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祀命》西荒木庄

5、祀命篇（5）

　　“他……他真是那个恶鬼寒夙？会不会……会不会认错了？”

　　“怎么可能认错！这阴间能燃起蓝色阴火的除了寒夙还能有谁？当年他用阴火烧断了六道轮回链，导致轮回停转，怨魂载道，蓝色阴火冲天，整个阴间都能看到，谁能看错？”

　　“那他如今来……来我们幽鬼坟做什么？难道是阎王终于下令处置他了？”

　　“哼，他就该被扔下碎魂崖，来幽鬼坟真是便宜他了。”

　　“嘘——你小声点，要是被他听到，你是想魂飞魄散么？”

　　没几分钟时间，赌场中已经少了一半的人，全都溜得飞快，谁也不想惹这个臭名昭著的恶鬼寒夙。剩下的一半人则是些胆大不怕死的，反正被关进这幽鬼坟的，谁都别想去投胎，与其畏畏缩缩，还不如追求些刺激。

　　寒夙解开了秦申身上的铁链，秦申的身体虚弱，站都站不稳。寒夙扶着他，道：“秦大人，你还能走么？”

　　秦申抬头看了寒夙一眼，随后又垂下眼去，他轻声道：“我已经不是什么秦大人了，只是没想到，寒大人会来这里救我。”

　　寒夙道：“我也不是白来救你的。”

　　秦申愣了一下，随后苦笑一声，道：“自然，我和寒大人想来也无甚交情。”

　　地龙啻煞一甩尾巴跳上了高台，绕到寒夙面前，挤在肉瘤间的眼睛里还泛着期待的光芒，道：“原来你就是寒夙，但是你也不能忘了与我的约定。”

　　寒夙白了啻煞一眼，道：“等我办完了我的事，该行的约我定然不忘，但是现在我的朋友身上有伤，我要带他出去。”

　　“出去？进了我这逍遥赌坊，不留下什么东西，可别想出去。”一身白衣飘过，落地化作一人，脸上被无数花瓣遮盖，层层叠叠，密密麻麻，看不到他的容颜，叫人发怵。

　　“花鬼！花鬼大人出来了！”台下有人欢呼。

　　寒夙心道：“这是个什么东西？”

　　“东西？哼，你砸了我的场子，是我该问你是个什么东西！”花鬼一瞬间就站到了寒夙面前，寒夙只觉得自己的神志竟有片刻的游离，等反应过来时花鬼的手已经抓向了自己的脖子。

　　寒夙一惊，急忙扭身躲过，同时一道蓝光犹如月牙从他手中散开，赌坊中的一根石柱已然被削成两截，轰然倒塌。幽魂们惊叫着四处逃蹿。

　　花鬼手中捏着几片被削成两半的花瓣，慢慢走向气息微喘的寒夙，道：“恶鬼寒夙果然名不虚传，可惜了。”

　　寒夙冷冷道：“可惜什么？”

　　花鬼诡异地一笑，道：“可惜了你前世修得的满身功德，却落了个死无全尸，可惜了你付出一切，却到头来一场空……”

　　寒夙的心脏剧烈地跳动，呼吸也开始莫名地难受。

　　“怎么？你就这么害怕知道自己的过去么？你就不想知道你到底是怎么一步步沦落到现在的地步的么？”

　　“闭嘴……”寒夙低声吼道。

　　但是花鬼没有停下，他已经走到了寒夙面前，没有人看得到他的眼睛到底看着哪里，他只是继续说：“你的欲望，你的仇恨，你的愤怒呢？你以为自己忘了一切，便能心安理得了么？”

　　花鬼伸手指了指寒夙的心脏，道：“你的一切，都藏在这儿呢。跟我走，只有我才能让你解脱……”

　　寒夙只觉得自己的耳边开始出现一些奇怪的声音，起初只是杂音，但是却越来越清晰，甚至能听清楚里面的每一个字。

　　“喂，你干嘛总跟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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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喂，山上可不比这里，天寒地冻，你记得多穿点衣服，吃饭要好好吃，别总是动不动就哭鼻子。”

　　“我……我哪有哭……”

　　“还没有？眼睛都红了，又不是见不了面了，下次有空我去山上找你。”

　　“你会来看我？”

　　“一定！还……还有……”

　　“什么？”

　　“……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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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临夕！寒临夕！你在哪！你快回答我……求你了……求你了……你在哪……你告诉我！”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我来看你了……我说到做到了！你呢！你在哪！寒临夕……寒临夕你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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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些声音一击一击刺穿寒夙的心脏，他觉得有什么东西拼命想从他的记忆中挣扎出来，但是却被牢牢地封印进了黑暗。

　　头疼欲裂。

　　“糟了，花鬼会通魂术，能让亡魂丧志疯魔……不能让寒大人看他的脸！”一旁的秦申急道。

　　突然寒夙只觉得身体一轻，自己已经被啻煞抱起。啻煞跳到了十米开外，才停了下来。

　　花鬼怒道：“地龙啻煞，你敢坏我的事？”

　　啻煞道：“这个人你不能动。”

　　“为何？”

　　啻煞恶狠狠地道：“他与我有约，我说不能动便不能动！”

　　花鬼静默了几秒才哈哈大笑，道：“就凭你，你以为你拦得住我么？低贱的野兽。”说罢已经朝啻煞扑去。

　　啻煞抱着寒夙翻身躲过，尾巴一摇，便砸碎了一张赌桌，他大吼一声，道：“你的通魂术只对亡魂有效，对我根本没用。”

　　花鬼嗤笑，白光一闪，亮出一把利剑朝啻煞刺去。

　　“对付你，根本不需要用通魂术。”

　　啻煞体型庞大，反应倒是灵敏，用尾巴卷起一张赌桌朝花鬼扔去，剑瞬间便把桌子劈成了木块。但是剑却没有停下来，直直朝啻煞的脖子刺去。

　　而啻煞像是傻了一般，没有翻身去躲。

　　盈蓝光刀一现，花鬼的胸口登时多了一道血红的伤口，殷红的鲜血在白色的衣服上散开。但是他手中的剑已经刺进了啻煞的咽喉，喷出的滚烫的鲜血溅了寒夙一脸。

　　寒夙手中的蓝火熄了下去，他跪在地上看着倒在一旁的丑陋的啻煞，喃喃道：“你怎么不躲？”

　　啻煞的咽喉早就灌满了乱流的鲜血，讲不出一句话，他只是瞪大了挤在肉瘤中的眼睛看着寒夙。

　　寒夙突然明白了他为什么不躲，若是他移动了半步，那把剑便有可能是刺在了自己的身上。

　　“我问你为什么不躲！”寒夙怒道。啻煞的手一点点挪到了寒夙的身边，随后便再也没有了动静。

　　寒夙呆呆地跪坐了许久，他不懂为什么啻煞要救他，就为了一个他随口说的约定？原来，会有人傻到这种地步的么……

　　赌坊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还能听到有人担心地高叫：“大人！大人！”

　　是衡江。

　　花鬼听到这声音，一愣，颤颤巍巍站起身，化作了一道白影消失得无影无踪。

　　和衡江一同进来的还有一个脸色铁青的男人，身上还穿着铁甲——是那天举奉命旗的阴兵首领。

　　衡江几乎是冲到了寒夙的面前，他声音嘶哑，道：“大人，您……您没事吧？哪里受伤了？”

　　寒夙这才察觉到自己满身满脸的污血，随手一抹，道：“我没事，这都不是我的血。”

　　衡江松了口气，随后又怒道：“大人，我让您跟着我，您倒好，一声不吭就没了踪影，让我好找！若不是半路遇到了阴兵府的凉将军，我也猜不到您会到这里来。”

　　寒夙侧头看去，阴兵首领凉晁正在和秦申说话。凉晁眉清目秀，但是不苟言笑，如今虽然没举着奉命旗，但是依旧是一脸的苦相。

　　寒夙问道：“阴兵首领怎么会在这儿？”

　　衡江道：“凉将军也是来找秦大人的，但是秦大人没在他的住处，凉将军打听了许久才知道前几日秦大人被人带到了这逍遥……逍遥赌坊。”衡江说到逍遥赌坊的时候，眼神暗淡了一下，但又很快掩饰了过去。

　　“我也是赶巧了才遇到了凉将军，我想大人您也必定是找到了秦大人的线索，才走开的，便和他一同来了。”

　　寒夙依旧看着凉晁和秦申的方向，只见凉晁拉了秦申的手，扶着他朝这边走来。

　　秦申已经看到了衡江怀中的小冤魂，朝寒夙一拜礼，道：“今日谢过寒大人，想必寒大人来找我是为了这缕小魂，如不嫌弃，便到我的住处一叙。”

　　寒夙起身回礼，四人便一同走了出去。刚到门口，寒夙叹了一口气，又回过身，一把盈蓝的阴火瞬间燃起，将啻煞的尸体吞没其中。

　　地龙无魂，再无来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