。
      “我就说。”小蛮又摆出可爱又强硬的样子,贺思渺登时有点后悔。
      空气陷入沉默,贺思渺低着头挑毛笔,小蛮在门口逗隔壁的猫,阿成和老板并排坐着,喝着茶。
      贺思渺挑的很快,付了钱带着阿成走到门口,把一张宣纸递给正逗猫的小蛮。
      小蛮展开宣纸,上面是两列流畅飘逸的毛笔字:
      【梦里不知身是客
      一晌贪欢】
      “好啦,回去找你的人吧,我们回家了。”贺思渺说完,就同阿成慢慢消失在小蛮的视野里。
      小蛮不识几个中原字,也不知道这两列字是什么意思,他把宣纸叠好,塞进衣口,一时说不上来的失落。
      他是族长的儿子,身边没什么同龄朋友,即便有,也是一起杀羊宰牛,摔跤打架,喝酒作乐。像贺思渺这样气质不凡文质彬彬的中原人,就像那根冰糖葫芦一样刺激了他的感官,新鲜感作祟,竟使他妄想同一个连真名都不知道的一面之交做朋友。

      贺思渺回宫时已经是子时了,皇后正一身怒气地坐在椅子上等他。
      贺思渺和阿成刚进宫,阿成扑通一下就跪下了:“皇后,是我不好,拉着太子四处玩,忘了时间。”
      贺思渺也紧跟着跪下,刚想把事实说出来,被皇后的话打断了:“要真是这样就好了!你不要替他辩驳!贺思渺,你天天不问政事不务正业也就罢了,现在到好,越来越放纵,真把自己当成平民百姓了?听说今天还有蛮人趁乱作怪,你要是被认出来抓住了怎么办?这件事我非告诉你父皇不可!”
      贺思渺欲开口解释,可还没开口,“砰”一声,皇后浑身颤抖双目通红地狠狠拍了一下桌子,模样十分可怕。平时皇后性情温和,即便被贺思渺惹得生气也不至于如此剧烈地发起火来,皇后一下变成这样,一时间,屋内无人敢说话。
      皇后渐渐平息了颤抖,挥了挥手示意他们离开,丫鬟们才壮胆上前安抚皇后。

      贺思渺和阿成出了皇后的房间,向自己的宫阁走去。
      “你觉不觉得母后反应太大了?”贺思渺问。
      “确实比以前都大,估计就是被蛮人吓得吧。”
      “我觉得她像受了什么刺激……”
      “受了你的刺激啊……”
      “……”

      翌日。
      “贺思渺,你别总让皇后闹心,让她省省心吧,你也该学点政事了。”皇上百忙之中抽空来管教这不成器的儿子,“朕再想想用什么方法让你学政事,你两个月后必须跟朕去瓦歌族,跟着学点怎么处理和外邦的关系。”
      贺思渺心想,皇后的效率真是快,说告就告,去瓦歌族这事儿是自己不想也得想了。
      “那林成和我一起去。”
      皇上从奏折中抬眼,带着恼意地答应了。

      没过两天,皇上果然想出了让贺思渺学政事的“妙招”。
      贺思渺像往常一样打开自己的《民间灵异传说》,却发现里面的插图没了,对话也没了,只剩下一堆年份和人物名字,以及对于人物和历史事件长篇大论的分析。贺思渺眼皮一跳,翻开另一本《咒法杂谈》,这本倒是有插图,只不过全是方方正正的“历朝历代政局变动图”。贺思渺把手边的书一本一本翻开,发现里面的男男女女人神鬼怪全都变成了政局政事和历史局势,一股怒火钻上头顶,贺思渺气冲冲地来到了藏书阁。
      你把我的书换了我就再借呗,你难不成还能全换了?
      答案是不能。
      可是敌不住皇上有别的办法呀。
      贺思渺刚走到藏书阁门口准备进去,被一位正在打扫的公公拦下了。
      “奴才失礼了,太子,皇上嘱咐我您得闭卷把这张纸上的空补满,不然不能放您进来,否则……否则皇上就要灭我全家老小……”这宦官越说越委屈,惹得贺思渺更加心烦意乱。他抓过那张纸,纸上的内容有政局图,有政事分析……

      “父皇,儿臣真的对政事不感兴趣,您有这功夫都不如教我弟了,他学得都比我快。”贺思渺一气之下去找了埋在越来越多的奏折里的皇上。
      皇上看上去快要被奏折淹没了,揉了揉眼睛,抬起头来,让太监来送了两杯茶,递给贺思渺。贺思渺没有接,皇上便放在了他身前的桌子上。
      “……”皇上喝了口茶,抬眼看着贺思渺。贺思渺即便有些恼意,清秀的眉眼也总是带着嬉笑玩闹的意味,“你与朕年少时真是越来越像了。”
      “儿臣不明白,为什么一定要逼我学习政要策论呢?您天天处理与四大蛮族的关系,深知他们都靠的是灵力咒法给他们带来的强大武力。而您呢?您不愿意练灵兵收巫师,在外交时步步退让,政要策论有用吗?”
      皇上没说话,眼神迷离地看着贺思渺,似乎在回忆自己年少时的样子。
      “不能练邪术……朕年纪大了。你又这么聪明,倘若学一学,定能使国富民安……”
      贺思渺对这套每次都一样的说辞连反驳的兴致都没有了。
      “知道为什么奏折这么多吗?为什么我纵容你和林成随意玩乐?为什么你我之间没有那么多严格的礼仪约束?”皇上不紧不慢地问,却没有在等贺思渺的回答,“因为边疆的蛮夷活动越来越多,亟待解决的问题也越来越多,上次上元节蛮人甚至直接闯进京城,这已经到了肆无忌惮的地步了,朕怀疑他们的妖术已经更上一层了,
      “而这么多年过去了,这朝中对朕毫无二心的,朕也不敢说还有几个,这些天他们对朕的意见更是越来越大。朕希望你能有真心实意的朋友,像林成那样的,以后坐上朕的椅子不至于心无所恃,
      “按理说,你我之间父子之礼君臣之礼是不可免的,可你从小不愿顾那些,向来放肆,这偌大宫中敢这样同朕说话的也就你一人,朕怕用礼教将你束缚住了,这宫中就只剩下朕一人了,那朕得多孤独啊……”
      皇上爬满皱纹的干枯眼角竟挤出一滴透明的液体,像易逝的时光年岁一样顺着皱纹滑下,将苍老的缝润湿,而后消失。
      贺思渺只觉皇上开始打感情牌了,敷衍他的问题,搬出回忆,畅想未来。
      “罢了,朕也不求你们能懂朕了。退下吧。”皇上重新埋回奏折中,仿佛刚才的泪滴只是被沙迷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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