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赎》世间传

20、龙翻身

　　一连三日，皇帝都往密云山上的等觉寺跑，后来索性在寺内住下，听线人来报，是与一带发修行的女尼私会去了。

　　你问这寺庙里怎么会有女人？这便要从那女尼说起。月前一名女子忽然来到寺里，说是被爱人所抛弃，看破红尘，要剃发出家。这寺庙从不收女弟子，主持与她好说歹说都不听，便想了个主意，让这女子带发在寺中修行，好生感受修行之苦，再循循善诱，哄她回去。如今看来果然是受不得清苦，却不想竟惹了大麻烦来。

　　果不其然，没几日皇帝老儿便宣布要纳这女尼为妃。尼姑封妃真是闻所未闻，一时举座哗然，朝臣纷纷上言请求收回成命，京中若非李锦拦着，一车车奏章便要往行宫运来。

　　李湑早就我行我素惯了，对这些谏言只当作耳旁风。直到几个脑子被驴踢的谏官不知是从哪得知那女尼出身青楼的，巴巴地从京城跑到皇帝跟前，一会儿有违祖制，一会儿长跪不起，见不起作用其中一人竟扬言要死谏。

　　这李湑哪里是会受人要挟的，当场发怒，“你现在要是不马上去死，就摘下你的乌纱给朕滚回去！”

　　岂知这人真的宁死不屈，当即以头抢地，血溅当场。

　　好个铁骨铮铮的忠臣，此情此景李湑始料未及，震惊之余更不肯妥协，冷哼一声甩袖离去。

　　这件事虽不能动摇李湑的决定，但多少给他留下了阴影。

　　“今日皇上也去了等觉寺，奴婢估计皇上不日便会下诏册封。”

　　出手就是一个妃位，这个人真是好大的本事，还有她的出身也让杜若泩十分在意，近来他眼皮直跳，总觉得会有不好的事发生。

　　“好，这次也有劳苏公公了。”他将一块上好墨锭递给他，却遭到苏话的推辞，这还是第一次。

　　只见苏话拢了拢衣袖，讪笑道，“不过是举手之劳，驸马却总以厚礼相谢，奴婢受之有愧，这次实在不敢收了。”

　　“如此就不为难苏公公了。”杜若泩看着有些反常的苏话，忽然道，“苏公公看起来气色不太好。”

　　苏话陡然一惊，擦拭了下额上本不存在的虚汗，“许是昨夜着了凉。”

　　“所谓七月流火，九月授衣，近来天气转凉，公公可要注意添衣，莫要受寒了。”

　　“多谢驸马关心。”他低头行礼，似不敢看他。“奴婢告退。”

　　苏话举止反常，又急着要走，杜若泩不由得偷偷跟过去。果见他一步三回头，不多时来到一处院门前。此处是李锻的住所，难不成苏话被李锻收买了？

　　此次见面，苏话言谈举止可谓漏洞百出，如果往常他在李湑面前也是这副德行，只怕早就去见阎王了。难道是被抓住什么把柄，才让他如此张惶失态？因院门有人把守，行宫里不时也有侍卫巡逻，杜若泩便没有再跟进去。

　　苏话进了院子，院内不见一人，青天白日的，他却觉得阴森可怖。

　　推开房门，里面一片昏暗。忽然从内室传来声音，“原来是苏公公来了，快快请进。”

　　苏话压下心中的恐惧，挪着沉重的步伐，他掀开帘子，入眼便看到一个赤/身/裸/体的男子倒在地上抽搐。如果杜若泩在场，定能认出这个人就是之前在后山遇到的两个侍卫中的一个。

　　李锻正坐在床上，把玩着一根棍子，“东西呢？”

　　苏话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他从袖里取出一块红布，上面绣了精致的图案，是块肚兜。

　　李锻眼冒精光，他两下走到苏话跟前，抢过肚兜，认真地检查，又放到鼻尖细嗅，一时如痴如醉，“没错，是真的。”

　　“王爷，东西我已经拿来了，那我娘……”苏话焦急道。

　　“放心，你母亲一切安好。”李锻将肚兜贴身放好，他忽然轻笑起来，在苏话看来却是笑里藏刀，“这次你立了大功，本王应该好好奖赏才是，你说对不对？苏举人。”

　　苏话惊恐万状，他已经说不出话了，因为有只手死死地捂住了他的口鼻。

　　没等到皇帝的诏书下来，南部浚州地龙翻身，楼宇瓦舍千亩良田顷刻毁于一旦，消息随后八百里加急送到了京城。此次天灾波及之广，竟连才建成月余的奉天台也应声倒塌。事态之严重已经不是监国的大皇子李锦所能独自决断了。

　　李湑勃然大怒，把奏折摔在地上，“监国皇子难道连这些都处理不了吗！”宫人纷纷跪下，连榻上的美人都受到惊吓，李湑安抚美人后，多少消了点气，又继续道，“叫老四去浚州，至于拨款拨粮彻查哪些人还用我手把手的教吗。”

　　“遵旨。”宋齐光拾起奏折，他此番亲自过来，就是想看看传言是否真实，如今看来传言不虚，他皱眉道，“皇上，外面跪着的大人……”

　　“怎么，你想替他们说话？”

　　“臣并无此意。只是……”宋齐光欲言又止。

　　李湑有些不耐烦，“只是什么？”

　　“只是臣来时的路上听闻谣传浚州地震乃是皇上执意纳妃所致。”说罢，他当即跪下，“还请皇上恕罪，臣也是道听途说的。”

　　李湑黑着脸，怒极反笑，“依朕看来，正是你们的阻止才招此祸端！你现在就给朕去查是谁在妖言惑众！”

　　且不说李锻如何快马加鞭奔赴灾区，次日李湑就把人接回行宫。

　　逍遥御辇，摇曳流苏，青丝绕指，美人微倚。即使轻纱蒙面，亦难掩万种风情。

　　册封仪式就在此刻，李湑要求行宫里所有王孙贵胄都必须前来观礼，一如李静姝也不能幸免。

　　从銮驾过来后，李静姝就察觉到杜若泩的不对劲，直到那片面纱被取下她才明白，原来那个人对他而言真的很重要。

　　密云郊外那处院落，有两人一前一后的散步着。

　　“虽然有所准备，但也折损了一些人。是属下办事不力，还请主公责罚。”

　　“此乃天灾，无法预测，不是你的错。”杜弈折下一枝花，嗅了嗅，随即就将其扔掉。“听说京城开始抓捕那些劳工，你自己小心点。”

　　“属下会注意。”

　　杜弈忽然停住脚步，回身，眼神犀利地看着他，“你这孩子真是与众不同，即便对上人皮下的脸，我也看不懂。我很好奇，远尧，你究竟想要什么？”

　　“属下只想永远追随主公左右，其他别无所求。”

　　“哈哈，你啊你，进了宫之后倒也学会溜须拍马了。”

　　林远尧急道，“属下忠心可鉴。只想着把事办好，不落人后。”

　　杜弈收起目光，继续向前走，“这倒是真话。”

　　又走了一会儿，林远尧犹豫道，“主公，那公子那边……”

　　“不必管他。这件事只要事主下定决心，其他人就动摇不了。”他突然想到什么，“对了，阿成是不是还关着世析？叫他赶紧放了。这次是天意助我，不可错失良机。你去整顿好兵马，养精蓄锐，务必严阵以待。”

　　“是，属下这就去办。”

　　待林远尧离去，墙后转出一人。

　　“老爷，真的要留下他？”

　　“桀骜不驯，事事争先，思其出身，倒也不难理解。既然他主动来投，我有何道理拒之门外。”

　　“要不要我派人监视他？”

　　杜弈摇摇手，“无需多此一举。我现在比较担心的反而是阿成恐心生退意。”他吩咐道，“老冯，你现在回去让苏力青做好准备。”

　　看着冯起离去的身影，杜弈握紧了拳头，卧薪尝胆，只待此时，决不容有失。