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主刀剑乱舞]流风似刃》莼公子

14、谁为表予心

　　审神者俯视着眼前水井形状的时空仪器。除了第一次失败的出阵以外，本丸的时空仪器并没有出现过其他的异常。这样看来，时之政府对本丸出现的异状置之不理，反倒像是情有可原。如果问题不是出在仪器上，那么就是出在使用者身上，也就是说，出在违反规定随同出阵的审神者身上。

　　在这件事情上，审神者已经放弃了和政府交涉的打算，与其同官僚机器扯皮，不如自己一探究竟。

　　抱着实践出真知的信念，在本丸没有出阵计划的日子里，审神者给自己安排了一次户外体验。

　　这一次，审神者所抵达的地点是一座城市，从城市的设施上看，世界闻名已经开始了现代化的进程，但与2216年的科技水平相比显然落后了许多。审神者眼前看似是现世的场景，很可能是某一段历史，但绝不是审神者所设置的“江户时期”。毫无疑问，A-371本丸的时空仪器一定有bug。

　　出于考察的目的，审神者并不准备立即返回本丸。她在这座城市漫无目的地游荡了一会儿，很快就被天空中飘过的巨大水母吓了一跳。

　　那个不明生物像街头垃圾桶内常见的白色塑料袋，身后拖着一只弯弯曲曲的尾巴，自由意志地在人群上方窜过来窜过去，然而就算它如此引人注目，街上却没有一个人注意到它的存在。

　　[这是什么，妖怪吗？]审神者默默扶额，确定时空仪器果然有问题——显而易见的，这是一个对她而言全然陌生的世界。

　　就在和塑料袋妖怪对上视线的那一刻，对方也意识到了她的不寻常，因而直接朝审神者飘了过来。

　　“你能看见我？看得见吗，看得见吗？”

　　白色的不明生物围着审神者的脑袋转圈，柔软得像一只被筷子拉长的白年糕。审神者被它转得头晕，虽然很想实施物理驱魔，但是担心在人潮涌动的大街上被当成疯子或者怪人，只好耐着性子压低了声音：

　　“别再转了。”

　　年糕妖怪终于停止了爱的转圈圈，但仍然心潮澎湃：

　　“居然出现了能看见我的人类！和那个小鬼一样呢。”

　　“那个小鬼？”

　　“是个幼生期的人类，”妖怪摆动着风筝带子一样的尾巴，“不过他每次见到我都害怕得逃跑。”

　　不知道为什么，双方搭话的结果变成了审神者同意跟随妖怪去看一眼那个和自己一样，有着“阴阳眼”的人类。在前行的途中，审神者与其他形态各异的妖怪擦肩而过，为了避免招惹麻烦，审神者选择了对它们视若无睹。

　　[这里的妖怪还真是数量惊人，]审神者想，[但是大部分看起来和人类相安无事。]

　　每天生活在各种异类生物的包围中，却对此一无所觉，这样的芸芸大众或许在能够辨别出妖怪的人看来无异于瞽目之人。

　　水母妖怪把审神者领到了一座公园里，不必等妖怪介绍，审神者就认出了它口中的那个能看见妖怪的人类。那是个只有上小学年纪的小孩子，他正坐在秋千上，身影看起来很落寞。使审神者分辨出他的身份的，是他身上散发出来的不同寻常的力量。

　　“那孩子有着异常强大的妖力，对妖怪来说可是上好的补品呢！”

　　审神者因为妖怪的发言不由瞅了它一眼：

　　“你想吃掉这孩子？”

　　“我？”为了表示否定，妖怪在空中疯狂扭动着尾巴，“不不不，塑料袋怎么会吃人呢！”

　　这下换成审神者愣住了。[原来妖怪里也有疯子啊。]

　　因为塑料袋妖怪的吵吵嚷嚷，原本似乎在神游发呆的孩子朝这边转过头来，在望向妖怪的时候露出了惊讶而为难的神色，他当即从秋千上蹦了起来，一声“妖怪”的惊叫甫一出口，就因为意识到言语不妥而急忙捂住了嘴。那孩子满怀顾忌地打量着旁边的审神者，像在担心对方误以为自己是什么奇怪的人。

　　相比之下，大白棉花糖妖怪则缺心眼得多，在半空中得意地朝审神者嚷嚷：

　　“是吧，我就说他也能看见我！”

　　这个名为夏目贵志的孩子从小就有着能看见妖怪的奇异能力，因此被误认为是不合时宜的怪人，常年深受其扰。自小失去双亲的夏目贵志也因为这个能力而被收养他的亲戚认为是不吉利的孩子，由此被亲戚们踢皮球般将抚养权推来推去，使他被迫陷入了胆战心惊的孤独境地。他在饱受冷眼中学会了对这个秘密守口如瓶，也曾佯装对各种各样的妖怪视而不见，一直以来按照这一原则生活的夏目贵志，第一次遇到了和自己相似的、能看见妖怪的人。

　　夏目贵志的第一反应是怀疑——虽然审神者看上去完全是个人类，但夏目也曾碰到过有着人类外表的妖怪，他不由往后退了一步：

　　“你……你也是妖怪吗？”

　　这个本该被立即否定的疑问却让审神者反思了一下自己，因为没有关于自己的丝毫记忆，审神者也并不确定自己能否被归为人类，不过从刚才街上的行人的反应来看，他们不至于看不见自己。

　　审神者并未直接回答，反而询问夏目：“你能看见妖怪？但是，一般人是看不到妖怪的吧？”

　　夏目贵志点了一下头。审神者于是环顾四周，朝着路过公园的一名女性路人打了个招呼：

　　“您好，打扰了，想请问一下现在是几点了呢？”

　　那位家庭主妇模样的路人停了下来，抬起手腕看了一眼表盘：

　　“已经五点半了。这个时间还带着孩子在公园玩吗？等待就该吃晚饭了哦。”

　　夏目贵志原以为审神者会澄清对方的误会，然而审神者只是语气淡然地回应说：“知道了，谢谢您。”

　　夏目贵志因为其他人能够看见审神者而松了口气，绷紧的脊背也逐渐放松下来。只听审神者说到：“既然其他人能够看见我，那么我姑且算是人类吧。”

　　尽管审神者的发言仍然令人费解，但因为对方并不是妖怪而放下戒心的夏目贵志在意的显然不是这一点：

　　“原来还有其他能够看见妖怪的人。”

　　“虽然并不了解具体的情况，”审神者说，“不过除了你以外一定存在其他同样的人，我是这样认为的。”

　　孤独者能够了解孤独者。审神者对这个能看见妖怪的孩子的兴趣，或许是因为在潜意识中感到他和自己一样，能看见妖怪也好，失去了全部记忆也好，都处在其他人无法共情也无法理解的境地。

　　“您并不觉得困扰吗？能看到妖怪这件事。”

　　对审神者的身份一无所知的夏目贵志，自然而然地问出了心中的疑惑。然而对方却这样问道：

　　“在你看来，妖怪是什么呢？”

　　从来没有思考过这一问题的夏目贵志愣住了，尽管少年坎坷，但他也不过是个十岁左右的小孩子。他皱着眉头思索着：

　　“妖怪就是妖怪啊……只存在于我的世界里的，别人却无法理解的东西。要是我也像其他人一样看不见就好了。”

　　长相如同白色水母或云朵的妖怪在把审神者领到公园后就开始像做着离心运动般飞舞着，一圈圈往外游曳，那副疯疯癫癫的身影很久才重新出现一次，公园里的两人几乎都快遗忘了它的存在。它好像真的与黄昏时分逐渐暗下来的天色融为一体，成为了一朵无牵无挂的浮云。

　　“妖怪带给你的只有困扰吗？”

　　夏目贵志迅速给出了肯定的回答，但尾音却带了一丝犹豫的颤动。仅仅是困扰吗？应该是这样，但是夏目仍然记起了某几次不那么坏的经历，其中一次也是在公园里，有个大姐姐和他聊天，这对于始终见弃于众人的夏目来说是相当难得的事情，然而当路过的邻居阿姨询问他“为什么一个人呆在这里”的时候，他才恍然惊觉自己身边的大姐姐不是人类，而是有着人类外貌的妖怪。

　　想到这里的夏目不由打了个寒颤，小心翼翼地看向审神者，想要确证她的确是属于人类世界的存在。

　　虽然那一次的事情以惨淡而失望的心情收场，夏目贵志在感到自己受骗的同时，却又隐隐觉察到那个妖怪的本意并非是为了戏弄他。尽管这件事情也同样令人困扰，但如果换一个角度来看，也许未必会如是。

　　这时候的夏目贵志还没能想得那么远、那么清晰，但是他已隐隐窥见了这样的答案。捕捉到了他回答后的犹豫，审神者只淡淡说了声“是吗”。

　　“不过，大部分的事情都是有意义的，只是当事人没有发觉而已。”

　　初次抵达这个世界的审神者自认为无法理解夏目贵志的内心，但是站在她自己的立场，她也不知道该如何评判付丧神。由刀剑化为人形的付丧神，是介于神明与妖怪之间的存在，对于时之政府来说付丧神仅仅是工具，但他们却拥有和人类一样的感情。失去了记忆的审神者，不知晓究竟该将他们视为武器还是部下，又或者是时之政府的爪牙。在A-371本丸仅有两名付丧神的时候，审神者还能够以游移不决的态度对待这件事，但当被迫不断召唤新的刀剑的时候，对时局一无所知的审神者便不再能像最初那般从容。

　　本丸之中黑暗而沉重的压抑气氛乃是审神者一手造成的，对于这一点，没有人比A-371本丸的审神者更清楚。审神者在询问着夏目的同时，也用相同的问题询问着自己。她想起不久前在审神者聊天群里提及“你们认为付丧神是什么”的话题，她对其他审神者的回答记忆犹新。

　　【对面的爷爷看过来】：我以为聊天群的名字已经解决了这个问题（笑）

　　审神者瞅了一眼“男票都是刀”这个辣眼睛的群名。

　　【逆转大奥】：我觉得371酱问的更具体，比如，是“狗”还是“猫”。

　　【鹤球到我坑里来】：樱花，你确定自己考到驾照了？

　　【清光世界第一可爱】：樱花你被染禁言得还不够吗（假装自己没看懂）

　　【暗恋桃源】：（害羞jpg.）

　　【鹤球到我坑里来】：糟糕，七子又看懂了——我为什么要说“又”？

　　【清光世界第一可爱】：肃肃酱，女儿总有长大的一天

　　【A-371本丸审神者】：如果不是在成人向的话题背景下，各位是如何看待付丧神的呢？

　　【清光世界第一可爱】：……这么耿直的发言，该说不愧是371小姐吗（捂脸）

　　【对面的爷爷看过来】：哎呀呀，偶尔也要在群里聊聊有深度的话题嘛

　　【逆转大奥】：我们难道不是一直都很有“深度”吗？

　　（【逆转大奥】被群主禁言一分钟）

　　【暗恋桃源】：我觉得……是家人

　　【清光世界第一可爱】：是家人+1

　　【鹤球到我坑里来】：+1

　　【对面的爷爷看过来】：+10086

　　【逆转大奥】：是家人+1

　　【鹤球到我坑里来】：为什么我觉得樱花的“家人”别有深意

　　【清光世界第一可爱】：这个群不能好了（捂脸）

　　【逆转大奥】：等等啊，我这次可是什么都没说哦？

　　（【逆转大奥】被群主禁言三分钟）

　　【对面的爷爷看过来】：嘛，虽然大家在就任审神者之前都会有各种各样的想法，也有审神者将刀剑付丧神视为单纯的下属或者工具，但是在朝夕相处之后就会发现和原先设想的情况完全不同。

　　【A-371本丸审神者】：完全不同是指？

　　【对面的爷爷看过来】：因为付丧神太像人类了，甚至比人类更富有人性。但他们又和普通人不一样，因为刀剑对审神者是绝对忠诚的。

　　【鹤球到我坑里来】：虽然官方没有确证这一点，但是付丧神在内心是很依赖审神者的，他们在身为刀剑之时的确有过自己的主人，也经历了相当的岁月，但是在被召唤后就等同于为审神者而存在了。付丧神和单纯的刀剑不是一回事。就是因为这样，审神者才越当越像是大家长吧？

　　【清光世界第一可爱】：这么一说的确很像大家长呢，别看付丧神都一把年纪了，简直就像小孩子一样会撒娇。

　　【暗恋桃源】：所以，就没人觉得我们的群名可耻吗（困惑）

　　【鹤球到我坑里来】：根据被直中要害了（倒地而死）

　　【对面的爷爷看过来】：那个，嗯，大家长和养成并不冲突哦？

　　【逆转大奥】：我回来了！A-371小姐是准备对刀子精下手吗？

　　【清光世界第一可爱】：不，人家才没有这么说。

　　【A-371本丸审神者】：如果审神者只是将他们作为刀剑使用会发生什么事呢？

　　【鹤球到我坑里来】：会暗堕吧？开玩笑的啦，同人文里的设定是不会发生在现实中的。不过付丧神会伤心是肯定的。

　　（【逆转大奥】上传了压缩文件“被审神者放置后，我们暗堕了”）

　　【逆转大奥】：仅供参考

　　【清光世界第一可爱】：这个不是（激动）

　　【对面的爷爷看过来】：之前千本樱太太上传了前半部分又删掉的那篇盛世美文？樱花你为什么会有全集（尖叫）

　　【暗恋桃源】：该不会樱花就是千本樱？

　　【鹤球到我坑里来】：（震惊海内外jpg.）

　　【逆转大奥】：（害羞）哎呀暴露了，大家要替我保密哦？被网管顺着网线查过来就麻烦了

　　后面的内容就没有什么值得回忆了，审神者实际上回忆起来的聊天内容也没有这么琐碎。她从其他审神者那里得知了付丧神的类人性，而且尽管她已经采取了必要措施加以避免，但从付丧神被召唤出来的那一刻起，他们与审神者之间就已建立了宿命一般的联系。即使审神者至今不清楚为何自己会成为这座“鬼之本丸”的审神者，但却感觉到这绝非偶然。

　　无论是什么样的事情，都有其自身的意义，只不过当局者并未发觉而已。

　　夏目贵志抬头看着这位陌生人，茶色的双眸在夕阳的照耀下散发出金色与红色的光芒。他以儿童的敏锐感到对方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

　　逢魔之时的黄昏，审神者向这个萍水相逢的孩子道别，夏目贵志忽然说到：

　　“我的名字是夏目，夏目贵志。大姐姐，你叫什么名字？”

　　加州清光原想将晚上举办给新人接风酒会的事情告知审神者，虽然结果多半是和以往一样，即审神者拒绝参加。然而他跑遍了本丸上下也没能找到A-371本丸的主人，但审神者素来有着神出鬼没的特点，加州清光也只好作罢。

　　在黄昏降临之际，本丸的厨房中已经传出了佳肴的馥郁香气。最开始的时候，擅长做饭的只有歌仙兼定，但当烛台切光忠也被召唤出来之后，本丸的伙食水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上升到了米其林标准。如果外界派记者前来采访，询问“谁是本丸最可爱的人”，烛台切光忠的得票数量应该相当惊人。

　　在一般人的想象中，由歃血的刀剑化为的付丧神应当有着锐利严苛的气质，但实际上他们也和普通人一样有着喜怒哀乐，有抱怨工作的时候，也有饮酒作乐的时光。本丸中的夜幕已经暗了下来，宴饮所用的大厅此刻灯火通明，身为新人的大俱利伽罗、同田贯正国和鹤丸国永被安置好了座位，然而三人的眉宇间都流露出隐隐的不安。

　　不安的原因来自审神者——在这座暗藏怪异的本丸中，他们已然在无意识中觉察到，身为本丸之主的审神者竟然成为付丧神之中突兀的、如同概念一般的陌生存在。而本丸中的刀剑竟对此习以为常，或如歌仙兼定故作冷淡，或如三日月宗近安之若素，或如短刀一行避而不谈。

　　当所有付丧神到齐、外貌年长一些的刀剑宣布开宴的之时，新来的三人望着无人的主位，皆已了然审神者此夜不会出席这一场合。

　　不知为什么，鹤丸国永发觉接风的酒会热闹得有些浮夸，一片祥和的气氛像泡沫一样光鲜却虚假，大部分人无意中表露出强打精神般的心不在焉，而这或许与那席空荡荡的主位有着不可斩却的关联。

　　由于大家实际上都有些兴致缺缺，因此只有少数刀剑发现加州清光没有到场。身为初始刀的加州清光一直以来都担任着本丸的近侍，虽然在某种意义上徒有近侍之名，但在其他人看来，他与其余付丧神仍不能等同视之。

　　发现加州清光意外缺席的刀剑并未挑明这一实情，而坐在粟田口席位的短刀五虎退因为忙于看管五只小老虎而分散了注意力，忽然看见到因为找不着审神者而在本丸中转悠的加州清光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赤色的身影轻巧地一晃而过，对着席间的药研藤四郎附耳悄声说了什么。后者当即起身，动作利落得仿佛下一秒就要携刀驰骋战场。

　　药研跟着清光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宴会。过了一会儿，加州清光从正门大大方方走了进来，怀里抱着数量相当大的红蜡烛。他快步走向席间，将照明用的蜡烛分发给其他人。

　　“一席一根，烦请大家点上。”

　　接过蜡烛的浦岛虎彻困惑地眨了眨眼，问出了一个代表了大家心声的问题：“为什么突然要点蜡烛？”

　　“为了照明。”

　　陆奥守吉行一头雾水：“明明都有电灯了，为什么要用这种老古董？”

　　而加州清光接下来的发言则堵住了所有质疑的声音：

　　“是主人的命令。”

　　席间的付丧神们议论纷纷，但都老老实实遵从了审神者的吩咐。加州清光在审神者的席位上点燃了一对长明烛，他站在席位旁，赤色的眼眸映出了电灯光亮下摇曳的点点烛火。

　　然后就在这个时候，大厅中的电灯全部熄灭，一同失效的还有本丸所有的照明设施——A-371本丸瞬间陷入了突如其来的黑暗。秋田等短刀首先跳了起来：

　　“什么，是敌袭吗！”

　　烛火摇曳中，付丧神们纷然起立，碰撞桌椅的声音使得殿内一片嘈杂。唯有屹立在主位之侧的加州清光岿然不动，用并不洪亮却很明晰的声音说道：

　　“恭迎主人。”

　　加州清光的声音像鞭子一般抽打着所有人的神经，但使他们停下动作的并不是这声发言——他们不约而同地望向门口，门外夜色弥漫，黯淡的月光微微照亮了门外的那个身影。

　　来人是审神者——他们并非用双眼辨别出夜色下的朦胧身形，而是以不可言喻的直觉判断出这一状况。在意识到这一点后，在场的所有人不禁停止了一切动作，充满了杀气和喧嚣的大厅刹那间寂静如同皇陵的墓穴，在来人气场的震慑下，付丧神松开了手中的刀柄。

　　闪烁的烛光照亮了审神者的侧脸，她堂而皇之的迈入寂然的大殿。审神者分明是本丸的主人，身上却仿佛散发着闯入者一般的强烈气焰，付丧神们望着她大步踏向主席的身影，竟以为那是独霸一方的枭雄以不可阻挡的气势登上天子之位。

　　审神者步入主席，然后回身站定。在烛火的照耀中，付丧神终于看清了审神者的眉眼。不，那不是枭雄的狠厉莽勇，不是篡位犯主的王莽，而是流浪半生后归国取位的重耳。

　　随后进来的是之前溜出去的药研藤四郎，他步伐轻巧地回到了席间，当即被鲶尾藤四郎拽住了胳膊，后者满脸慌乱地压低了声音：

　　“这是怎么回事啊，药研？”

　　“我让药研关掉了本丸的总闸。”审神者冷清的声音像朔风一样从大厅的尽头传来，“在时之政府派人前来查看之前，确保不受到监视的时间大约有三分钟。在此期间，我有话要告知诸位。”

　　席间一片屏息般的肃静。审神者想起了关于临行之时夏目贵志的发问，她那时是这样回答的：“我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因为我并没有关于自身姓名的记忆。”

　　“自归属本丸之后，诸位必定有所不满，因为这座本丸的审神者并不亲近任何一名付丧神，也并不将信任给予任何一人。那是因为——我没有关于自身的记忆。”

　　如果大脑当机能够发出声音，那么烛光摇曳的大厅里此刻一定充斥了这样的声音。根本没有人能够设想过一向谨慎的审神者竟然会自设这样的坦白局，在所有付丧神面前坦诚了本不该告诉任何人的隐秘。

　　“出现在A-371本丸的那一刻，我是谁、来自何处、曾有过怎样的经历，这一切问题都没有答案。我的记忆是一片全然的空白。在时之政府的审神者档案中同样没有关于我的任何信息，因此我不能确认自己的身份，更不清楚自己为何会成为审神者。”

　　骨喰藤四郎缓慢地睁大了紫色的双眸：“没有……关于自己的记忆？”

　　“正是因此，我不能信任时之政府，由此无法履行审神者应有的职责。”审神者坦言。“诸位现在有两个选择：第一，严守这一机密，留在A-371本丸；第二，由我向时之政府提交转移刀剑的申请，调往其他本丸。”

　　大厅内回荡着焦躁的寂静，最喜欢制造惊吓的鹤丸国永用苍白的脸色表示自己有点承受不来，他喃喃自语了一句：“这还真是……吓到我了。”

　　黑暗中，三日月宗近抬起那双有着新月之辉的眼：

　　“主殿……为什么要将这件事告知我等？”

　　因为陷入黑暗的缘故，付丧神的眼睛显得异常明亮。审神者环视着面前的几十双眼睛，像是在思索着什么一般，语速缓慢地回答：

　　“因为谎言无法掩藏真相。”

　　纵使关于自己的任何事情都无法记起，人的信念也不会改变。对真相怀着信念的审神者，严苛到了认为沉默亦等同于谎言。

　　满室寂静内，与同僚们一样陷于震惊之中的药研看了一眼表盘上的时间：

　　“大将，还剩下一分钟。”

　　审神者环顾左右：“现在做出抉择吧。”

　　因为第一次知晓有关审神者的事情，站在审神者身旁的加州清光许久才得以从她脸上移开目光。他本能地转向了大和守安定所在的方向，看见自己的友人瞪大了苍蓝色的瞳孔，像被冰面所覆盖的眼睛中，微弱的光芒从开裂的缝隙里散发出来。在审神者冰山一角的话语中，他似乎明白了什么未言明的东西。

　　率先表态的是本丸的初始刀和初锻刀。加州清光和药研藤四郎各执一方，对着审神者行礼。

　　“加州清光愿追随主人。”

　　“药研藤四郎愿追随大将。”

　　当这两人首先站出来的时候，几乎所有付丧神都在这一刹那明白了应如何行动。随后是第一批被召唤出来的六名付丧神，然而是第二批、第三批，一直到身为新人初到本丸的三名付丧神。在大厅陷入黑暗、审神者出现在门口的那一刻，付丧神便已隐隐感觉到了这一刻的到来。就在审神者做出抉择的刹那，由审神者所召唤的付丧神便同样做出了抉择，从此刻开始，他们中的任何一人都不可能背弃面前的主君。

　　本丸的黑暗总共持续了三分钟，四分钟的第一秒，接收到本丸异常信息的系统自动启用了备用总闸，在大厅恢复明亮的那一刻，狐之助出现在了厅堂的中央。它神情不安地环视四周，看见付丧神都循规蹈矩地静坐于席位上，狐狸模样的式神随即转向了端坐于主位的审神者。

　　“审神者大人，您没有受惊吧？”

　　“刚才本丸的供电设施突然全部失效，大家都慌了手脚。”

　　审神者放下手中的茶杯，回以镇定得毫无破绽的眼神。

　　“是总闸出了问题，现在正在修复中。”狐之助打量四周，“不过既然是突发情况，为什么每张桌子上都点着应急用的蜡烛呢？”

　　狐之助的话语里透出一丝质询的意思，然而审神者依旧从容不迫：

　　“今天本丸在办迎接新人的酒会，原本是为了增加气氛用的，想不到竟然派上了别的用场。”

　　“出了这样的意外，真是非常抱歉，”狐之助对着审神者鞠了一躬，“保险起见，我会为本丸申报全面检查维修的。”

　　“那就拜托了。”审神者说，“另外还请申报另一件事：从明天开始，A-371本丸申请任务量减半。”

　　本丸的付丧神因为审神者大胆的举动而倒吸一口冷气，狐之助显然也很震惊：“哎，这个要求吗？如果是资金原因——”

　　审神者直接拒绝了经济补偿的提议：“本丸的任务量已经远远超出平均水平，因为连续不断的出阵，所有人已经疲惫不堪了。”

　　狐之助露出为难的神情：“我明白了，我会向政府提出要求，不过时之政府的决定就不是我能左右的了。”

　　朱红的烛泪滴落在案台上，狐之助离去的时候，本丸的刀剑都不由松了一口气。就在因为审神者挑明真相导致某种新的僵局可能开启的时候，次郎太刀晃了晃手里的酒壶：

　　“主公，我们还接着喝酒吗？”

　　加州清光还没来的及展现新的颜艺，酒鬼太刀就遭到了陆奥守的吐槽：

　　“喂喂，你这家伙脑子里不会只有酒吧？”

　　稍微令人意外的，审神者并不认为次郎有何失礼之处，反倒回答：“接着喝。”

　　堀川因为审神者过于平淡的反应而忍不住眨了眨眼，凑向山姥切低声说道：

　　“主人刚才是说了什么了不得的话吧？总感觉好像是我的错觉呢。”

　　山姥切国广注视着自己面前已经喝了一半的酒壶，有些不自信地回答：

　　“……说不定是这样。”

　　付丧神的感情总是容易通过别的方式表露出来，这或许就是当大部分人还没有缓过神来的时候，审神者就忽然被白色小老虎包围的原因。粟田口的短刀们心惊胆战地赶紧上前抓老虎，前田和平野各抓了一只，乱抓了两只，最后一只则被审神者拎起来，放进了五虎退的怀里。

　　“非常抱歉，主公大人！”

　　五虎退一副快要啊哭出来的模样，好像不慎做了多么严重的事。

　　“你没有做错什么，不必道歉。”

　　五虎退抬头看着审神者，仿佛在从她眼中寻找着什么。

　　“主公大人没有生气吗？”

　　“没有生气。”

　　审神者看见面前的这个孩子用一副犹豫的眼神看向自己，金色的眼瞳里怀着某种期待。

　　“主公大人不生气的话，能摸摸我的头吗？”

---

作者有话要说：　　《夏目友人帐》是我心头的白月光，本文中综的动漫在剧情推动和人物塑造上的功能微乎其微，只是因为自己喜欢就写了。审神者在与夏目的对话中使用了迂回战术，仔细看会发现她根本没有正面回答夏目问的任何一个问题（因为不知道该怎么应答而采取的话术）
本章字数顶三章，来跟我这么算
形容审神者是姬重耳是有原因（隐喻）的，不过就不用猜了因为太难了（单纯自己写得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