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途（局外人）》浦上青枫

15、第 15 章

　　下午。
　　店里还有一桌，现在回想起来大概又是十五号左右的位置。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坐在那儿，时不时爆发出我前台都能听见的争吵。单纯的从那个内容来看，不知是父女还是夫妻，总之是相当的混乱。
　　我从中午到下午四点多都在守着这一桌人，他们两位喝了一桌子的啤酒，消费金额是306元。
　　两个人吃了三百多，对于一个地级市的普通小火锅店来说还是很高了。当然，这家店本来就不便宜。
　　四点。那个女人来了，坐在她的御用位置上，在她的御用抽屉里翻着什么。
　　这时候男人起身走来，我拉出收银条给他。
　　“您好，一共消费306元，这是清单，请看一下吧。”
　　那个女人双手靠在前台黑色的光洁的桌面上，正在全神贯注刷抖音。
　　我把那个扫码盒子摆上去，按照收钱操作输入金额，客人扫了码。为了贯彻落实那女人的拉回头客政策，我立刻就掏出优惠券，迅速写好日期（她说要手写不肯印刷）交到客人手里，他就离开了。
　　直到半个小时后我才发现扫码盒子里没有那笔钱，这时候我才想起来当时那个盒子没有报收钱成功的语音，而我忙着给她拉回头客去了，并不曾注意到。
　　“又少了钱吗？”几乎是日常坐在前台和那女人在一起的周浑中老板头都没抬起来，盯着手机屏幕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你看看你怎么又跑了单，收银不该犯的低级错误你全都犯了！你怎么就没注意到没有提示音呢？我们冬天那么好的生意都没出这样的事情，你才来多久就几次三番的犯。我刚才坐在你旁边没帮你，就是要看我不在这里以后你能不能独当一面知道吗？人都会犯错，但是同一个错误不能总犯你说是吧？我们店里开了这么久像你这样的还真是第一次，我要是去宜春新店了你要怎么办噢！”
　　面对这厚颜无耻的推卸责任，我像往常一样选择强压下怒火一言不发。我想起来刚刚让那个人登记了电话号码，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我拿起了座机开始摁号码，但是那个号码有一位看不清，试了几种可能也没成功。老头坐在我后面幽幽飘来一句“打通了吗”，我默不作声的摇摇头。我打开自己的支付宝，准备埋单。
　　“你这是要干什么？”
　　她站在我面前开始装模作样。
　　“是我少的就是我少的，上次老板就说了有下次就要自己赔。”
　　就这样，我在我的支付宝付款记录里留下了一条支付记录。
　　可是我万万也没有想到，我在自己买了单之后居然还要遭到那几个婆娘的人身攻击。
　　我已经自己买了单了，求你们放过我行吗？
　　我深刻的记得那一刻，我听着那女人在26号桌（休息区）尖声数落我的每一个字，还有那些完全不负责任的风言风语，我就站在前台里面，一声不吭的承受着一切。
　　“这样的事发生了一次又一次，我看她这点工资非要贴光。反正我是不会管她了她自己想怎么就怎么吧。”
　　“她的错还要弄的我们挨骂，真是够了。”
　　“自己没心思上班还要连累我们，自己还不知道观察气氛，真是厚脸皮。”
　　我可以毫不夸张的讲，那就是针扎一样的感觉。无论是目光还是言辞，全都像是冰冷又尖锐的针从那些人恬不知耻的口舌中和视若无睹的双眼中发出，钉得我体无完肤无处躲藏。
　　我想起鲁迅先生。
　　横眉冷对千夫指。
　　那一刻我终于明白，横眉冷对不仅需要莫大的勇气，还需要能够做到横眉冷对的强大内心。
　　我装作无动于衷，揭开这层伪装的皮囊后显现出的却是一个伤痕累累瑟瑟发抖的灵魂和内心。
　　此时我又想起了叶藏，想起那个把一套和服当做自己活到夏天去的理由的作者（太宰治），想起他和鲁迅先生，想起芥川龙之介，想起罗生门，想起石黑一雄，想起他笔下那些隐藏着谎言的回忆，想起福贵，想起斯特里克兰，想起拉里，想起我读的大多数小说里的那些人。我甚至想起埃里克，想起把他变成歌剧魅影的那些曾经虐待过他的人。
　　他们毫无自知，他们毫无愧意。
　　我突然发现叙述至今好像还没提起过，这些人也不全是这么着。该说是简单还是心直口快呢，我现在总是会回想起两个阿姨的笑脸。一个心直口快，另一个脾气很好。
　　绝大多数的交往，我认为都是投桃报桃的，我相信人性本善。你愿意与人为善，总会有很多人愿意以善意回报。但是我必须要说的是我们很容易不小心就成为农夫，焐热的是一条会咬人的蛇。
　　我想农夫被咬的时候，一定比一般情况下更痛。
　　好的，现在让我们回归叙述中。在我的为数不多的对那里比较好的回忆里，出现的比较多的是两个戴眼镜的女孩。
　　一个比我大两岁，另一个我不知道，但是我们住的地方相隔不远。
　　比我大两岁的女孩子，我印象里她和我的收银同事都挺好的。她们俩经常一起约着吃店里的火锅，平日里喜怒从来都是形于色，经常私下里告诉我一些那女人不会告诉我的事，路上遇到了还会给我蹭伞。另外一个女孩子在厨房切菜，我在和明档仅一步之遥的收银台里总能听见她和张师傅在大声嬉笑。此人我接触之下觉得相当直爽，而且她是我在那里唯一一个有共同话题的同事。仅凭这一点，我跟她就迅速熟络了起来。
　　原本我以为年龄并不是代沟的主因，思想观念的差异才是。可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发现思想观念的差异并不是因为年龄而存在的，就算是同龄人，也会因为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而产生无法逾越的鸿沟。
　　愚人节过后，我得到了一个三连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