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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第 4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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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修远看着大哥离去的背影,突然说道:“大嫂,我真羡慕你跟大哥。”
段玉容却是满心不解,他们有什么值得羡慕的呢?不过是尘世里最平凡不过的一对夫妻,他们相敬如宾,在偌大的侯府里携手把持着名望,每日过着同前一日一般无二的生活,夫妻间的所有事都仿佛是例行公事,他对她温柔有之,爱护有之,然而段玉汝却觉得,那些温柔与爱护仿佛隔着一层什么,总让她觉得太过虚无。
其实盛修远给了她很多,可她最想要的,却从来没有得到过。
或许侯门深深,她想要的不过是妄想。
像是看穿了段玉容的心事一般,盛修远说道:“在嫂子眼中,大哥是个怎样的人?”
不等段玉容回答,盛修远便自顾自地说道:“可在我眼中,大哥从小就是说一不二,你别看他长着一张温润公子的脸,其实他这个人比谁都狠,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府中下人在大哥面前是大气也不敢出,总是端着小心努力应对;官场上,大哥手段狠辣,要不然凭借庆国公府这些年的式微之状,他如何能坐稳上京防备军统领的位子?要知道,上京防备军统领一职关乎整个上京的安危,若不是深得陛下信任之人,又如何能够接掌这个职位。在大哥出生前,庆国公府已经渐趋衰落,然而大哥入朝之后得到重用,我们庆国公府也逐渐热闹了起来,嫂子想一想,大哥一人在朝中,该是顶着何等的压力,才能走到如今这一步。我向来敬佩大哥为人,即便是狠辣些的手段,自也有他狠辣的原由。男子立于世,总有些自己的道理。可是,唯一不同的,就是大嫂你。”
盛修远接着道:“大哥对你,可谓是极尽纵容与宠溺,在嫂子嫁到府里来之前,大哥就寻了个理由将少年时母亲赐给他的几个偏房都打发了出去,就是怕嫂子瞧见了她们心中不喜。大哥与你成亲后,每日下朝后都要与你一同用膳,往日里近身伺候的女侍也都换了,来来往往的都是些男仆。想必嫂子也发现了,大哥书房的门常常大开着,其实不过是为了早些看到嫂子的身影,每次嫂子靠近书房了,大哥还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也不知道是为了骗谁。也就在你面前,大哥才会有吃瘪的表情。嫂子,大哥对你事无巨细的照顾,对你的那份尊重,别说是在我们家,便是放眼整个上京,这样的夫君也是少有。”
看着段玉容微愣的模样,盛修远知道她定是被自己的这番话惊到了,于是微微叹了口气说道:“想来在嫂子面前,大哥一直是个温润如玉的君子吧,对于我所说的这些,嫂子也许都心有疑虑。只是我想让嫂子知道,今日我说这番话,不过是帮我那不善言辞的大哥诉诉苦衷罢了。”
段玉容低着绞着手里的帕子,若有所思。
瞧这样子,估计心里正翻江倒海,不知道今日过后,大哥与嫂子之间的相处会不会有所变化呢。
段玉容低着头,盛修远看不清她的面容,所幸闭上了眼睛。只是这一闭上眼睛,段玉容低头的模样倒是和心中的影子有几分重叠了起来。
盛修远猛地又睁开双眼看向段玉容,不愧是亲姐妹,果然是有几分相似。
段玉容却忽然抬头,盛修远有一瞬间的失神。
“你说的,我会仔细思虑的。”她眼神坚毅,心中似乎已有所决断。
这般眼神,俩姐妹之间也是极为相像。
“如此,也不枉我今日费了这么多口舌。”盛修远做出一副劳累至极的模样。
段玉容忍不住笑了起来,去桌边为他倒了一杯茶:“若是让旁人知道,我们夫妻俩之间的这些小事,还要劳烦卧病在床的胞弟操心,不知该让多少人笑话呢。”
盛修远接过水杯笑道;“我们家兄友弟恭的,旁人怕是只有羡慕的份。”
段玉容点点头:“今日瞧过你的病,我也算心里有数了,待会去见汝儿,也可以让她不必担心了。”
盛修远喝水的动作微微一顿:“她……还会关心我吗?”
段玉容将盛修远的所有神态都看在眼里,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你那日醉酒落水,是因为汝儿吧。”
盛修远自嘲地一笑:“什么都瞒不过嫂子。”
“你对汝儿的心思,我略知一二,之所以从未在汝儿面前为你说过一句话,是因为我知晓她心之所向,我作为她的姐姐,本就不该让她为难。”
盛修远点了点头:“嫂子做得没错,我并没有责怪嫂子的意思。”
段玉容叹了口气:“如今她得偿所愿,我亦为她高兴,一生一世能得一人真心相待已是万幸,我只是想要努力保住她这份幸运。”她抬头看了眼盛修远,接着说道,“二弟今日与我说了不少心里话,我便也将我心中所想告知与你,汝儿心中之人,想必你也知晓,我与她从小一处长大,她的心思我自然一清二楚,难得的是沈将军对她亦是别无二心,这般登对般配的人儿,我又怎么忍心用其他人的感情去让她困扰呢。”
“二弟,世间女子多得是,比汝儿好的人也多得是,放下吧,你终会遇见属于自己的缘法。”
盛修远一直低着头听着段玉容的劝慰,半晌才抬起头,眼眶有些微红,他使劲眨了眨眼睛,笑容万分苦涩:“我至今还记得,那日我带着聘雁代哥哥迎亲,有人提出要比试箭法,那时我的箭术在上京已然小有名气,又因着我是庆国公府的人,一时间倒没人敢站出来同我比试,我心里觉得有些无趣,却突然听到一个稚嫩的声音说‘我来’,我一转头,便看到人群中钻出一个红衣少女,她那时个头还小,然而却长得十分讨喜,一身红衣被她穿得愈加明亮,我想着干脆让让她算了,谁知她倒好似看穿了我的想法一般,说着‘可别放水呀’!我更加觉得好笑,待看到她拉弓搭箭的姿势有模有样,射出去的箭一支比一支精准,我对她早已刮目相看。人群的喝彩声我充耳不闻,眼中只看到那个明媚的红衣少女转头朝我得意的挑眉笑了,眼中的朝气让我一瞬间仿佛看到了万千的花开。我瞧着她转身离开,又淹没在了人群里,可我知道,我的心都已经随她一起离开了。”
对盛修远的这番话,段玉容虽没有亲身体会,倒也是感慨万千,她低声说道:“忘了那个红衣少女吧。”
盛修远吸吸鼻子,低头笑了:“我真是个混蛋,明明心中对人家喜欢得要紧,偏偏每次看到她都要惹怒她,看她气得跳脚的样子像极了一只长着利爪的猫咪,就更加觉得心情愉悦。我想要看到她或是关心或是吃味的样子,所以总是流连风月,可她不为所动,到后来,我流连风月到底是因为她,还是我本性如此,我都已经分不清了。现在她一看到我便要绕道走,还不如小时候来得自在呢。”
说完这些话,盛修远转头看着段玉容:“嫂子说的对,她那般没心没肺的人,就该一辈子都随性自在的活着,只要她过得好,我怎样都好。”
段玉容甚是心疼,拍了拍被子道:“病好了后,便当新生了,如何?”
盛修远点了点头,微微闭上眼睛:“嫂子不是要同大哥一起去侯府吗?马车应该也备好了,嫂子早些去吧,别让大哥等急了。”
话音刚落,便有小厮来报,说马车已经都备好了。段玉容说马上就来,转头看了看盛修远:“明日的婚宴,你……”
“嫂子放心,我今日会好好吃药,明日的婚宴上,不会让你分心的。”
何必如此呢!段玉容叹了口气:“也罢,你在家好生休养,我先过去了。”
待到段玉容离去后,卧室内又安静了下来,盛修远睁开眼看了看头顶的重重帷幔,眼前浮现出了诸多往事,最终还是闭上了双眼。
一行热泪从脸颊滚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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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玉容走出府外的时候,便看到悬挂着庆国公家纹的马车已经等在门口了,盛修永负手站在车旁,微微抬头向远方看去。
他着一身藕色金镶边公子袍,长身玉立,于身边熙攘的人群中静默而立,有种遗世独立之感。流畅的侧脸线条在阳光的映衬下仿若是一幅画。
段玉容想起了盛修远说的那番话,心中微动,在思考他是否真如盛修远所说的那般深情,眼神中已经不自主的带了些柔情。
正当段玉容站在不远处瞧着盛修永时,他好像背后长了眼睛一般,突然回头,直直地朝她望去。
段玉容猛地一惊,回过神来,朝盛修永走去。
“夫人。”盛修永看着她微微笑着,伸出手来将她扶上了马车。
段玉容才忽然发觉,他从不让下人扶她上马,出门在外他总是亲自搀扶着她,对她的关心确实无微不至。
不禁联想起了盛修远对自己说的那番话,或许往后的日子里,她确实该更加用心去看待他了。
马车内略有狭窄,两人面对面坐着,段玉容的心里尽在想着方才盛修远说的话,并未注意到对面盛修永的目光一直在看着她。
盛修永偶尔递给她几块糕点,或者是剥了皮的金桔,段玉容也只是摆摆手,盛修永也不着急,笑了笑便放回了原处。
马车忽的停住了,段玉容猛地一惊,从之前的失神中回过神来。
“夫人,我们到侯府了。”盛修永开口提醒。
随行的丫鬟在马车外说着到了,盛修永率先掀开帘子跳下了马车,转过身朝段玉容伸出手,玉容将手放在他手上,被他紧紧握住,盛修永又伸出一只手护住段玉容,几乎是半搂半抱的将她从马车上抱下来,看得身边的丫鬟奴仆们都自觉地别过了脸去,烟儿还重重的咳嗽了一声。
盛修永倒是仿若未觉,毫不在意。段玉容羞得红了脸,低着头拉了拉盛修永的衣袖,低声说:“以后在外边,夫君不必如此,到让人见了笑话。”
盛修永没有争辩,温和地笑了笑,说:“夫人说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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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了侯府,忠武侯与妻子赵夫人已经收到了消息,一见她自家女儿女婿早就笑得喜上眉梢,忠武侯留住了盛修永在前厅说话,赵夫人则拉着段玉容到里屋说体己话去了。坐了一会后,盛修永也要走了,派人去传话想跟段玉容道别,才知道赵夫人和段玉容已经去了段玉汝的院子里了。
忠武侯听后哈哈大笑:“明日汝儿要出嫁了,娘仨个怎么说都要聚一聚。”
盛修永点头:“理当如此。”
忠武侯道:“贤婿要不不嫌麻烦,要不便亲自往汝儿的住处跑一趟吧。”
盛修永也不推脱:“多谢岳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