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无渡》木蔼蔼

3、第 3 章

　　季溟把那小鬼往地上一扔，抬抬手指把它锁在地面，在沙发上坐下：“哪儿来的？”

　　那小鬼微微挣扎一下，挣不动，便抬起头来直勾勾盯着季溟，看着木愣愣的，半点灵气没有。

　　季溟皱了皱眉，转身进了司翛的书房，找出了一个小瓶子，白色瓶身，青色瓶塞，用的溟海边的石头。白色的是九渊石，青色的是镇灵玉。
　　季溟拿着这个瓶子，有些嫌恶地拿远了些，脸色发青，像是吃坏了肚子。
　　镇灵玉和九渊石都有特殊的镇压封印之能，九渊重在封锁，镇灵重在镇压，对灵物作用尤甚。
　　所以一般灵物都不愿意靠近溟海，只要接近镇灵玉，就会让他们感到不适，像……像面对氪石的超人。
　　季溟愣了一下，才发觉自己想到了什么，颇有些疑惑为什么自己还会记得八百年前看的电影，摇摇头，在那小鬼面前蹲下，做了半天心理准备，才试探着碰上镇灵玉，立马脸色就更难看了些。

　　季溟微微打开瓶塞，勾了一缕里面的气息出来，引到那小鬼身上。

　　那缕气息灰黑中透着淡淡的红，有极浓重的怨气，像是从人世聚集的负面情绪集合体，贪怨嗔痴都齐活了，只看一眼都觉得心烦气躁，狂郁得很。它融入那小鬼的身体，霎时，那小鬼身体就凝实起来，身上浓郁的灰气变淡，露出那小鬼的真面目——休闲服，短袖，干干净净的一少年，看起来像刚成年不久。

　　他眼中也清明起来，有了神智，发现自己被锁在地上时愣了一会儿，好容易才想起来现在是个什么状况，颇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了眼。

　　“清醒了？”季溟又回到沙发坐下，把那瓶子盖好丢得远远的，“哪里来的？”

　　“……高速路。”那小鬼说。

　　季溟：“……嗯？”

　　那小鬼眨了眨眼睛：“高速路，外环，绕城高速，你知道吗？”

　　季溟开始怀疑人生：“对不起，哪里？”

　　那小鬼反应了一下，发现大概是自己这个说法颇有些奇异，解释道：“我死在那条路上……高考完出了分，我能上复旦，我爸妈特别高兴，带我出去玩，自驾游，结果半路被后面一车追尾，我就死了。”

　　季溟：“……”

　　这个鬼的说法。他从来没有见识过。
　　但是仔细一想好像，很有道理？高考完了分特别好，结果庆祝的时候突然死掉——因为这种事带上怨气竟然非常的情理之中啊！

　　但是这种怨气还是比较轻，所以他成了鬼，但是只是小鬼，也没有什么大的神智，只有往生的本能——这大概就是他的愿望。

　　“所以周渡经过的时候，你感知到了他魂魄不稳，就想夺他躯壳？”

　　“我不太懂……”那小鬼被季溟放开，抱着一杯果汁小口小口喝着，“我也不知道我要干什么，就觉得特别想要他——”他看见季溟诡异的眼神，连忙加了一句：“就是，就是想依附在他身上……”

　　但是不太对，季溟想，鬼和人已经是不同的物种了。其他生物想要活，想要力量，本源是生机。但是鬼不同。成为鬼越久，对生气的渴望越少，对人负面情绪的需求越大——他们吸纳的负面情绪越多，就越强大，越靠近生气，就越消融。
　　但无主的生气不同。脱离了人体存在的生气，如果长期不依附于人，单单的只有那团生气存在，时间越久，它变化越大，最终会化为死气。相比贪怨嗔痴，死气其实对鬼更补。但不能收集——一旦被活物惊动，死气就会消散。因而鬼往往在无人的地方出没。

　　又想了想，季溟觉得大概是因为周渡魂魄残缺不稳，给了他们周渡命不久矣的错觉，周渡死后，这样弱不禁风的魂魄容易被撕裂——一旦被撕碎，这个迅速流失生气的死魂就成为了绝佳的养分。更何况他的尸体，是绝佳的死气保存物。
　　活着的人不能保存死气，但是死人能。
　　死人身体里留存的生气会被人体锁住，慢慢变成死气，成为鬼的养分——这也是鬼喜欢在殡仪馆或者墓地出没的原因。
　　但是现在都喜欢把尸体火化——这实在是非常让鬼不满，而现代的墓地也没有什么去头了。

　　季溟又看了看那小鬼：“好，我送你去无间？”
　　“无间是哪里？能……能有办法让我投胎去么？”那小鬼有些不好意思，“我还想回去看看我爸妈。”
　　季溟道：“无间是鬼的地方。”
　　他顿了顿：“回家看一下可以，投胎……看你什么时候消去执念了。”

　　“嗯？”那小鬼不解道，“你的意思是，我成为鬼，是因为我有执念？”
　　季溟点头。
　　小鬼又问：“等我执念消了我就可以投胎了？”
　　“是。”季溟道，“会有生气来指引你入轮回。”

　　“啊……”那小鬼挠了挠头，“我不想去无间……是叫这个吧？我想跟着你，可以吗？”

　　季溟抬头看了他一眼，想要拒绝，但又想到要送他回去需得找到一个缝隙花大力气把他塞下去，方才顺口一说，倒还忘了这回事。然而这实在是太费时间太花功夫，他自觉自己没那么勤奋，干脆顺水推舟点头应下：“你叫？”

　　“陈茗，”那小鬼连忙道，“茶叶的那个茗。”
　　季溟点点头，转身要走，刚起身，想起来那个被他丢到一边的怨气瓶子，又转过去盯了它半晌，终于狠下心来似的抿了抿唇，皱着眉青着脸走过去，小心翼翼用指尖捏起瓶子下端，迅速往司翛的书房跑，两三下放回原位锁了柜子出去关上门，才长长舒了口气。

　　甫一转身，就当面迎上了一张苍白的鬼脸。
　　陈茗不好意思地笑笑：“我……我住哪里啊？”

　　季溟沉默。

　　季溟不怕鬼。毕竟他自己就足够凶名远扬，并且他的确非常牛逼，所以他没在怕的。

　　他只是。不习惯突然出现在面前的脸。不管是人脸，兽脸，还是鬼脸。

　　季溟感到震悚。
　　他决定拒绝。

　　“鬼不用睡觉。”他看了眼陈茗手里还端着的果汁，伸手拿过来，“鬼也不用进食。”

　　陈茗看着他回了卧室的背影，睁大眼睛愣了半晌。然后屈服。

　　季溟回了卧室，看一眼钟才发现已经过去很久，要不了多久就要上课了。

　　他想骂人，但一时不知道从司翛还是天道或者周渡骂起，最后只能默默感叹一声“我去你妈的”，掐了个诀瞬移去了学校。

　　周渡来得很早，一看就是乖乖牌好学生，克己知礼，严格遵守中小学生守则，准时准点，勤劳勇敢……
　　季溟呸了一声，深觉自己已经被司翛污染，脑子里时刻胡言乱语——他觉得自己本来不是这样的。然而司翛已经成功将他带离正道，拐上了傻逼的道路并且一骑绝尘。

　　司翛。
　　他咬了咬牙。
　　他不懂。神明里认真负责的不多，但也有那么几个，为什么偏偏是司翛这么个不着道的来带他？
　　啧。季溟想。都是司翛的错。

　　顾朗这时候又转过身来，顺手递给季溟和周渡一人一块小饼干：“今天下午放学之后，我给老刘请了假，我们可以在地下操场随便浪荡……一定记得啊爸爸！”
　　季溟点点头，看见英语老师进了门，指了指门口，示意顾朗转过去，开始上课。

　　英语老师姓刘名枝花，俗名六枝花，人称花姐，性格直爽，以怕麻烦著称，堪称附中最懒的老师，没有之一。因为可爱尤其受学生喜欢。但也可能是因为布置作业少。季溟想。

　　今天的课上有抽背，花姐抽了几个人，突然兴致来了，问道：“新同学呢？来露一手！”

　　周渡抬头看了花姐一眼，瞄了一眼书，施施然站起来：“ Dear Henri……”

　　他声音很好听，温润醇厚，像是汩汩春水从心中滑过，口语是纯正的英式发音，跟BBC相差无几，听他说话简直是种享受。立时就有几个女生转过头来表情各异地看着他，另有几个窃窃私语，对着季溟和周渡指指点点。
　　季溟感觉奇怪，加强了感官一听，班长说：“周渡声音真的好好听啊！”
　　董含瑞：“跟季溟声音的好听不一样，季溟是清清冷冷的，干干净净的好听，周渡就要温润得多……啊季溟肯定是攻啊！”
　　李颖：“怎么会！君子攻冰山美人受哪里不好吃！”
　　班长兴奋道：“冰山美人攻啊！美人攻我爱啊！为什么不吃美人攻！！！！”

　　季溟收回了感官，
　　季溟坐回去。
　　季溟把头埋下去。
　　他错了。
　　他最开始就错了。
　　他为什么管不住自己。瞎有什么好奇心。
　　多听多错。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
　　他为什么。不长记性。

　　他瞄了周渡一眼，周渡刚好背完，花姐满意地点点头，示意周渡坐下：“声音这么好听，下次唱个歌来听听。”
　　周围同学纷纷起哄，“唱一个”的声音响彻云霄。
　　季溟还沉浸在悔恨中没反应过来，周围就被几个女生带偏了：“季溟和周渡对唱情歌！！！！”

　　季溟冷漠。

　　他的确没有想到，现在这个世道，居然乱成了这个样子。

　　他感到悲哀。

　　也许最开始就不是司翛的错。

　　完全是他自己点背。他，世间第一倒霉催。

　　花姐显然非常喜闻乐见这样的结果，笑吟吟站在讲台上看他们两个，一脸来吧我等着。

　　季溟沉默。

　　他以为周渡会跟他一起沉默。然而他没有想到，周渡竟然这么容易被拐骗：“来吧，”周渡笑着看他，“唱个歌而已，也没什么。”
　　季溟感到被背叛。

　　他叹了口气站起来，和周渡商量了一下，唱了首《warm kitty soft kitty》。
　　这不能怪他。他不怎么听歌，这首歌是他小时候司翛强制他睡觉时候唱的催眠曲，算是他最熟悉的一首歌了——唯一一首记得词的歌。

　　但让他有些不适应的是，顾朗的同桌，程舟一直诡异地看着他们。
　　程舟不是个话多的人，刚好和顾朗互补。顾朗太外向，还好有程舟替他收着。但程舟不说话则已，一说话必然是一针见血，一语中的。

　　他们唱完坐下，程舟幽幽看着他们：“你们等着吧。不久，学校里就会到处都有你们的同人了——季溟，你要带着周渡火了。”
　　季溟感到震悚。
　　他抬起头一看，果然班上的女同学脸上都带着一种熟悉的兴奋——这种兴奋，他时常在她们打开一个绿色软件的时候看到，就在刚刚，也在班长她们三个女同学脸上出现过。

　　他想。程舟是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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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啊……感谢某位朋友。如果不是她。这一篇。还会再拖三天起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