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炉/鼎123》随便乱写

6、酌浚天池

　　傅清寒跟着前方的通传僕役走出院落，却见周围景色纷纷消融，不一会，成了另一幅风景。

　　“很好奇吗?”通传僕役说道，语气中有着难掩的雀跃。
　　傅清寒微微点头。

　　“看。”通传僕役右手举起，指向高空。傅清寒跟着抬头看，仍旧是平凡无奇，青澄澄一片天，点缀着几片白云，下有霭霭雾气。
　　“别急。”不等傅清寒表示不解，通传僕役便笑着说道:“时辰快到了。”

　　忽然之间，一股磅礡的水气无声无息出现，虽无雨，几人的衣衫边角却是受到影响，颜色重了几分。数息后，一道浩瀚的水流从青空骤然而下，下落至目力无法探及之深底。

　　通传童子领着傅清寒走向前，施了水诀挡住水气，示意其往下看。
　　只见底下一片深幽，连前仆后继向下冲叠的水柱也随着距离渐渐消失在视线外。

　　“看过了，我们也该继续前行，莫让宫主久等。”

　　傅清寒身为前朝天子，亦是没见过此等造化天威，一时被震慑在原地。
　　须臾，回过神的傅清寒始跟上通传僕役，一边行走一边打量四周与众不同的景色。

　　脚下是狭窄小道，约只能并排两人宽，小道四周并无任何承受物，竟是悬在空上。道路绕着中央的水瀑铺设，呈迴旋向上状，路末端，好似有模模煳煳的屋舍轮廓。

　　“此处是宫主开闢的小洞天酌浚天池。”领路僕役很热心地开始介绍说道:“虽说是宫主开闢的洞天，实际上是上古大妖的赠礼，宫主仅仅作了些更动，花最大气力的还是将此处洞天搬进道宫的大洞天内。”

　　“恩。”傅清寒回了一声，想想后觉得不太礼貌，又道:“多谢。”

　　“不客气。”通传僕役倒是浑然不在乎的样子，接着说:“俗家名便不说了，小道乃是初阳宫宫主座下小童子，你可以叫我小圆子。”

　　“小圆子……”傅清寒反射性地復述，忽地想起从小陪在身畔，一起扶持一起成长的宦官们。在反贼逼宫时，一个接一个死在自己面前，内心起伏不定，心神不稳，面容哀戚。

　　“你也会露出这样的表情，真是有趣。”小圆子说道。

　　“你……”傅清寒怒气一起，正要怼上几句，却发现小圆子从交谈开始，并未回头过，顿时想起此刻身处仙家道宫，就算对方身分再如何不显，也不是半分术法的自身所能抵御，只能隐忍下来。

　　小圆子察觉身后些微变化，笑容越发灿烂:“不说这些，离主院还有些路程，我再与你说些宫内的事情。”

　　傅清寒觉得小圆子举动莫名其妙，带着某种目的，却辨不出敌友，只能应声回答:“多谢小圆子……道长。”

　　“道长就免了。”小圆子忽然停下脚步，听到身后传来回答才继续向上迈步:“从你抵达道宫后已有十馀日，藉由其他僕役弟子的言谈表情，想必你也或多或少知道我等并非此界之人，而是由界外跨界而来。”

　　“是，清寒已猜到是如此。”

　　“现在还不方便告诉你详情，你只须了解我们是带着某种目的和任务来此，一旦完成便会离开，不会在此停留。”小圆子透过璇影诀，观察傅清寒低垂的神色，继续说道:“不过你本是凡人，对于修道之争想必难以想像，说了也白说。”

　　“……是。”傅清寒回道。

　　小圆子见傅清寒又表现出一副油盐不进的姿态，便转了个话题。
　　“七玄道宫是由玄玄界七个玄门所共同组合成，至于为何要合组一个门派的缘由，会有墨白宫的门人弟子日后跟你们讲述。现在受时间所限只能简单介绍几句。”

　　七玄道宫虽说是由七个门派所组成，不过道宫内并不太合谐，其中人最多，势力最庞大，佔据主导地位的是日月宫。日月宫原名仙侣门，在玄玄界便以特殊的双修法门闻名，虽然几度被正道视为淫/邪之徒，几经波折，终于在玄玄子大真人出面调解后成为正道之一员，此后，仙侣门不仅鼓励门下弟子合籍双修，更加积极促进门派和门派间的联姻。

　　而初阳宫的创立则要追溯至道宫初创时期，当时有两位欲合籍男子，却因宫内没有相应功法而处于困境。即使如此，两人仍旧不肯放弃，表面上自请下放“下院江流市”，作个打理杂务的执事弟子，私底下却将日月功的根本大法“日月合璧功”偷盗出来。约一甲子后，在两人都已白髮苍苍、日薄西山之时，终于将“日月合璧功”成功推衍成适合男子的功法。

　　推衍大成之日，功法所载书册竟是自引光华，两人大骇，却无法阻止天变异相。道宫上院门人连忙探寻那道彷彿贯穿天地的日曜，不理会两位功法推衍者意愿，迳自将书册带回宫中。

　　日月宫主拿到书册后，卜算推测，却是连连失败，连忙通知其他宫主寻找异相的源头，探寻未果，最终只能求见老祖。老祖替宫主们解惑，方才光华为玄玄界界主玄玄子大真人的天外感应，不须惊慌，这才使得几位宫主心定下来，将注意移向书册内容。

　　究竟是什麽内容，会吸引到玄玄子大真人呢?

　　众人轮流翻阅，面上神色或喜或忧，亦有愠色者，不一而足。
　　不待宫主们表示意见，老祖便将讯息传至传业阁，通知日月宫将新立道统。

　　此举造成日月宫内辩论不休，人人见面便辩上几句，意见相同者自是相谈甚欢，相左者则是争长论短，间或几句唇枪舌剑，闹得不欢而散，一时之间，日月宫不知有多少双修道侣一刀两断、劳燕分飞。

　　老祖欲寻当初两位推衍者，掐算后方知已因心力交瘁而逝，深感后悔，为纪念蒋初阳和吴融雪两人，将推演功法命名为初阳融雪功。其后自请受罚于无暗界思过，终其一生，未再走出此界界域。

　　最终，日月宫主为避免宫内分裂，主动另立初阳、朝阳两宫，方平息争端。

　　傅清寒起初虽在内心暗道“几句简单介绍”也太过详细冗长，听着听着也入神起来，原来道宫内也是如凡人般存着争端，只是不知道仙家们究竟为何而争呢难道功法的发展亦有害处吗?

　　“如何对初阳宫有何想法吗”小圆子忽地停下，脸上是一如既往的笑容:“我们到了。”

　　傅清寒正要回答，听见后半句便收了回去，往前一看。
　　一面毫无杂质、洁白如瓷的石壁立于眼前，中间处像是有某种伟力向上一推，推出一片空隙，空隙约一成年男子般高度，宽可容两人并行。傅清寒低下头，弯着身子，通过仅达到自己鼻樑处的空隙，紧紧跟着小圆子脚步。

　　通过空隙后，眼前是一片茫茫草原，草长及腰，随着微风轻轻摆动。草原以外，便只馀脚下青石小路，小路或直或弯，不规则地向前延伸至目光尽头。
　　傅清寒眼光扫了扫四周，没看见小圆子，却见一素色旗帜从草中窜出左右摇晃，原来是被掩在草下的小圆子正在告诉自己所在方位。

　　“跟着我的脚步。”小圆子道。
　　傅清寒虽不解，仍跟着小圆子左踏两步，復而折返，又左踏两步，復而折返，如此重複不知多少次后，正要开口询问其中玄机，脚下小道，周围长草均不知所踪，已身处于园林水榭之中。

　　“稍后片刻，宫主有让人等待的坏习惯。”小圆子说道。

　　傅清寒点头，目光在四周转圈，看看四周的格局摆设。风景虽美，最引人注目的却是水榭旁，以咒诀附上的书墨，上书……

　　女宾止步。
　　非礼勿视。

　　见傅清寒盯着那几字思索，小圆子眨了眨眼问道:“想知道为什么吗?”
　　傅清寒点头，小圆子开始讲述书墨背后的缘由。

　　此事牵扯到初阳宫和墨白宫间的争执。最初有位女弟子于入门前已精擅男女之变，当时招收门人的 “面试”尚未十分完备，加上初阳宫初兴，玄玄界内有兴趣者不计其数，不得已又放鬆检验鬆紧，竟是让其顺利通过进了初阳宫。

　　女弟子入宫后，意不在修行而在他处，整日汲汲营营于人际往来，不多时，便与许多师兄弟们
　　同进同出，相处融洽。数年后，当初修行初阳功的弟子们功行小成，纷纷到了第一次双修的时日，女弟子在这时提出想要观摩双修过程的请求，虽然遭到许多人拒绝，但依然有生性较为开放者同意。

　　数月后，有种奇特的“话本”渐渐在门人弟子间流行起来。
　　“话本”题材不一而足，共通点都是男子间炽热的感情，特别是情到深处，两人的双修过程，无论是神态、姿势和言语等面向，都描写得生动无比，就像是亲临现场，令人血脉贲张，面红耳赤。

　　“话本”一炮而红后，像是受到鼓励一般，作品接连而出，从数月一本至每月一本，从每月一本至每旬连载，从每旬连载至每日连载，蔚然成为道宫内一股新新潮流。

　　却不包括被蒙在鼓底的初阳宫。
　　就算均已化名，明眼人，特别是经常往来初阳宫者，还是可以轻易认出“话本”内人物是道宫裡哪位师兄师弟。这种发现为读者带来另一番不同的滋味，因而不约而同地继续隐瞒下来。

　　当然，世上没有不透风的牆，“话本”的存在，终于被初阳宫的弟子门人发现。

　　初阳宫几经搜索探询，才发现“话本”均由宫内的一位弟子流出。宫主接到消息紧急出关，审问中无意发现该名弟子竟是位女子，引起轩然大波。

　　负责招收弟子的日月宫首先被牵扯进来，双方新仇旧恨重重叠加，一股气爆发出来，闹得不可开交。而后，墨白宫宫主出面调停，表示该弟子天资卓绝，独创变化之法甚为精妙，愿接纳该弟子前往墨白宫修行，并表明日后不会再有“话本”存在。初阳宫受了大亏，无奈草创初期势微言弱，只好勉强答应。

　　不料，该名女弟子于此时天地感应，得证大道，自始超脱万物拘束，常视久观。
　　女弟子自号腐化，口称:“多谢。”
　　初阳宫宫主气急攻心，数日后便抑鬱而终。

　　“因为当时在玄玄界闹得十分轰动，该名女弟子接下墨白宫宫主之位后又被再度提起，甚至有人以腐化宫来代指墨白宫。”小圆子滔滔不绝地说道:“腐化大道像是大势所趋，迅速在玄玄界流行起来，一时无两。”

　　“这名女子，倒是位奇人。”听完来龙去脉，傅清寒感叹说道。

　　“错错错，是仇人。”小圆子脸上一贯的笑容不在，反而露出皮笑肉不笑的诡异笑容反驳说道:“当时我还想打杀她，是师傅不让。”

　　“咦?”傅清寒心内惊疑。

　　此时，一道不同于两人音色的嗓音说道:“师尊是为了你好。”

　　“阿，你到了，这次好像快了不少。”小圆子早有预料，不紧不慢地回答。

　　“为了见你。”

　　“嘁。”小圆子嗤了一声。

　　就见水榭中忽地烟雾瀰漫，霞光四射，一道身影从中慢慢浮现。身影有着人类的外型轮廓，却无髮、无五官等特徵，像是从一片各种颜色散乱排序的布幕，剪裁出的纸人。

　　“……宫主?”傅清寒打量着诡异的人影，不确定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