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夫君瞎呀》阮八

30、第30章

　　季云童心中焦灼。

　　苏小二因他受了重伤，他不能就此一走了之；但大哥那边需要他亲身去南境取药送回家，若是稍有耽搁，不晓得会出怎样的岔子！

　　两个消息在脑中左突右进，闹成一团，简直要让他的脑袋炸裂了。

　　正焦躁着，院子那头的厢房突然开了门，扒着门板的祁连惊喜喊道：“门开了门开了，女大夫是好了吧！”

　　屋里的烛光照着陈医和拖下长影，他撩起衣襟擦了擦手上的水，理也没理祁连，吩咐着学徒熬制养血汤剂。而后，他眯着眼在院儿里寻摸了一圈，指着季云童，道：“那边那小子，给我进来。”

　　屋里烛火高照，映得床前一片亮堂，少女趴伏在床上，腰背处的衣裳已经被剪开，伤处裹上了厚厚的细布，看不出究竟。床旁诊台上已经收拾干净，但铜盆里血水泡着的染血布巾和那枚样式精巧的细箭，都足以说明屋内救治的情形该是有多么危急。

　　季云童走到床旁，像是害怕惊醒了熟睡的雏鸟一般，轻轻地屏住呼吸地坐下，微微低头去看她侧着贴在枕上的脸颊，直到听见她细微而平稳的呼吸，悬空的心才慢慢落回了胸腔。

　　“这细箭的位置还真是好，高一分伤肺，矮一分伤脾，不高不低还救治及时，真是她的幸运了。”陈医和掩了门，站在他后头阴沉着脸，难得地阴阳怪气说了话。

　　季云童听得明白，陈医和意在指责苏小二遇上自己是为不幸。他转身朝老人揖了一礼，道：“多谢陈大夫救回苏令月。今日这事确实是因我而起，是我对不住她。”

　　老人吹着胡子“哼”了一声，说：“你不用谢我，我不承你的情。她是我旧友的孙女，我肯定是要管的，至于你，哼！”

　　“我看院子里多了两张生面孔，是你家里来人？要接你回去的？”他瞪了季云童一眼，从药箱里掏出一沓纸，递到季云童面前，“我那日还想，令月若是要看你的救治经过，直接找我拿了笔记看就成了，何必非要自己誊抄一份？现下看来，她那时候就猜到有今天了。”

　　“救治经过？”季云童不通医理，自然不晓得这东西有什么用处，懵懂地接过了纸沓，眯眼费力地看了两眼，只能模糊地看见一些简单的字样。

　　好在陈医和的话解了他的疑惑：“看你的反应，目盲和失忆应当都好了许多吧，说明这方子确实是有效的。想来你的本家身份该是不低，有了这份记录，寻个名医就能拟定后续的疗养方子了。”

　　陈医和这话说得明白。苏小二怕是一早料到他未愈之时就要离开，特意备下了救治记录，方便他回家后继续治疗。

　　这份细致入微的恩情，如何能够偿还？

　　季云童攥紧了手中的纸沓，抬头道：“我不……”

　　“你不必同我讲。”陈医和抬手止住了他的话头，“你是什么人，来这儿做什么，怎么会招惹上这样的危险，是留是走，我一概不想知道。这些你自己同她讲。我唯一关心的是，你是否还会牵连令月，让她再次遇险？”

　　季云童沉默不语。如若他不离开玉荷镇，恐怕这危险会一直存在。

　　可是，他还没有同她说说话，还没能当着点选监事的面秀一下琴瑟和鸣。他怎么能走？他可以走吗？

　　陈医和瞧着他俩，忽地叹了口气。他毕竟不是苏小二的血缘长辈，无法越过苏小二做任何决定。将她誊抄的记录交给季云童已经是他全部的责任，其他的，还得看他们两人自己的抉择。

　　他默默出了屋，将房间留给了两人。

　　不知是受了什么惊动，趴伏着安睡的苏小二睁开了睡意朦胧的眼睛。她用力地眨了眨眼，瞧见了床边的季云童，傻愣愣地问：“咦，小瞎子，你怎么一副要哭的表情啊？”

　　或许是血气损失让苏小二的头脑不太灵光，晕晕乎乎地抛出一个问题还不待别人回答，又撩起被角朝下看了一眼，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平了。”

　　季云童完全没有跟上她的思路，还没想好怎么答她上一个问题，又被她突然冒出的话弄了个一头雾水，顺口问：“什么平了？”

　　苏小二很是幽怨：“本来就没有，这样一趴，更平了。”

　　季云童：……

　　他对人事并非完全不知，面对苏小二突如其来的私隐之话，一时间哭笑不得，伸手就想掐她脸颊，笑骂了一句：“小疯子，真不知羞。”

　　然而指尖贴上她肌肤的那一刻，季云童却舍不得下手掐了，也不愿意抬手离开她的脸颊。

　　温暖的、柔软的、少女的脸颊，光滑细腻的触感铺平了他心中的一切不安，忍不住细细摩挲，似乎能用手掌代替眼睛看清她的面容。

　　“小疯子，我可能得离开玉荷镇了。”季云童软下声气，小声说完，侧着耳朵听她的回答。

　　苏小二勉力睁开困乏的眼皮，点了点头，喃喃说：“嗯，那便走吧。”

　　季云童顿了顿，对她没有挽留的回应有些失落——真是，毫不留情啊。转眼一看，苏小二已经贴上枕头又睡了过去，竟是难得的乖顺模样。

　　“怎么办，小疯子？”他垂下头贴近她的耳边，如同悄声耳语一般，“我想毁约了。”

　　鼻息撩得苏小二耳边发痒，她忍不住皱眉抓了抓耳朵。

　　季云童笑了起来，抓住她伸出的手在指尖落下清浅一吻：“等我处理完事情就会回来正式迎娶你，从此只有长长久久，没有约法三章。”

　　是夜，苏家被捡回来的二姑爷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就像他来时那样，一身神秘。

　　清晨，苏小二照往常的时辰醒了过来。趴着的姿势实在是闷胸，她下意识想翻个身，却拉扯到了背部的伤口，“哎哟”地痛呼了一声，这下是真的清醒了。

　　或许是昨天救治及时，夜里睡得也还安稳，加上迷迷糊糊中被灌了养血汤剂的缘故，她的精神头尚好，脸上不见病色，就是肚中咕噜咕噜响，饿得十分明显。

　　“今早儿……”她转脸想问祁连早上吃些什么，迎面看见蹲在床前脸色铁青的自家大哥，吓得三魂出窍，心脏直跳。

　　苏小二拍了拍胸脯，安抚那颗扑通扑通的小心脏，嗔怪道：“哥哥你怎么蹲在这儿呀？这脸色怎么差得跟撞鬼了似的，吓得我心慌！”

　　苏家大哥不理会她的打岔，瞪着眼问：“遇鬼的怕不是我，是你。说，昨天到底怎么回事儿？你怎么会受这样的伤？姓季的那小子呢，跑哪儿去了？他到底是什么身份？我们苏家一向清清白白与人交好，这祸事儿是他惹来的吧？他怎么这么不负责任，是躲着去了？”

　　一串问题砸得苏小二脑壳疼，假意揉了揉额角，说：“我这头怎么昏昏沉沉的？怕是失血过多，还没好还没好，还得再休息休息。”然后趴床上装睡，任苏令林怎么喊怎么跳脚也不转过脸来理他。

　　门口响起竹帘掀动的声音，而后传来柔软动听的女子笑声。这声音有些陌生，引得苏小二忘了装相，转脸朝门口望去，却是一位身姿娇弱的女子托着一方木盘款款走了进来，正是新晋的嫂嫂，孟娇。

　　孟娇自小体弱，面上却不显憔悴病态，眉眼唇角带着温柔的笑意，见之如沐春风。她先端了方凳到床边，这才将木盘放下。

　　苏小二探头一看，木盘里盛着一碗稀粥，一小屉玲珑饺，外加一小碟酸豇豆。这一餐当然比不上祁连从各家酒楼铺子搜来的名菜名品那般精致诱人，但胜在色鲜味美，特别是那叠酸豇豆，酸得恰到好处，引得苏小二唾液横流。

　　老大两口子帮着苏小二调换了一个方便她吃饭的趴姿，孟娇才浅笑着说道：“二妹可别生你大哥的气。他昨晚守了你一夜，又不知道你受伤的缘由，免不了气急，要是说了什么不好听的话，你多担待些。”

　　又转头教训自己的丈夫：“你没见二妹受着伤，还没用饭么？有什么可着急跳脚的，不能慢慢问？”

　　苏令林低着头，连声应是，像是受先生训斥的学生一般。大哥这模样苏小二可是第一次见到，捏着勺子一边喝粥一边偷瞧。

　　等到苏小二用好了饭，孟娇收拾了碗筷又出了门，体贴地只留兄妹两人说话。

　　有这一缓神，苏令林确实没有先前那般心急，缓声问道：“月儿，你知不知道季云童不见了？”

　　季云童迟早会离开，苏小二对此早有预料，仅仅没想到会来得那么突然罢了。故而她并不意外，老神在在地点了点头。

　　一瞧她的样子，苏令林就知道这事情她心知肚明，又说：“我也早就料到，这捡来的姑爷肯定是不靠谱的，却没想到会让你遇险受伤，早知晓有这么一出，我就不救他回来了。”

　　他叹了一口气，忽然又想起一事：“他这一走，点选监事来了可怎么办？”

　　苏令月丝毫不担忧，嬉笑着答道：“谁也没规定夫妻必须日日守在一起呀，我有他的户帖不就成了。至于他去哪儿谋事了，可能还需要哥哥帮忙编个由头。”

　　“你倒是聪明，这么快就想出应付的法子了？”苏令林突地反应了过来，“该不会你俩一早就商量好了吧！”

　　苏小二嘿嘿一笑，装傻充愣地趴回床上，手指不经意地在枕下一抹，摸到一块冰冰凉的东西。

　　她将东西摸到手心瞧，是一块温润的麒麟玉雕件儿，麒麟腿儿上横平竖直地刻着一个字。

　　是个小小的“季”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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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晚风甜不甜投出的地雷*1、营养液*5
笔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