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提莲》幽幽筠

4、第四章

　　这下温醇也有点不好意思了，带着灵沅起身告退。两人一直走出了老远，依旧默默不说话。

　　白草急了：“将军这几天，很是辛苦，咱们夫人日日望着门口，盼将军归来呢。”

　　“真的么？”温醇忽地转过脸来，明亮的眸子直直地望着灵沅，灵沅绞着手指，含糊应了一声。她是日日望着门口，只不过不是等人，而是在想着什么时候能逃出去。

　　温醇得了这回答，眸子底闪着细碎的光影，一把捞住灵沅横抱起来：“走，咱们回寝居。”

　　灵沅只感到心都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了：“你，你放我下来。”

　　“不放，这辈子都不放。”温醇大步向前，一脚踢开寝居的门，走向床榻。灵沅手都抖了，嘴里干干的，说不出话来。

　　下一刻，她就被放在了床榻上，随即压上来一副结识的躯体。“不，不要。”灵沅的泪又流下来，一滴一滴的，宛如夜中垂珠的鲛人。

　　温醇停下来，把她抱在怀里：“对不住，我忘了你年纪还小。是我太急躁，把你吓到了。都说女人是水做的，我这回可是真信了。”

　　灵沅发觉眼泪对温醇有用，越发地收不住，一滴滴地往外涌，看着可怜又可爱，温醇把他放下来，躺在他身侧：“沅儿，就陪我趟一会儿，你再哭，我就忍不住啦。”

　　灵沅吓了一跳，转过身去面对着床里，忐忑地安静了一会儿，又转回去看温醇。温醇一脸疲倦，呼吸均匀，已然是睡着了。灵沅心里大大地松了口气，轻手轻脚爬下床，枯坐一旁。

　　温醇这一觉睡到日落，醒来之时，忽觉得鼻尖一热，竟然滴下鼻血来。他起身找帕子，灵沅自然瞧见了，把自己的递给他。

　　白草听到动静，晓得主子们起床了，端水进来伺候，一看床褥上的血，顿时红了脸，麻利地换了，退下去。

　　灵沅不知何意：“弄脏了一点而已，白草怎么如此紧张？”

　　温醇闷笑，没去说破。让祖母高兴一下也好，反正他与灵沅，很快就会真正圆房。

　　过了没一会儿，温老夫人身边的掌事嬷嬷亲自送来席面，恭恭敬敬说：“老夫人让少夫人多休息，就不用到前头去用膳了。少夫人喜欢吃什么，尽管吩咐。”

　　灵沅懵懂地看着掌事嬷嬷身后的七八道菜，摇摇头：“够了够了，不用再添。”

　　温醇轻轻将她拉到身侧：“送进来罢，有劳嬷嬷了。”

　　嬷嬷看着温醇放在灵沅腰侧的手，面上的笑容怎么止都止不住：“少爷少夫人慢用，奴婢们退下了。”

　　四腮鲈鱼，燕窝粥，当归乌鸡汤，半只酱鸭——灵沅呆了一会儿，转头问温醇：“你每顿吃几碗饭？”

　　“三碗。”温醇笑出声：“你不用这般看着我，我平日里没吃这么多。”

　　“我也吃不了这么多。”灵沅接过白草舀的乌鸡汤，喝了一口，直皱眉：“放了什么呀，药味那么浓，我喝不惯。”

　　白草解释：“少夫人，这里面放了几味药材，最是补气养血，您再多喝两口。”

　　长者赐，不敢辞。灵沅酝酿了一下，一口气喝完，苦得吐舌头。温醇看着她因为喝汤而发红的唇瓣，喉咙一下子有些干。

　　“少爷，少爷，军中来人了，请少爷去前厅。”温醇的小厮在门外道。

　　温醇眉头一皱，站起身来：“沅儿，我去去就回。”

　　身旁无人，灵沅乐得自在，乖顺地点头：“公事要紧。”

　　温醇笑了笑，捏着灵沅的手，轻声在她耳边说：“今夜等我回来，别怕。”

　　灵沅整个耳廓都红透了。

　　等温醇走远，白草笑眯眯地凑趣：“少爷和少夫人真是恩爱。”

　　灵沅食不知味地随便吃了半碗饭，就放下筷子。温醇这句话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他要留下来过夜。而夜里，他不会再像白日那般君子了，这，这可如何是好。

　　站在窗边吹了半日风，却得到了温醇紧急入宫的消息。灵沅的帕子绞了又绞，道：“白草，我要出去走走。”

　　白草自然是应的：“将军府很大呢，花园里有一株绿萼梅，开得正好，夫人要不要去看看？”

　　“好，那就去花园罢。”

　　那绿萼梅却是长在水边，幽幽的香气带着一丝凌冽。疏落有致的花枝一直伸展到水面上，颇有顾影自怜的味道。

　　“夫人，这里风大，您身上的披风薄了一些，奴婢去给你换件带毛边的来。”

　　灵沅望着波光粼粼的湖边出神，许久方点了点头。

　　这一个下午，温府的下人忙乱异常。

　　先是夫人大冬天的不小心掉进水里，发起热来。然后是少爷临危受命，要领兵出征。温老夫人一边帮着孙儿打点行装，一边请大夫看顾灵沅，片刻不得闲。

　　温醇只来得及看了灵沅一眼，就匆匆走了。灵沅烧得混沌之间，只觉得温醇那一眼包含了说不出来的千言万语。

　　莫非他知道了？灵沅头脑发沉，心里却轻松起来。哎，早知道他出征，她就不跳湖了，大冬天的，里头的水能生生冻死人。

　　迷迷糊糊之间，她睡了过去。

　　温醇这一去，就是两个月。灵沅这一病，又病了小半月。病好之后，白草寸步不离地跟着她，怕她再有闪失。温老夫人也拘着她修养，不让她出门。这两个月，灵沅硬是没有找到机会逃走，心里不由得焦躁起来。

　　这一天，灵沅像往常一样，去给温老夫人请安。温老夫人捧着一封信读得津津有味，看到灵沅进来，笑得皱纹都舒展了几分：“你们新婚燕尔，切莫太面薄了。醇儿给你写的信，你没回？他都问到我这里来了。”

　　灵沅一怔，勉强笑回：“前段时间不舒服，懒怠动笔，这几天就回信。”温醇给她的信，她看都不想看，更别提回了，都随手放在多宝格上。如今一回想，怕是有七八封呢，这人不是在打仗么，怎么还有空闲写那么多信？

　　正出神，白草轻轻碰了碰灵沅，灵沅这才发觉错过了温老夫人前面的话：“——这几天天气不错，你就随我去罢。”

　　去哪里？

　　白草在后面笑着凑趣：“如今开春了，金刚寺的山景青翠，风光秀丽，老夫人与夫人去一趟，保管神清气爽，什么晦气都没了。”

　　原来是去金刚寺啊，灵沅回过头，给了白草一个赞赏的眼神。等等，是金刚寺，她与江璧相遇的金刚寺。

　　心中一痛，她有些坐不住了，匆匆告退。温老夫人有些忧虑地看向白草：“小心伺候，可别拉下什么病根来。”

　　白草连忙应了，追出来问灵沅：“夫人，要不要请大夫？”

　　灵沅闷闷道：“没有什么，我回去略躺躺就好。对了，祖母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出发。”

　　“就明日。”

　　“明日么，也好。”灵沅看着透顶四四方方的天空，忽地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