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血渊 ...

  •   他方才分明已经避开了那截树根,为何还会被绊倒?
      “什么不对?”那人尚且懵懂,伸出去的手被魏澜良猛地一拍,借力将他往后一推。
      “跑!”
      话音刚落,树根忽然拔泥而出,高高扬起尖须,像是吐着信子的毒蛇,森冷地盯住猎物。
      “戒备!”
      尖啸声起,被推出去的那位也没闲着,忙不迭通知同伴。
      根须没管他,目标直指身处不利地形的魏澜良。尖须一低,张牙舞爪地贴地滑行,身形快到只余一抹黑影,眨眼间逼到魏澜良跟前!
      眸色一沉,魏澜良就地一滚,单手撑地旋身跃起,飞扬的衣袂沾上点点腥土。他吊着口气没敢松,刚站起又往旁边一扑,躲过根须两击。
      根须却不会给他喘息的机会,紧接着一击朝命脉而去,魏澜良终究发挥空间有限,眼看着这避无可避的一击就要落下来了,耳边忽起清喝,长剑横扫,贯穿根须后余力未散,铿锵一声入木三分。剑身轻轻震动,发出的声音古怪又极富韵律,似一曲经久不散的长吟。
      “夜吟?”
      这一声极轻极轻,几乎是下意识的呢喃,宋揽没听清,皱眉看他一眼:“你怎样?”
      “皮实,好着呢。”魏澜良回神,漫不经心地答了一句,从地上爬起来冲他扬扬眉,“我又欠你一条命。”
      “记着。”宋揽冷冷道。
      “先生,这是什么?千年老树成精了?”阿允跟过来,打量着一地枯枝。
      宋揽摇摇头,寻思道:“妖邪集一方天地怨气而生,不可能一击而溃。况且此处离国师墓尚有百里远,怨气的手伸不长。”
      魏澜良撑着下巴,慢悠悠晃到树边,一脚踹在了树上。
      “你做什么!”阿允一惊,生怕他一踹又给树踹活了。
      魏澜良抹了把脸,笑嘻嘻道:“泄气啊。”
      树叶哗啦啦落了一地,宋揽指尖捏住一片,忽然眼睛一亮,拦住了正在撸袖子的阿允:“有了。”
      少年不明所以:“什么?”
      “临江山长存于世,少说也有百余年,因此树木多呈暗色或已颓败,这棵却是枝繁叶茂绿意盎然,明显是后来栽种的。”
      “谁闲得慌来这儿种树?”阿允嘟囔道。
      “不,树是移栽的,看色泽和纹路,至多十余年。”
      阿允一点就透:“树木长成需要时间,而此人选择移栽。所以,他的目的不在种树!”
      宋揽难得地耐心十足,一条条抽丝剥茧:“此树虽为灵气载体,但并非发动媒介。”
      阿允一通百通:“沟通天地灵气,却不属五行六意之内。是阵法!”
      说完又疑惑地歪歪脑袋:“可是,费尽心思布一个小阵,有必要吗?”
      当然没必要。
      魏澜良暗搓搓想,指尖沿着树干纹理慢条斯理地抚过,悠悠道:“一。”
      宋揽显然也知道这点,忍不住皱了皱眉。
      “啊!”
      凄厉的惨叫声炸响,他循声望去,只见一人的脚后跟被树根死死缠住,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刹那间成了一具干尸。与之相反,树根仿佛得到了充足的养分,方才还是毒蛇,眼下就成巨蟒了,一刻不停地朝着下一个目标游走而去!
      魏澜良原本懒洋洋倚着树的身子忽然直了直。
      他是抱着作壁上观的心思留下来看戏的,无论谁的死活,都该与他无关才对。
      但……那人方才向他伸出过手。
      他叹气:“罢了。”
      “我知道了。”宋揽眼底笃定,语速极快地道:“此阵为大阵筑基,数量极多漫山遍野,可能是树木,山石,甚至一粒尘埃,不一而足。既可同时发动,也可独立运行。”
      “很麻烦?”阿允不明觉厉。
      “很麻烦。”宋揽沉声叮嘱道:“你保护好自己,我去去就回。”
      “我明白。”阿允听话地点点头,转身去寻魏澜良,却看见他抬脚欲离的背影。
      “你要去哪儿?你的剑在这里!”
      魏澜良回眸,无奈地抬起手,“您看我这样子,像是能拿得动剑的人吗?”
      “那也不能当逃兵!”阿允义正言辞道。
      魏澜良眨眨眼,这孩子剃头挑子一头热的性子到底是像谁啊?
      他摇头,懒得多做解释,时辰可不等人。
      “你听见没有,不准走!”
      魏澜良忽道:“站住。”
      他那双言笑晏晏的眼,因为惯常耷拉着眼皮,显得懒散又温顺。此刻却微微敛起,流露出几分森凉的淡漠,盯着人的时候,目光近乎刀割般凌厉。
      阿允怔了怔,又有点不服气:“你凭什么命令我?”
      魏澜良换上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指指脚下道。
      “血渊死地,生灵止步,违者,万劫不复。”
      “你找借口也找个靠谱点的吧?”阿允莫名其妙,“你站在那儿,不是好好的吗?”
      魏澜良垂眸,眼底涌起猩红的血色,似翻腾着罪与孽的深渊。
      他道:“我回来了,你还不醒?”
      扑棱——
      雾气缭绕的临江山中,一只透明到几乎失去形体的红色蝴蝶疲惫地攀附在藤蔓上,却在他睁眼的那一刻忽然振翅,漾出惊心动魄的艳色。
      有人惊呼。
      “这是……什么?”
      阿允极力远眺,看见数以千计的血色之蝶来势汹汹地扑向那些树根,细弱的触须哧地破开粗糙的树皮,一起一落之后,地上只剩下些蚯蚓似的枯枝败叶在瑟瑟发抖。
      周琸目瞪口呆:“宋先生,这也是您的手段之一?”
      宋揽瞧了那蝴蝶一眼,静静道:“魏允。”
      师父一般气极了才会连名带姓地喊他大名,阿允深谙此道,因此说话的时候格外小心翼翼:“先生我……”
      他忽然一呆。
      宋揽给他的印象,向来是沉着,冷静,大局在握的。可现在他唇色惨白,眉宇间萦绕着一股子烦躁不安,连眼尾都微微泛红,像个被抢走心爱糖果、气急败坏的孩子。
      他问:“他在哪儿?”

      魏澜良在哪儿?
      他在逃命。
      开玩笑,自己把啖鬼放出来,不走留在那儿给宋揽磨刀吗?
      身边的小蝴蝶似乎心有所感,亲昵地蹭了蹭他,换来魏澜良一个嫌弃的眼神——要不是你,小爷会沦落到如今亡命天涯的下场?
      啖鬼委屈地挥动翅膀。
      魏澜良盯着它,盯着这个魏家真正的秘密,无奈地叹了口气。
      世人皆知,魏家先祖于修仙一道上毫无建树,只潜心钻研出一本术法绝学,扶乩、行阵方面也略有小成,于是都盯着那本书争抢掠夺。浑然不想,魏家既有立足于世的底蕴,便不可能只靠着一本书过活。何况纸张类的物什,随便一把火就能烧了去,真要作为根基,岂不是将把柄送到别人手上?
      魏澜良伸手触摸它柔软的磷翅,看见近乎剔透的红与玉色的指尖交相辉映,忍不住笑了笑。
      这是他的血。
      魏氏直系血脉年满十六岁之后,体内血息暴动,破体而出,凝血成器,是为本命血器。
      他记得自己那从来眼高于顶的嫡妹曾满脸嫌弃地嗤笑出声。
      “你一个大男人,竟然喜欢蝴蝶?”
      魏澜良也笑:“你一个小女子,怎么还用镰刀呢?”
      当时的魏念念眉眼弯弯,清脆的笑声高高抛起,洒的满地都是欢喜。
      魏澜良极轻极轻地笑了一声,眼底微微泛起光,染上几分温柔的眷恋。
      “一脉同源,两命同息。我们是彼此唯一的亲人了。”
      啖鬼沉重的点点头。
      “我没有难过。”他认真地道,“只是有点想家而已。”
      “我原以为上上辈子与那些人同归于尽,一条命换仇家满门,也算死得其所。”魏澜良的眼神冷下来,“但如今看来,老天爷偏不让我如意,该死的人都活得好好。”
      啖鬼开始磨牙。
      他挥手制止,“不,当务之急,我们得先去找阵眼,你那些小弟撑不了多久。”
      也不管这话前后有什么矛盾,魏澜良熟门熟路地直奔大山腹地,活像是走过上百遍。啖鬼飞在前头为他引路,小径两旁幽幽发亮的异花逐渐增多,淡蓝色的光在不见日头的树林深处仿佛是一盏盏指路明灯。
      行至尽头,魏澜良忽然“咦”了一声。
      方才离得远,尚且看不太清楚,一靠近才发现,记忆里天然纯净的玉石,变得方方正正,像是被人精雕细琢过。
      “哪个混蛋把我的千年寒玉石床改成了口棺材!”
      魏澜良心疼得直抽气,两眼阵阵发黑,抱着玉棺就差没哭出来:“呜呜呜我的宝贝,告诉本座是谁把你……”
      絮絮叨叨哭丧似的魏公子突然一顿,缓缓放轻了呼吸,揭开棺材板就躺了进去。
      “事急从权,咱俩挤挤问题不大,毕竟你用的还是我的石头。”
      魏澜良手一摸,没捞着骨头,反而是一手的旧绵绸。
      原来是衣冠冢?
      悬着的心定了定,魏澜良后知后觉地想,自己为什么要躲?
      然而脚步声已经接近,现在爬出去估摸着要被人当诈尸或者盗墓贼乱棍打死,魏澜良摇摇头,安分守己地躺着。
      来人步履轻盈却稳健,似是半个人都趴在了玉棺上头,魏澜良甚至能从罅隙里看见一角垂下来的天青衣袂。
      “哥哥……”
      少年嗓音清润温软,脸颊贴在冰冷的玉面上,唇角微微弯起,一个孩子般的姿态。
      “我想睡你很久了。”

  • 作者有话要说:  魏凉凉:“???”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