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夫君瞎呀》阮八

3、第3章

　　苏令林进了屋，先将灯火点着，又从架子上取了张布巾把沾上的湿雾给拍掉。而另一边儿，苏小二已经把木盒提上了桌，揭盖一看，里面装着挑拣成一碟的菜肴、一碗米饭，甚至还有一小罐虫草鸡汤，都还温热着。

　　“饿了吧？赶紧趁热吃，别伤了胃。”

　　苏小二应道：“哪能饿着呀？我刚刚还吃了红薯呢。”

　　话虽如此，她的手底下却并不闲着，利落地将碗碟一一端出后，拎起筷子就夹了一根小鸡腿。这鸡腿儿应当是用香菇、魔芋配着小火烧出来的，鸡肉弹嫩，含着饱满的菇香汤汁，入口一咬，肉质就化在了舌头上，唇齿留香，使得人胃口大开——真香！

　　苏令林瞧着苏小二毫不矜持、左右开弓，不禁有些好笑。他将帕子叠好，坐在旁边安静地等着她吃饭。待到她吃饱喝足，满意地摊在椅子上揉肚子时，才一边收捡碗筷，一边说：“月儿，你和三妹是不是又闹不愉快了？”

　　听得哥哥提起这件事，苏小二有些讪讪的，慢慢收起了手脚，坐成一个乖巧的姿态。

　　“你和三妹自小境遇不同，性子也大不一样，有些摩擦也实属正常。只因着在你回苏宅之前，家里只有一个女儿，她被众人捧在手心里养着，自然有些娇惯，养出了霸道个性，哥哥替三妹给你道歉，月儿可别往心里去。”

　　听大哥半点儿不质疑自己的问题，只说苏令雪的不是，苏小二反而有些不好意思。细想来，苏令雪伸腿绊人，自己也给踢回去了，父亲惩罚不给晚饭，自己也吃上哥哥带的饭了。有来有回，就当是扯平了，哪里还当得起哥哥的一声歉意？

　　又不是三岁的小孩，何必争那羊肠肚子的三分气……不过，踢得真爽，嘿！

　　那边苏令林继续说着：“以后三妹要是还来犯浑，你定要记着跟我讲，大哥去训她。”

　　“别了，大哥。”苏小二牵着苏令林的袖角撒娇似的晃了晃，“这些事儿我也确实没往心里去，我是妹妹，她也是妹妹，你要是为了我去训了她，不是更加冲了她的霸道脾气，让她和我更不对付么？”更何况，大哥毕竟承了苏夫人的抚养之恩，若是真去训了苏令雪，岂不是让大哥难做？

　　但后面这句话，苏小二没有说出来。

　　苏令林低声叹了口气，揉了揉苏小二脑袋上的丫髻，沉默了半晌，才说：“方才，我和父亲商量了，让你跟三妹先分开一阵儿。这段时间你先随我去镇上药馆住。”

　　“啊！真的吗？”这可是个大惊喜，震得苏小二瞪圆了眼睛，“爹爹不是一直嫌弃我爱往镇上跑吗？差点儿就下禁足令了！巴不得我留在家中研习什么女红女学，怎么会准许我去镇上住？”

　　“确实，”苏令林点头，“他本来是不允许。不过我跟父亲说，是药馆陈师父反复邀约，让你过去研习医药的，而且馆中正好收了一位中了奇毒的病人，全程观摩救治经过的机会可遇不可求。”陈师父毕竟是苏老爷亲自请入药馆坐镇的大夫，他的面子，苏老爷多少是要给的。

　　药馆里中奇毒的病人，不就是哥哥捡回来的那个人么？苏小二离开药馆的时候，陈师父才刚刚回到药馆，还没来得及去诊看他呢，哪有时间跟哥哥说这些话？

　　苏小二立时明白，这是哥哥为了让她出去散心编的瞎话。两兄妹对视一眼，露出一个心照不宣的微笑。

　　“但是！父亲也有一个要求。”苏令林点了点她的额头，止住她的傻乐，“父亲说，他会去寻一个教习的婆子，在你返回苏宅后调|教你规矩，要你仔细学着。”

　　苏小二闻言撅起了嘴巴。自己父亲虽然渐渐养了一些“贵人”习气，但很少能关照到内宅的这些细节上。这个法子，怕不是苏夫人给支的。

　　苏令林瞧见她有些不愉快，想着话开解她：“月儿也不必气闷，你生性向外，肯定没想着一辈子被拘在小小苏宅，乃至小小玉荷镇中。此时先学习一些礼仪，若是以后有了机缘外出去见大世面，行为端方，也不至于怯场不是？”

　　大哥的话说得在理，苏小二也不好再闹别扭，她站起身来，有模有样地朝苏令林鞠了一礼，捏着嗓子细细道：“哥哥教训得是，小妹自当遵从父兄之命。”

　　一番行为倒是把苏令林给逗乐了。

　　然而，她心中想的却是：也罢，反正教习规矩也是以后的事情，与其现在就担心那么多，不如先去镇上轻松自在地玩一场。至于教习婆子，见招拆招，谁会怕了谁？

　　过了赶场季，镇上的人少了许多，药馆也清净了下来。来往的多是一些惯常在这里拿药的，照着现成的方子抓药，轻轻松松，毫不费神。

　　可是比起前堂的轻松氛围，后院厢房里又是另一番光景了。

　　厢房的竹帘半拉着以防病人受凉，帘下透进的天光照到床铺上映出一个仍旧沉沉昏睡着的身形。一个鹤发童颜、蓄着山羊胡的老人坐在他的床旁的方凳上，细细为他把脉，一向沉稳的表情转变成了犹疑。

　　这位老人就是坐镇药馆的陈师父，本名叫做陈医和。他随的是古代名医之名，自己也是治病开方的一把好手。他在南方颇有一些名气，一贯独来独往，这次却应了苏老爷的邀请常驻玉荷镇坐诊，不少人猜测苏老爷怕是大出血了。

　　此时陈医和正琢磨着卧床之人的脉象，低声道：“却有古怪。”

　　这人受了刀剑之伤，失了血，身体有亏，昨天便由学徒给他止了血，灌了两碗大补汤剂补血养气。他的底子倒也不错，今天复诊之时脉象就缓和了许多，不复昨日涩滞不畅的情形。

　　但是在细心查看下，却又发现了被涩脉掩盖的大问题。他的脉象看似逐渐变得平实有力，实际上这种平实却仅仅浮于浅表。这样的脉象应该是身有沉疴、久伤成疾的人才会有的，按常理是不该出现在一个白面小娃娃的身上。

　　仔细想来，倒是合了苏小二说他中了毒的境况。

　　“师父，这人是如何了？”眼见自家师父切脉之后摸着胡须沉吟不语，站在一旁的徒弟小心翼翼地问道。

　　陈医和被唤回了神，缓缓道：“嗯……确实像是中毒了。”

　　徒弟惊奇地说：“可是师父，您昨日不是取了他的血试了好几个验毒方子，都没能验出中毒迹象吗？”

　　老人抬起眼皮，瞭了这笨徒弟一眼：“这些方法确实都是好用的验毒法。但天下毒物何其多，又有谁能打包票，用这些法子就能把所有毒物验出来的？”他指了指昏睡的人，“你且看看他，病在失血伤身，脑袋又没有伤患。咱们给他医治之后脉象渐稳，按道理他睡也该睡足了，饿也该饿醒了。可他仍旧昏睡不醒，不正说明其中有异？”

　　他恨铁不成钢地点了点垂着脑袋的徒弟：“你呀……你快去一趟苏宅，把二小姐喊过来。我还得详问一下血中异香的情况。”

　　正说着话，半掩的竹帘倏忽被撩起，门外的人探进半个身体，歪着头道：“诶？陈师，您叫我？”

　　屋里两人朝门口一看，那儿站着的穿着青翠衣裙，嫩生生地像棵抽芽青葱的小姑娘，可不就是苏家二小姐苏令月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