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夫君瞎呀》阮八

31、第31章

　　苏小二的伤口稍好一些的时候，苏令林就把她接回了宅子里照顾。

　　或许是远香近臭的缘故，以前苏小二尚住在苏宅时，常常惹父亲生气，被他追着教训，现在嫁出去了归家养伤，苏家老爷倒是对她和颜悦色了许多，经常关照她的起居，还让管家从库房里拨了特意留存的药材给她制药。连带着苏家夫人也常来嘘寒问暖，让苏小二很是有些受宠若惊。

　　对此，苏家大哥说：“不过是觉得愧疚罢了，期望借此机会能补偿于你。”苏小二这门不靠谱的婚事，始终是苏令林心里的疙瘩，总觉得当初是忙于自己的婚事，没能替苏小二把好关，便以为家中两位也是同他一般的想法。

　　苏小二也不好再旧事重提辩解说自己过得挺好，安下心来享受照料。

　　这伤处委实有些麻烦，弯不得腰，翻不得身，每天都得趴着睡，要是走路转弯时转得急了一点，也会被拽得生疼。

　　陈医和说，她那伤口表面看着小，其实挺深，只是万幸才没有伤到脏腑，勒令她圈在房里休息，以防伤口裂开又出血。

　　整日趴在床上实在有些无聊，虽然嫂嫂孟娇会来探看她，伴她说话，大哥也寻了一摞医书、话本之类的备在她的手边，但苏小二仍然免不了觉得烦闷。一个人呆得久了些，就时不时地想起以前的事。

　　肚子饿的时候，下意识想问祁连可听说有什么新的吃食，看见有趣的东西时，又扭头想找季云童说叨说叨。然而一回神，才发现房中空寂无人，便是嘴角含了笑也落寞了下来。

　　忍不住把那枚小小的玉佩捏在手中把玩，看它透过清晨的光、傍晚的亮又呈现出了怎样的模样。

　　诚然，苏小二早已料到季云童会离开，“聚散终有时”是她跪在爷爷奶奶墓碑前就已学会的道理，但安静下来，她才惊觉自己已经习惯身边有人时时陪伴。

　　“也不知道留个玉佩给我是做什么？总不会是拿掉了吧？”苏小二眼珠一转，将它又细心收捡好，念着，“要是哪一日季云童来寻它，我得讹个大价钱！”

　　将养了几日，苏小二终于得了陈医和的首肯，可以到院子里活动玩耍。

　　苏小二高兴得不行，约了孟娇到内院花园里将每一个地方都踩了个遍。被闷了几日，就是早被逛得熟稔的小花园也显得十分稀奇。若不是陈医和还不许她有大动作，她简直又想翻树上去，畅想光荣往昔了。

　　孟娇也不嫌弃她稚气，还真就乐呵呵地陪她走了个遍，可她的身体底子到底差了一些，相较苏小二皮实得跟个猴儿一样，她多走了几步就有些气嘘微喘。

　　家中仆人和苏小二都知晓孟娇的情况，赶紧停了下来，一同移步到小角亭里休息。

　　仆人备了两盅茶水，给苏小二的是红枣薏仁茶，微微添了些糖，入口倒也好喝；端给孟娇的却与药汤无异了，稍微揭了杯盖，就是一股药味儿。

　　苏小二心里好奇，问道：“嫂嫂，你是喝的什么茶？好大的药味。”

　　孟娇也不见外，饮了一口就将杯子送到她的面前，说：“我一向体弱，便是茶水也离不了药，这茶里却是药比水多。”

　　有个妇人是跟着孟娇从孟家来的，听得苏小二问起，就多说了几句：“二姐儿有所不知，这茶水的方子是我家老爷特地请‘医十三行’的名医拟的，我家姐儿自小就喝这个。也亏得这杯茶水，才能保得我家姐儿身体康健。”

　　“竟有这般神奇？”苏小二心中好奇心大作，端着茶杯闻了闻，又旋着盅口细细看了看，辨出了盅里的药材。

　　一时间，苏小二的大夫毛病上了身，给孟娇细细行了四诊，想了想，说：“这个大夫开的是个温养方子，又顾及到当时嫂嫂年幼，不宜用猛药、浓药，选了熬茶的方法，虽然药量小，但胜在时时补用，倒是别具心裁。”她话头一转，又说，“不过，嫂嫂现在用这个方子却是有些不适宜了。”

　　孟娇不明所以，柔声问：“怎么说？”

　　苏小二便用平实的话语同孟娇讲起了医理的辩证，又说起了同一种病在不同阶段的表现和治疗的变化。

　　“简单来讲，就是‘同病异治’的道理。现下的嫂嫂较年幼时体质有所变化，所以方子也应当变化。”她狡黠地笑了一笑，说，“若是嫂嫂有了小宝宝，体质又会有变化，那时候就又该拟新的方子了。”

　　猛地听到苏小二这话，惹得孟娇脸上红了一红，伸手点她的眉心笑骂道：“你这个促狭鬼。”

　　既然说到了医治一事，苏小二就包下了拟定新方的任务，她见孟娇肺经先天有淤堵，又提议孟娇可以试一试针灸，平日里也要注意活动以强健身体。

　　歇了一会儿，两人又让仆人取来了绣面手球在亭子里丢着玩儿，谁没接到就得背一联关于夏日的诗词。这可苦了苏小二了，她对医书可比诗书熟悉，一说到夏日，顶多能想到一句“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

　　好在亭中抛球还是易接，苏小二左右也只欠了两联诗，到了第三联时，孟娇就不许她再拖欠了，捧着手球说，好歹得背一联出来。苏小二想不出，扑上去要把手球抢回来再开一局。

　　正笑闹着，孟娇手一扬，不提防手球脱手飞出了亭外，顺着小道咕噜噜直滚。苏小二一心要把球拿到手中，挥退了想去捡球的仆人，自己跟着球小跑着出了亭子。

　　一路跑到了月门后面，苏小二一转弯，却撞见了一个人，他的手里正拿着那个绣面手球，却是一身月色长衫的元映初。

　　也不晓得他在这儿站了多久，一眼见到苏小二时，露出一个谦和又温柔的笑容，缓缓念着：“渌萍与荷叶，同此一水中。风吹荷叶在，渌萍西复东。”

　　苏小二：……？

　　“月儿可是差写夏的诗句？这一首，我赠你。”元映初微垂着头，捧着手球朝苏小二靠了过来，稍稍压低了嗓音说，“我听闻你成亲之后过得不如意，相公身有残疾不说，还结交不善，连累你受了伤……你过得很辛苦吧？”

　　一句“月儿”就吓了苏小二一跳，又听得后面暗含幽怨的话语，连忙后跳一步，把头摇成拨浪鼓，连连否认：“我没有，不是的，可别听旁人瞎胡说。”

　　元映初却像是没有发现苏小二的疏远一般，上前一步，眼中如同藏了千万言语，看向她时，仿佛风吹柳叶，有什么在沙沙作响、呼之欲出。他说：“月儿，我很心疼你。”

　　一道雷劈似的焦麻感从后脊升上了头顶，惊得苏小二头发倒立、表情呆滞，半晌才尴尬笑着：“哈哈，妹夫说岔了吧，你应该心疼苏令雪才是。至于我，就不劳妹夫挂心了。妹夫来苏宅是找我爹的吧，他老人家可不在花园，妹夫怕不是走错路了？”

　　她句句不离“妹夫”，还有意加了重音，心里想着，他应该明白意思了吧？

　　可元映初却急急摇头，还想上前细说些什么。

　　好在这时，突然听得另一头孟娇遥遥喊道：“二妹，手球可是滚不见了？可要我来帮忙瞧瞧？”

　　苏小二赶忙应道：“找着了找着了，我就来。”朝元映初点了个头，取过绣面手球，落荒而逃。

　　跑了几步回头一看，见那个长衫公子已经讪讪从月门背后离开了，苏小二才长舒了一口气。

　　她心中早就立了规矩，要与元映初划清界限，却没想到这元映初成婚之后反倒不如之前拎得清楚，居然找机会接近自己，还说那么些酸话。面上是个谦谦君子，私底下竟然勾搭妻姐，也不知道元家规矩是有多变态，竟逼得元映初人前人后举止割裂……

　　亭中孟娇终于等回了苏小二和绣面手球，正想诱着她再被些诗句，抬眼间却被远处的某物吸引了过去。

　　苏小二见她望着月门方向，还以为是那个拎不清楚的又回转来了，赶紧掉头去看，却没能看见什么人物。

　　她正皱着眉，突然听得孟娇喃喃道：“刚刚好像看见三妹了，不过，若真是三妹，她怎么也不过来同我们玩耍？”

　　“三妹？苏令雪？”苏小二悚然一惊，她单去看了月门，却没看月门外的长廊、角门有没有人影。

　　苏小二实在不愿意与苏令雪再有牵扯，对苏令雪可能看见自己与元映初站在一起感到有些头疼。她的性子这般争强好胜，惯会欺负人，也不知道会乱想些什么，又会做些什么，如果引来无妄之灾，那苏小二可真是冤枉死了。

　　孟娇手搭凉棚又细心看了看，笑着说：“又没看见人了，许是我看错了吧。”

　　——最好就是看错了。

　　苏小二心想：不然恐怕又要出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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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渌萍与荷叶，同此一水中。风吹荷叶在，渌萍西复东。”
《戏赠陆大夫十二丈》孟郊。
大约表达了求而不得的单相思的闷骚之感。
这诗我临时翻的，我也只会背“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OR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