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途（局外人）》浦上青枫

14、第 14 章

　　“你好，我发现自己站在铁轨边，会不由自主的出现很强烈的自杀倾向。”
　　做了无数个网上抑郁症测试都是中度的我，坐在了精神科门诊室里。
　　接待我的是一个斜刘海马尾辫小姐姐，现在想来也有好几个月没看见她了。当然，我并不是很擅长面对医生，这是我这几个月才知道的。
　　小姐姐很严肃的叫我填了两张表，然后告诉我我有重度抑郁和重度焦虑。直到上一次去开药站在精神病院四楼，我才知道焦虑症是什么。
　　我知道这个世界是如何看待精神病的，我深刻的感到我和世界隔着一层无法跨越的屏障。我看见一具空壳走在街上，一个爸爸牵着一个特别可爱的小女孩迎面而来。那位父亲看了我一眼，或许他发现我是个空壳，一把把自己女儿紧紧抱起来放进臂弯，一边斜着看了我一眼。
　　那就是看一个神经病的眼神。
　　太宰说胆小鬼碰了棉花都会受伤，我大概就是棉花都懒得碰的那种胆小鬼了。
　　同样的情景半个小时内再次上演了，这次是一位母亲和她全世界最可爱的儿子。她和那位爸爸比起来有过之而无不及，紧紧握住儿子的手甚至多拽往身边了几下。
　　遵照医嘱，我加入了每日一片舍曲林大军。可我不能不熬夜，现在无业之后还每天通宵了。我靠每天晚上睡前五粒胶囊来强迫自己入睡，不过那不是安眠药。我靠每天一片小小的白色药片儿吊着自己的心情，保证维持自己的僵硬的笑脸。我第一次躺在CT机上，让一些我闭着眼睛感觉到的光在我脑袋上扫来扫去，我躺在那架子上感觉自己被送进那一扇门一样的机器，好像马上就要开始时间旅行似的。我拿着自己的血样坐在CT室外，看见一个被捆住双手的男人。他的双手都被分别和一个男医生的手绑在一起，看上去他就像被他们俩架着走一样。我看到了医生们休息的那个极其简单的小房间和极其简单的上下床，上面除了被子枕头别的啥也没有。
　　“你去医院啦”
　　“嗯。”
　　“没事吧？怎么样？”
　　“没……没事，就是头有点疼，开了点药，没事了。”
　　“噢。”
　　为了表示我有正当理由迟到，我把挂号单拍给了店长，也就是那个女人，抱着一丝被关心的期待。
　　自己被确诊抑郁症之后我就开始直面自己了，我的一切行动都能被赋予具体目的。比如说我在店里画画就是想被夸，所以我被夸了的时候就真的很高兴。我已经决定坦然承认自己的目的了，我觉得一切掩饰都是愚蠢的徒劳。
　　可是我没有得到我想得到的结果，我的这一行为失败了。
　　我想或许是我该首先释放出善意，就开始竭尽全力融入那个我极其厌恶的家长里短左邻右舍的集体之中。
　　明明没有读过大学，我在骄傲些什么呢？有时不仅她们说，我自己都会觉得我很高冷。
　　高傲，冰冷。
　　对不起，只是活下去这件事本身就已经让我筋疲力尽了。我实在没有力气再做别的了。
　　我拼命的对每个人都挤出我干巴巴的丑陋笑容，耗尽我仅有的力气去赞美她们，伸出自己的手，做自己的举手之劳。
　　可是就在我的拼命初见成效的时候，有些人终于露出尾巴了。
　　“小石，你最近的表现真的很差。领班跟你说话你也爱答不理，我管你你都不听什么。你都这么大了还耍个什么小孩子脾气啊？总之我给你一个月时间改正，要是改不了你跟我说，我就准备招人来。”
　　于是我花了一上午时间想了一想我都干了什么。
　　然而我的思索结果是，领班叫我的时候我不仅是应了，而且很努力地保持一种态度很好的感觉。不错，开始吃舍曲林那几天我是很难受，因为这女人天天给我扣帽子，找一些莫须有的理由。对账对不上还要给人背锅，正处在舍曲林适应期的我一个人坐在空空如也的步行街上，面对着三只绿色的塑料大垃圾桶，从手提袋里拿出一把蓝色的已经锈迹斑斑的美工刀，推出刀片来，贴上自己的左手腕。
　　不行，我怕疼。
　　我没有死的理由就是这样，我怕疼。
　　那段时间真的很难熬过去，我在每一个即将天明的夜里发短信和我妈吵架，看到她说“如果老天注定我十几年的心血白费，我也无能为力。”之后，我抬起头看了看自家小区里七楼高的屋顶。
　　我的计划很简单，把她叫到楼顶，然后在她面前仰面朝天倒下去。
　　我已经能很清楚的直面自己，我认为那个女人虽然不是病因，却是压垮我的最后一根稻草。
　　我要她为她的欲加之罪付出代价。
　　我觉得他们不相信我，不听我解释。
　　领班跟我说了什么呢？说的是根本不分青红皂白的胡乱扣帽子，我只要多解释一句就会被认为是顶嘴，不听指挥。她管我，她是怎么管我的呢？大家请看。
　　给客人介绍活动的时候，不是说我太啰嗦，就是说我没解释清楚。
　　发生客诉的时候，不是说我不笑，就是说我不知道变通。
　　收银出问题的时候，不是说我太自作主张，就是说我不灵活。
　　账对不上的时候，不是说我干了一个多月还出低级错误，就是说我结账的时候不看清楚。
　　是啊，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这个局外人的错。
　　这天下午，发生了我承认的第二次跑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